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
六点过后，郑源请了晚自习的假，勤勤恳恳地来送作业，按完门铃，是秦傅来开门，他洗完澡，换了身白色衬衫，十分休闲。
“你们俩把下午考试给翘了，真不厚道。”郑源把一打卷子和几本练习从书包里拿出来，“秦哥，楚哥说你生病了，现在咋样了，好点了没？”
秦傅微不可闻地停了一瞬，他刚刚是看江子楚和郑源发消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说，他温声道：“没事了，下午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
郑源没发现不对劲，关切问：“晚饭吃了吗，要不要等会你们来我家吃。”
秦傅的目光往右后方看了一眼，不过那里有一堵墙，什么也看不见。
“吃过了，你楚哥手艺不错。”他扬眉一笑。
“我早就说了，我楚哥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斗得过老师，打得过流氓，能文能武，简直不要太全面了。”郑源听见客厅电视开着，声音不小，于是胆子来了，对着秦傅一顿猛说。
秦傅笑出声，道：“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要在你楚哥面前，你可有好果子吃。”
“那我当然知道。”郑源看了眼时间，说：“好吧，秦哥，我妈饭要做好了，我先回去吃饭了。”
“好。”
秦傅关上门，走回客厅，就见到江子楚姿势极为不雅地半躺在沙发上，右腿翘得老高，架在弯起的左腿上。
“今天作业有多少啊？”他懒洋洋问，手里还揣着遥控器，早就换了节目。
秦傅看向手上的卷子，说：“看起来不多。”
“嗯。”江子楚腰部用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看看。”
江子楚走进，翻了两下，总共两张卷子和练习几页。
“语文还要背书。”秦傅补充。
江子楚顿住，狐疑问：“为什么，我感觉还挺多的？”
秦傅反问：“多吗？”他解释：“和我以前学校比起来，川中的作业好像一直都不太多的样子。”
江子楚无言，伸手把电视关了，拿过属于自己的作业，又去客厅角落搬了个小板凳。
在他搬小板凳的间隙，秦傅说：“你去书房写吧。”
“你确定？”江子楚确认，“书房只有一个椅子。”
“我在餐桌上写。”
江子楚摆摆手：“算了，餐桌这么大，刚刚也擦干净了，我也在餐桌上写得了，你也有个伴。”
秦傅不坚持，点点头：“行。”
他从书房拿了个大台灯出来，放在餐桌上。
这灯一打开，不大的空间里瞬间被照亮。
外面已经入夜了，秦傅和郑源家这小区是新建的，夜景很好看，晚上漂亮的路灯一开，明亮通透，有好些人带着自家狗或者娃圈来圈去散步，好不惬意。
写完作业，已经快十点，是正常的写完作业的时间，平常江子楚还会从书桌旁抽几页课外练习做，只是现在在秦傅家，只能干瞪眼。
秦傅先写完作业，跑去小阳台收衣服。
江子楚看着他高挺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是时候该回家，再过一会地铁末班车就要停了。
但江子楚莫名不想走，还想再留一会。
他想着秦傅既然没开口赶人，那应该就是没有厌烦他的存在。
江子楚怀着这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安安稳稳地坐回了沙发，十分淡定地用遥控器开了电视。
秦傅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陪着一起看。
江子楚手心有些冒汗，电视上的光标漫无目的地乱晃，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秦傅坐的近，又刚洗过澡，江子楚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秦傅轻声道：“找部电影看吧。”
江子楚一怔，心里算着一部电影怎么也该两个小时，看完都要十二点了。
不过这话他放在心里，面上装作没想到的模样，稀里糊涂地答应：“好，我先去上个厕所。”
江子楚心里如打鼓般，在卫生间里，没有后路地给江爸发了消息，称今晚暂住同学家里。
等他出来时，秦傅已经找了部恐怖电影看。
江子楚心虚地把手机放进口袋，不再拿出来。
为了烘托气氛，秦傅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只剩下偌大电视屏幕上的亮光莹莹，一闪一闪地打在面前所有的空间上。
江子楚这人不怕鬼神，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但还是会被电影里的jump scare吓到，当然他本人一直觉得恐怖电影的jump scare是个很低端的，博取观众生理反应的故弄玄虚。
他的目光往周围转了转，至少不让自己完全被幽幽亮着的屏幕吸引了全部注意，即便是突然跳出来个鬼脸，也只是呼吸一滞，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秦傅家采光不错，没拉窗帘，小区里明亮的灯光洒进来，成为昏暗室内第二道光源，两道光聚集在中间，打在其他物品长长的影子上，模糊了光与影的边界。
江子楚有些心不在焉，没法聚集注意力，只得盯着女主漂亮的脸蛋发懵，看她走来走去，躲在柜子后屏住呼吸，大脑空白一片。
他的余光偶然会落在身边人，看他坐姿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稍稍刺眼的亮光处。
这种感觉挺好的，很轻松，不用去想一些让人烦心的事情，偌大世界只剩下这么一小方天地，它宁静，幽暗，无人打扰，像是永恒不变的另一空间。
江子楚就如同夜色里，漂在茫茫无边的海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小船的船头挂着一盏明灯，晃啊晃，借着灯光看见船的另一边的人。
“不想看吗？”秦傅侧目，低声问。
“没有。”江子楚否认，“不过是挺无聊的。”
秦傅颔首：“我也觉得。”
“那你的眼珠子就跟黏在上面似的？”江子楚挑眉反问，“难道是喜欢这女主？”
“不盯这看，那看什么，跟你一样，得了多动症才好？”秦傅先回答前面一个问题，才说：“嗯，女主长得是很好看。”
江子楚笑容在很短的时间里，有一点变样，但很快就藏住。
他缓缓道：“知名国际影星，郑源也喜欢她。”
“而且，我哪里多动了，屁股焊这不带动的，见过这么文静的多动症吗？”
不过江子楚也是纳闷，方才秦傅的的目光就没从屏幕上挪开，他怎么知道自己动了几下？
没等他想明白，秦傅一声轻笑：“没见过。”
江子楚懒得与他置气，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我知道她，是因为她演了很多烂片。”
“哦。”
“这部算还可以的了。”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看了？”江子楚问。
秦傅扭头：“去年的电影，今年才看，算迫不及待？”
江子楚道：“那么多十年老片不看就看这个，可不居心不良吗。”
“那你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
“有吗，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江子楚一脸淡定。
“不看我，你能知道我在盯着她看了？”
“……我有超能力不行？”
秦傅也就与江子楚随口说两句，没指望能真的说赢他。
“你都有理反正。”
“那可不。”
“……”
江子楚是彻底转了注意力，虽然眼睛还盯着前方，但心与神全在身旁人上。
影片后半段就是在二人的插科打诨中度过的，江子楚事后回忆起来，有关电影的内容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随着屏幕一暗，一些字逐渐飘出来，往上滚动，没了闪闪的光源，屋内也暗了不少。
此时不负众望，已经是11：58，江子楚起身，一本正经地去收拾书包，对秦傅说：“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
他收书包的动作很慢，先是在桌上把两张卷子一本练习横着敲敲，竖着敲敲，来回倒腾一遍，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把书包拉链打开，在他终于把第一张卷子塞进书包时，秦傅喊住了他。
“太晚了，地铁公交都停了，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留下来吧。”
江子楚心里暗暗窃喜，但仍是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我找辆共享单车骑回去，不远。”
不过他是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停了动作，没再继续收拾。
秦傅笑了声，道：“算了，一个人大半夜不安全，想换衣服，可以把衣服扔烘干机里，一会就干了。”
江子楚不再推辞，收起为难的表情，展了笑颜，很是灿烂。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
秦傅笑意不减：“我就比你高一点，睡意可以先穿我的，柜子里也有一次性内裤。”
江子楚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人真是想得周到，看样子他应该是不抗拒自己留在他家过夜的。
想到此，江子楚没由来地感到欣喜，如果说之前是因为能留宿朋友家而喜悦，那现在的情绪，相比之下十分不同，更像是一种满足感。
“行，我先去洗澡。”
秦傅家总体布局是三室一厅一厨两卫，其中两室是卧房，分别是主卧和客卧，还有一间室书房，不过比江子楚家的书房要小很多。
秦傅自己平日里当然住的是主卧，江子楚自然是盯上了客卧。
只是等他洗完澡出来时，才发现客卧里堆了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床单被褥，不像是要给人住的模样。
“这什么情况？”
秦傅走近，看了一眼就一副了然的模样。
“我妈干的。”
眼看时间已经转钟，江子楚懵了一瞬，清醒问道：“你家被褥床单平常都在哪？”
“算了，不折腾了，主卧床是1米8的，两个人睡不会挤。”秦傅语气平淡，提出了个最可行的解决办法。
“啊……”江子楚有点结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心跳过速。
其实从前他也在郑源家留宿过，碍于郑妈妈的热情，这小区房型结构都差不多，郑妈郑爸睡主卧，江子楚也是跟郑源睡的一夜，更何况，那床还是1m5的。
不过那也是一年前的事。
也许是许久没和人同榻，习惯了自由翻身，江子楚心里总觉得别扭，不方便。
“怎么了？”秦傅问，“有什么问题吗？”
江子楚就差阿巴阿巴，语序混乱了。
“我……我睡相不是很好。”
这话倒是真的，甚至有些谦虚。
他自己在家睡的时候，都会从床头滚到床脚，之前和郑源睡一起，那更是把被子全卷跑了，把郑源大冬天冻得够呛，第二天起来就打了个大喷嚏。
不过江子楚明白，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他感觉有点头脑发热，手脚无措，走两步甚至能顺拐，四肢一下子与大脑失去了联系。
“睡姿不好？”秦傅愣神，突然笑了，“还说你不是多动症。”
江子楚恼羞：“你上下还连着的是吧。”
秦傅笑言：“你要是介意，我就睡沙发。”
江子楚瞥了眼沙发，今天他在上面坐着看了一晚电影，那沙发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确实是挺软的，坐的人很舒服。
他甩甩头：“算了，都是大老爷们介意个锤子，做客把主人赶到沙发上睡，没听过这个理的，你也别矫情了，赶紧睡了。”
秦傅见这人倒打一耙也没恼，只觉得好笑。
“你怎么就那么……”
“你想说什么？”江子楚一个斜视看过去，浅色的眼眸微亮。
“没什么。”秦傅住嘴，把别扭两个字吞进肚子里。
秦傅从柜子里拿了个枕头出来，等两个人都钻进被窝，江子楚能闻见被子上还有点驱散不掉的酒味，让人闻着有些醉醺醺。
除此之外，还有很浓的秦傅身上的味道，江子楚一直都很好奇，这味道是什么，不是很香的沐浴露，也不是熏人的香水，更不是洗衣液洗衣粉的味道。
难不成真是传说中的体香？
江子楚抖了两抖，觉得怪怪的。
秦傅是背过身去的，江子楚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不错，很饱满，很圆润。
江子楚评价道。
闭上眼，脑子放空，江子楚回想起第一次见秦傅时的模样。
秦傅这人有很多特点。
比如他的背脊，像是一根柱子，无论何时都是挺着的，让他本来就很高的个头显得更加挺拔，江子楚明明跟他差的不多的身高，站在他旁边乍一看却差很多。
再比如，他的腿又直又长，江子楚虽没真的见过他光着腿的模样，但透过宽大的校裤能感受到。
说到此，他的气质应该是最为独特的疑点
明明挺凶挺邪气的一人，靠着伪装与演技，也能像是古代鸿儒般文雅温和，周身浸透着文化人有礼貌的气息，可他骨子里又有洗不掉的雅痞，两相冲撞之下，十分引人注目。
江子楚心里很安静，床头昏黄的小灯在他面前，有点亮，他一点儿也不困。
“你睡了吗？”秦傅倏地转过身，把那张脸对着江子楚。
他背后是台灯的亮光，正对着江子楚的这一面处在阴影之中，这一幕让江子楚恍惚，还真像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没有。”
“一点多了。”
“嗯。”江子楚说：“不该看那个电影的。”
只是不看，他就没有理由留下来。
“劳逸结合是好事，倒不是因为这个。”
秦傅往前靠了靠，朝江子楚的方向。
这个距离有些近了，早就越过了二人之间一直以来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子楚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时没有反应。
“江子楚，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等到江子楚问“什么事”，秦傅便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好了，不走了。”
“什么意思？”
或许是夜色下，两颗心靠的很近，秦傅生了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露的冲动，这里只有两个人，他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没人会斥责他。
秦傅定了定神，看向江子楚不说话时看起来很乖巧很文静的脸，缓缓道来。
“从小到大，我人生的所有安排，都是他和她定下的，我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如今他们离婚了。”
“所以呢，秦傅。”江子楚隐隐知道他要说什么。
秦傅一个字一个字从喉间溢出，像是艰难从紧紧压住的墙壁之间挤过去。
“江子楚，我想叛逆一回。”
“叛逆？”
对江子楚而言，这个词用的倒是很意外。
秦傅口中说的叛逆完全不是寻常孩子间的那种叛逆，比如离家出走，不写作业，他的叛逆，依然是很乖地在走一条被证明不是错误的道路。
“我妈给我买了下周一的票，那票就算了。”
“可是……”江子楚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傅由着他说，看他没什么话，才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是我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毕竟还是学生，仍然属于家庭。”
江子楚张着嘴巴，看秦傅说了一大串。
这些话哪是他想说，分明是秦傅心里早就想好的事情。
“我还在上高中，其实还有抚养费。”
“所以我想先和我妈谈一谈，如果没谈成功，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能够独立生活，当然很惭愧，都是家里给的零花钱，不过暂时也没办法，等我长大会把一切都还清。”
秦傅顿了顿，神情有些犹豫，江子楚伸手握住了他冒着汗的手心，他才深吸口气，继续说。
“江子楚，我其实也没什么很大的奢念，只是想再多待一段时日，最多到明年6月高考而已。”
“你觉得，可以吗？”
江子楚搞不明白秦傅为什么要这样问，秦傅这样固执、总是有着自己算盘的人，做了决定，想明白了，那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江子楚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
似乎是语言的支持，江子楚觉得秦傅放松了许多，二人攀谈着近在咫尺的未来，和远在天边的未来，如同平静的小船稳稳地在海上微摇微晃，泛起几圈涟漪，向海平线荡去。
江子楚遍及过去，从未与他人靠的如此近，无论是心还是身的距离，但并不难受，反而这让他很舒适，很安心。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