《寂冬》云中晚

3、她想，明天一定要问问他

　　路知行去叫了林佳佳，林佳佳跟他俩一起出来。所有事赶巧一般，等到电梯上来打开的那一下，一道声音也跟着出来了。
　　“佳佳？”
　　“你们要去干什么？”
　　黄睿馨径直挽了林佳佳的胳膊，目光警惕的看着两人，纪时跟来人对视一眼后，直视的看着电梯。

　　路知行倒是不在意的迎着她的目光。

　　黄睿馨看了好一会儿回头悄声与林佳佳说，“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哥哥吗？”
　　林佳佳沉默一秒，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佳佳低声与她回复，“就是不确定的意思。”
　　“你爸妈突然把他找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

　　路知行哼笑她两讲话都不知道背着当事人，“其实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密谋的，我不是特别小气的人。”
　　黄睿馨：“……”

　　林佳佳能感受到她的无语，怕空气静默忙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她侧头同黄睿馨讲话跟别人是不同的，讲话语气会放松许多，脸上也会染了笑意，不像病房里那样死板。
　　纪时透过反光的电梯，所有目光都在她身上。

　　少女笑时病气都散了一大半，跟昨日他见到的不一样。
　　他无法形容其感觉，但是他喜欢这个模样的林佳佳，很明媚。林佳佳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找寻着视线，措不及防看到了反光镜里映着的人，眼神似与对视。纪时心下一慌，匆忙看地。
　　见林佳佳没有特别的反应，紧着的心就松开了。他眉目低垂，为自己的心慌感到疑惑。
　　林佳佳明明没有看到他在看她，以她的角度或许只以为他在看镜中的自己。
　　可纪时紧张的心还仍留一口气。

　　“来找你，想陪着你。”黄睿馨晃了晃她的胳膊。
　　见话都说到这里了，纪时按了电梯，先一步进去，催促道，“赶紧进来。”
　　他又问黄睿馨，“要一起吗？”

　　说来挺奇怪的，四个人谁都不认识谁，谁也不熟悉谁，却能毫无考虑的坐到一起吃饭。
　　他们吃的火锅，黄睿馨说冬日吃火锅会有别样的氛围感。
　　林佳佳不在意这个，她本就话少，但是路知行自来熟。
　　他坐在林佳佳旁边，问她，“老妹，能吃辣吗？”

　　林佳佳一愣，原本在烫餐具的手，听到这个古怪的称呼，抖了一下，头也没回。
　　“别抖啊。”
　　路知行从她手里把小碗拿走，水倒后替她擦了干净。
　　她小声的说谢谢，引得纪时多看她了一眼。

　　黄睿馨看着菜单，认真的一副到点干饭人的模样，“佳佳不能吃辣，我们点鸳鸯锅吧，我也不能吃辣。”
　　“好。”他应了声，悄然把另一份菜单放置林佳佳手边。

　　林佳佳一愣，抬头就和他对视上了，纪时喝了一口水，余光还在看她，没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稀奇的点。
　　林佳佳却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想吃什么自己点的意味。
　　总共就两份菜单，一份在黄睿馨手里，一份在她手里，林佳佳掀了菜单一角，上面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这一份本该是该路知行和纪时看的，纪时却给了她。

　　被照顾的感觉让林佳佳稍稍有点不适，她觉得既然点的是鸳鸯锅，那她跟黄睿馨吃一样的就行了，她吃饭也不挑，没有必要非得看菜单。
　　可纪时明晃晃的把另一份菜单给她，这种偏让还是会让人好感倍增。

　　路知行看她迟迟没翻页，凑过去，“那家伙都快点满一整页了，你怎么还没点？”
　　黄睿馨听到翻了个白眼，“我点的是我们都能吃的好吧。”

　　林佳佳把菜单递回到他手里，“你们再看看，我跟馨馨喜欢吃的差不多。”
　　纪时没接，路知行接了过去，随便看了两眼，勾了个茼蒿。

　　吃饭中途，黄睿馨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说，就是不聊学校。
　　路知行从红汤里夹了一片土豆到自己盘子里，但是他也没吃，用筷尖被上面的麻椒划掉，神情低就。
　　黄睿馨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出去玩时遇到的搞笑事，大概说的有些口渴，低头喝了一口水。

　　饭桌上忽然停了声音，纪时是一直不说话，而林佳佳是温和的笑着听黄睿馨讲，偶尔附和两句。
　　此刻没人说话，路知行的眉目抬起来，趁此间隙问黄睿馨，“怎么没听你讲学校的事？”

　　他查过，林佳佳和黄睿馨都是学生，只是林佳佳暂时休学住院了而已，那么既然是一个学校的，总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有几个好玩的传闻。
　　这话一出，空气比刚刚松弛的静默更静默了。

　　黄睿馨默默的咬着海带，林佳佳神色和刚刚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眉目间没那么温和了，一下子冷了下来。
　　纪时则是想起了那个新闻，一下下的点着碗里的菜，却没有夹起来要吃的意味。

　　路知行挑眉道，“怎么？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黄睿馨蚊蝇一般的小声，“也不是……”

　　“那怎么这么安静。”路知行玩笑的说，压低又上调的尾音有种迂回的压迫感，他虽是笑音，却让人觉得他一定有不悦的成份在。
　　好像执掌大权的上位者。

　　纪时看他，眼神里有警告。
　　路知行触及到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看向在场的两位姑娘，意识到他说的话是没人聊的话题时，他瘪瘪嘴。
　　再看向纪时，眸光里有委屈，仿若再说，好好好，我不说了总行了吧。

　　纪时知道他没有为难姑娘的意味，说的话只是无心之失，就低了头。

　　“我没想吓到她们的。”只是我在公司面对下属一贯这样。
　　后半句他憋在了心里。
　　两人坐的不远，他小声的嘟囔纪时自然也听的到，他把捞出来好久冷凉的丸子，搁置到路知行盘子里，淡漠的说，“吃菜。”
　　路知行扯了扯嘴，又从清汤锅里捞了两个鱼丸给安静吃饭的两人。

　　被鱼丸天降的两人：so ?

　　林佳佳一言不发安静的吃着，黄睿馨抬目小心的看着林佳佳的神色，未注意的把鱼丸塞进嘴里，烫的她嘶了一声。
　　林佳佳没听到，漫不经心的往锅里下着面。
　　“这个要吃吗？”黄睿馨刚冒出来的那点话头被林佳佳突然的音给咽了回去。

　　“可以。”路知行没放过黄睿馨看林佳佳的小动作，心下了然，话不是不能说，而是顾及着林佳佳不能说。
　　脑子里闪过一些事，他出神的回了林佳佳。
　　纪时怕面下锅的油会溅到人身上，便从林佳佳手里接过了剩下的面。
　　少年站起来半弯着腰挡了头顶暖色吊灯的一半影。

　　林佳佳看他出神，睫毛掀下默默心想，纪时的脸绝对是上帝的造诣。

　　手边玻璃杯的茶凉了路知行都没喝一口，林佳佳想替他再倒一杯，他却把一旁的茼蒿拿了起来，下了进去。
　　后面再接起的话明显没有前半场那么自然，黄睿馨吃到最后，发现锅里还有菜没吃掉，而面前三人早已停了筷。
　　“不是，怎么还有菜没吃完啊，茼蒿谁下的？”她颇为崩溃。

　　林佳佳看了路知行，她知道是他下的，可他却一口没吃，她出口想要安慰黄睿馨，身旁的人却淡淡道，“吃不完就算了。”

　　“你下的？”黄睿馨敏锐的抬头
　　“嗯。”路知行无表情的轻点头。
　　“不喜欢吃还下。”黄睿馨嘟囔了一句，也没说什么。
　　纪时从洗手间出来，询问道，“走吗？”
　　三人站了起来，路知行腿长一步就要往柜台走，纪时拦了他的胳肘，“买过了。”
　　路知行跟他扯皮，“还挺贴心。”

　　走出门，黄睿馨又可惜的看了一眼里面，惋惜道，“浪费粮食可耻。”
　　她既而拍了拍肚子，“可是真的吃不下了。”
　　“也不算可耻，我刚刚看到有阿姨把剩菜滤干净喂狗了，就当互帮互助？”
　　林佳佳听到她叹气安慰她。

　　路知行视力极好，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火锅冒着的热气已经散去，收拾桌子的阿姨用漏勺过滤着里面的剩菜。
　　煮的稀烂的茼蒿与其它食物相掺，看着卖相实在不好。
　　黄睿馨说的对，他不喜欢吃茼蒿，但是有人喜欢吃，所以他每次出去吃饭时都会点。
　　但是不在的人不会知道，死去的人活在别人记忆里，永远是个怀念品。

　　他毫无留恋的收了视线，大步往前走。

　　纪时落后一程，他听到后面的黄睿馨问林佳佳。
　　“他怎么了？”
　　“不知道。”

　　晚上的风比白天的风更甚，呼呼的吹的脸疼，大街上关门的都特别早，黄睿馨打了个冷缩，狠狠的把棉袄压缩裹着自己。

　　“好冷，我牙都打颤了。”她挨着林佳佳，抖嗦嗦的从衣兜里掏出手挽着林佳佳的胳膊。

　　衣弯下面的温度最暖和，林佳佳被她抱着手臂走的也不快。

　　本来她们是在最后边，林佳佳抬头发现前面的少年走的也不快，走两步停一步，回头看一眼，似是故意落一程在等着她俩。
　　她眼睛弯弯像月牙，黄睿馨看她，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下一秒就听见身旁的人出声。
　　“纪时，你冷不冷啊？”
　　“冷，快点。”

　　少年闷声的嗓音并未透着催促，黄睿馨嘟囔，“这人脸挺冷，说的话和做的行为倒是相悖。”

　　“是吧。”林佳佳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自己的感觉在被人认同。

　　路知行晚上不会在医院呆，开着车顺便把黄睿馨也给送走了。
　　林佳佳站在窗前看，蓝色跑车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嘶吼着划破了暗夜里的沉寂。

　　纪时敲了敲她的门也没进去，倚在门框上，似有打听的问她，“刚才那个是你哥哥？”
　　林佳佳知道他说的是路知行，却也不知道怎么答，她和路知行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复杂又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她想了一下，模棱两可的答，“算是吧？”
　　“怎么还反问自己。”纪时笑。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世界上扰人的东西太多，有时候就需要一个肯定而已。”
　　他示意林佳佳关窗户出来，林佳佳关了窗户走近他。

　　“冷还喜欢吹冷风。”

　　纪时站直时胳膊肘碰到了灯的开关，刺目的大灯亮起，林佳佳闭了闭眼。
　　“喏。”纪时趁她闭眼的功夫把洗好的葡萄伸到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林佳佳有些意外。
　　“饭桌上看你吃的兴起，刚好我冰箱里有。”
　　林佳佳一时语塞，饭桌上那是因为只有葡萄离她近，但是她也确实喜欢吃。

　　她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纪时比她高，灯亮时看清了她病房的布局，比他东西都少，空荡荡的。
　　他向下看她，毛茸茸的头发前面还炸毛了几根，像家养的小猫。

　　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零散的药盒和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纪时突如其来的问，“喝药了吗？”
　　“……”
　　“喝……喝了？”林佳佳迟疑的说。
　　“骗人。”纪时垂目，林佳佳的五官在听到喝药这两个字时拧巴在了一起，但是似乎是想到总要有这一流程，就习惯了般，变的平静。

　　纪时走后，林佳佳窝回了床上吃葡萄，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纪时一直注意着自己吗？
　　门虚余了一条缝，延伸着外边的黑暗，没有人替她解惑。
　　她想明天一定要问问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