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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别 ...

  •   十二月的上海,天气算不上有多冷,出门穿上一件外套就能抵御寒气。
      常应铵订了三张飞往澳洲的机票,说要带于延年和岑迂茆去旅游度假,公司一切事务交由闫父处理,给了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谁都知道常应铵这次出行的目的,都在为他惋惜,除了闫榆廿。
      还在气常应铵那天晚上喂她吃药的事儿,所以闫榆廿始终不理他。
      看着她瘦弱的小脸,常应铵想,‘不理也好,省的自己会在生命尽头忍不住诉说对她的思念。’
      在澳洲玩了几天,一块在夕阳沐浴下的大道上漫步。
      闫榆廿转身的瞬间,汽车呼啸而过,是常应铵事先安排好的。
      虽然知道她不会有事,但常应铵还是护在她身前。
      医生骗闫榆廿说:“你出了车祸,需要留院观察。”
      闫榆廿照做。
      然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过后的那个冬天,常应铵离世了。
      医生说:“常先生被车撞到了脑部,我们没有抢救成功,请节哀。”
      得知这个消息时,闫榆廿正吃着岑迂茆给自己削好的苹果,她忽然笑了,笑的很高兴,嘴上说着:“我终于摆脱囚笼了。”
      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落泪。
      一七年年初,闫榆廿出院,订了她们回国的机票,重归故土。
      闫父闫母来接她,她不肯回,一个人住在那栋别墅里,白天陪常允谙和岑迂茆玩闹,晚上偷偷翻看常应铵留下的遗物。
      有时还会教岑迂茆一些道理不让她踩坑。
      离别上海要回学校的前一天,想和常允谙道别,岑迂茆叫她的名字,她却始终不回应。
      在屋里叫了好几声,忽然顿住。
      常允谙,常允谙,常允谙。
      常允安。
      常予你安康。
      岑迂茆终于明白常应铵给他女儿起这个名字的初心。
      可惜也只有她明白。
      二月的时候,从上海归来,穿着延叔那时候给她买的名牌衣服,到哪儿都吸人目光。
      见她浑身行头大变,常郁立马巴结上来,问她怎么这么大改变。
      岑迂茆淡淡地说:“挣钱了,还去了趟澳洲。”
      常郁激动地瞪大眼睛,迫不及待询问:“毛毛,我们是好朋友,你一定给我带礼物了吧?”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岑迂茆心里还是会有悸动。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她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从包里拿出一条假的金项链,递到常郁面前,又丢进垃圾箱里:“不小心把它扔掉了。”
      常郁虽然气愤,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还是抵不住金子的诱惑,伸手就去散发着恶臭味的垃圾箱里捡那条项链。
      捡出来后,她一脸欣喜,还说:“洗一下就好了。”
      岑迂茆说好,一直跟在她身后。
      去洗手间的路上,常郁忍不住问:“毛毛,你怎么挣了这么多钱啊?能不能带我一个。”
      眨着亮晶晶的眼,常郁做出一脸娇羞,她说:“或者说,你把钱分我一些啊?”
      抿抿唇,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见常郁一边洗那条项链,一边满脸期待地盯着自己看。
      岑迂茆说:“你先洗。”
      “嗯嗯嗯。”以为她是同意了自己的话,常郁激动的直点头,“我马上就洗好了。”
      又用清水冲了两下,也不把上面的水擦干,就要往脖子上戴。
      岑迂茆皱眉提醒她:“掉色了。”
      常郁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问:“什么掉色了?”
      “项链。”岑迂茆面不改色指了指她脖子间粘上的黄色液体,“掉色了。”
      闻言,常郁立马低头去看,就见项链已经变成银白色,黄色液体正顺着脖子往下流动。
      她咬着唇,骂道:“岑迂茆,你敢骗我,还买假货给我?”
      “什么买假货给你?”环胸盯着常郁看,见她眼睛都气红了,岑迂茆低头笑了笑,“我没花钱,路上捡的,所以才拿给你。”
      顿了顿,她补充道:“刚才没说明白,不算是路上捡的,是小狗叼在嘴里的,想起你了我就把它带回来给你了。”
      常郁气的呼吸迟缓,顾不上把项链扯下来,指着岑迂茆鼻子骂:“臭不要脸的,拿条假项链侮辱我,岑迂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岑迂茆一点也不生气,咂咂嘴后退几步,正欲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到手臂上,刚准备咬上去,就被人摁住了脖颈。
      常郁大喊:“放开我,没看到我要教训人吗?”
      “哟,这么大脾性,教训谁啊?”延思桉掐住她的脖颈,用力将她拽回去,“先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岑迂茆没忍住,顷刻间转身去看身后的人。
      那人看她几眼,露出一个自信坦荡的笑容,然后低头再度询问:“教训谁?”
      她们之间的恩怨,延思桉知道的甚至比岑迂茆还清楚。
      岑迂茆说:“算了,别管了,反正以后没交集了,恩怨什么的也就到此为止,她过她的日子,我走我的生活,这是我以朋友的身份最后一次容忍她。”
      “成,听你的。”延思桉松开握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岑迂茆身边,开玩笑说,“大变样啊,小岑总。”
      “贱人。”常郁骂道,“死清高,有本事真的打我啊,看你脸上冒的那些痘,丑死了死八婆。”
      岑迂茆回头,零容忍奋力甩了她一巴掌,常郁嘴角立马溢出血迹,半边脸肿了起来。
      那一巴掌甩的她脑袋发懵,脑子嗡嗡叫个不停。
      “再让我听到一次,挨到你身上的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岑迂茆说。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延思桉跟在后头,真心为她的改变感到高兴,不过他还记得常郁刚刚说的那话。
      “岑迂茆。”延思桉叫她的名字,定在原地,“不要自卑,那些痘痘,是青春留下的痕迹。”
      “延思桉。”岑迂茆也叫他的名字,转过身与他对视,岑迂茆说,“我自卑的是我的家庭,不是我的容貌。”
      她分得清楚一切。
      除非以后年老色衰,她才有因为容貌自卑的可能。
      这张绝色的脸,除了常郁刚刚气急败坏说丑,岑迂茆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被人说过丑。
      但她忘了,那句“是青春留下的痕迹”,自己曾经也对常郁说过。
      她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与常郁诀别,岑迂茆卸下了好大一个重担,心情也好了不少。
      虽然有段时间还是会忘掉她做的坏事,怀念那段浪费在她身上的时光。
      那之后,毕茜杳依旧天天找她,给她帮一些忙,时刻陪伴她。
      一七年的三月末,接到闫榆廿打来的一个电话,大概是问她情况怎么样回学校还适不适应的话,岑迂茆说一切都好,她考了很好的成绩,只报喜,不报忧。
      电话的最后,常允谙说:“毛毛姨姨,我好想你啊!”
      岑迂茆说:“等清明节,清明节姨姨去看你。”
      ·
      其实三月那段时间岑迂茆过的并不好,二月的时候她在网上买了一条红色棉裙穿在身上,和班上一个同学一样,但是岑迂茆买的比她早了两周。
      三月中,那个女生也买了一条款式差不多的裙子,岑迂茆也不觉得她模仿自己了。
      偏偏那个同学追着不放,她长得漂亮,只是有些胖,穿起来没岑迂茆好看而已。
      陈星雨这么评价了一句,正巧被那个同学听到,于是开始了她的“复仇”之路。
      相对于岑迂茆来说,她有很多异性朋友,明明有很多解决办法,她却选了最极端的那种。
      女生叫了不少她的异性朋友围堵岑迂茆,把她围进一个圈儿里,臭骂不停,还造了不少岑迂茆的黄色谣言。
      那些男的嘴里没个好话,也没把门的,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动作片里学到什么就骂什么,其中还有人伸出了他的咸猪手到岑迂茆身上。
      女生站在人群前头,不可一世地骂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也敢惹我?这就是下场,知道吗?”
      虽然被延思桉和毕茜杳救了出来,岑迂茆还是连夜把她们告到学校教学委那儿,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调完监控,事情还没得到解决,学委老师喊了教官去女生宿舍把女生叫出来,那些在监控上看到的男的也一个都没放过,同样被叫到教学委办公室。
      被叫到那儿之后,女生还不服气,当着老师的面开口就骂:“找人围你一下你事情还挺多,没打到你身上就是好的。”
      看她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态度,老师把她推到门外进行教育。
      没想到女生还是不服气,骂老师骂的更脏。
      老师气不过,也不打算自己再负责了,报警把监控视频交给警察,把她们一群人都带到了警局,让岑迂茆找几个证人去录证词。
      岑迂茆找了延思桉和毕茜杳,还有一个自己主动说见过这事但不在一个班的男生,一块儿去录了笔录。
      看过监控审了那群人,让他们询问家里人是否打算和解,那些男生家里为了儿子以后能娶到媳妇不留案底,都选择和解出款赔偿。
      至于那个女生,她没有家人,是个孤儿,没人管教,也没人保释。
      岑迂茆把她当做是识人不当误入歧途,告诉警察说让她自己选,无论她怎么选择,自己都不会有异议,就算她选择和解,自己也不会索要赔偿款,只需要一个道歉。
      好在,她肯低头同岑迂茆道歉。
      后来女生问她:“在警局的时候,为什么帮我?”
      岑迂茆说:“我当你是第一次做坏事,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头,不想让你走到万劫不复那个地步。”
      好在,她真的选了回头那条路。
      那些男生家里拿来的精神损失费,岑迂茆收下了,二十多个人,拢共收了四万五,寄回家里四万块,剩下五千给了女生,让她好好生活,别再出卖身体。
      四月初,坐火车去了趟上海,闫榆廿亲自开车来火车站接她,还带着常允谙。
      岑迂茆给她们一人带了一包自己做的针织发卡,样式很多,除了白天上课之外的空闲时间,还熬了一个多月的夜才织好。
      本来打算暑假去看她们时带上的,接到那个电话,听常允谙说她想自己,就提前坐车来了。
      常允谙很喜欢这些发卡,上海虽然繁荣,却很少有这种手工玩意儿,如果不是赶着年节有集市,平时根本见不到。
      接到手里,常允谙就比划着往自己头上戴,岑迂茆帮她选了一个蓝莓样式的戴上,还没收回手,就见常允谙昂着头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小半年过去,常允谙已经两岁了,说话也流利很多。
      冷风骤然吹起,咬着唇弯眸笑了笑,把自己的长发别到耳后,闫榆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总有一天,她会瞒不住的。
      一直想了很长时间,闫榆廿才说:“爸爸不回来了。”
      常允谙瘪起嘴,泪眼盈盈地问:“爸爸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因为爸爸他——”
      忍住泪意,看着遥远的阴暗的天,闫榆廿说:“因为爸爸他去世了,为了救妈妈去世的,所以爸爸不回来了。”
      岑迂茆心脏一颤,以为她知道事实了,低头看着她俩,咬着唇肉把常允谙抱到自己身边:“来给姨姨看看小安安长高没有啊?”
      “长高啦!”常允谙特自豪,眨眼间忘了自己刚刚在问什么,“妈妈说我已经长得很高了,是个小大人。”
      岑迂茆戳戳她的鼻子,虽然知道她一辈子也不会吃什么苦头,但是隐晦地祝福说:“姨姨才不想你那么快变成大人,还没抱够你呢。”
      长大才不好,长大要面对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了。
      怪不得岑父总是拉着脸,怪不得岑母总是满面愁容,现在换她长大了,也是这样。
      闫榆廿皱眉看她,好像从没问过她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她刚来上海时是个实打实的土妞。
      也想转移掉自己不好的情绪,所以她问:“毛毛,你为什么不上正经高中啊?选了一个学前教育。”
      “我没得选。”岑迂茆温柔地笑看常允谙,“初三那会儿成绩不错,后来遭受校园暴力,又是生病,又是老师针对的,让我没有再返校的机会。”
      “姐,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原以为闫榆廿不会懂她的苦衷,不会了解她的难处,可闫榆廿却说:“我知道,但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强者,注定是要凌驾于弱者之上的,老祖宗早把这个道理告诉咱们了。”
      闫榆廿问:“你想变成强者吗?”
      岑迂茆转头看她,眼里满是坚韧:“当然想,但我不想接受谁的资助,只想靠自己。”
      这番话,堵了闫榆廿要帮她的心。
      闫榆廿还没彻底死心,她问:“如果这条路很难呢?”
      岑迂茆答:“再难也要坚持。”
      闫榆廿给她铺路:“有困难记得来找姐。”
      岑迂茆摇头,说的决绝:“姐,困难就是拿来克服的,不需要依靠人际关系解决,我不当懦夫,不当逃兵,只当可以斩断一切困阻的利剑。”
      一七年的四月,岑迂茆提笔写下一个女性饱经苦难的故事,整本书都在围绕校园霸凌这个题材写,想以她的微薄之力来抵制校园事件的发生,岑迂茆选定了be结局,因为她说:“只有彻头彻尾的痛才能让人牢记那些没有人性的行为给人带来的伤害。”
      侥幸存活的是岑迂茆,但因为霸凌致死的案例存在很多。
      她的故事并没有得到反响,但岑迂茆也没放弃,一直都在坚持。
      那个故事只有十几万字,却一直从四月写到九月,可见创作历程有多不容易。
      岑迂茆一遍一遍去想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一遍一遍去揭自己的伤疤,每天深陷在那段阴影中,耳边还会时不时传来他们当初不怕事大的声音。
      “岑迂茆这么频繁的请假,干啥去啊?私会外男,英语老师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她挺恶心的,不喜欢还不想放手,勾引了不少男人。”
      “这种恶心的人,真是糟蹋我们这些纯爱战神,把我们当小丑对待。”
      “她能不能赶紧得绝症去死啊?别出来侮辱感情和别人的喜欢。”
      有些事,从来都是说不清的。
      大家以谣传谣,从没想过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不管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传谣时有他的身影,追责时却躲得远远的,说什么一切与他无关,把自己摘的很干净,还倒打一耙说是别人诬陷自己。
      一七年的九月,写完那个故事,岑迂茆又献进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看着漫天的谩骂声,她甚至想:“是不是自己曾经真的做错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追着自己骂。”
      为了解除自己心中的疑惑,岑迂茆把书章发给朋友点评,问她们自己写的是否有问题,女主人设是否不讨喜。
      直到得到了否认答案和夸赞自己支持自己的话,岑迂茆才稍稍有一些安心。
      担忧了很多,也自责了很久,鸡蛋里挑骨头一样每天回想曾经,挑自己的刺,然后一一改正。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改善自己的方法,但人生最忌讳的就是回头看,永远不要带着自己当下清醒的头脑去批评曾经的自己。
      自我内耗了很长时间,岑迂茆才悟出这个道理。
      故事完结,她的心好像也跟着去了,抛去了不少生活中的阴霾。
      九月中,延思桉又重新加她的微信,岑迂茆没拒绝选择同意。
      亲眼目睹了闫榆廿和常应铵感情的遗憾,想努力一把,不步她们的后尘。
      延思桉微信昵称还没换,依旧是那个好运来,朋友圈虽然开的全部,但也只有一条,‘拒绝嗜酒。’
      互相在聊天框里打了个招呼,就没有之后了,岑迂茆不擅长聊天,延思桉则是太过拘谨,怕说出话。
      所以就只能每天发个朋友圈吸引岑迂茆注意。
      好运来:【图片视频】,BGM《修炼爱情》,配文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默默点赞之后,岑迂茆都会偷偷把视频保存到自己相册里,闲暇时看上一看。
      看着自己朋友圈怎么也刷新不出来延思桉的最新发布,毕茜杳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仅岑迂茆一人可见,是多怕朋友圈的人误会你在开屏求偶。’
      南沿总会在夜里无声无息刮起一阵大风,落上一场急雨,或是说,南沿总是喜欢看人失魂落魄的模样。
      夜。
      漆黑悲凉的夜。
      岑迂茆接到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岑母打来的。
      她说:“今天你表哥结婚,本来是喜事儿,表哥喊你爸帮忙,结果你爸因为太累晕倒了,躺到地上动也不动,下午已经送医院了,迂茆,回来看看你爸,已经咳血了。”
      那会儿岑迂茆正走到南沿的路上找开书灵感。
      岑母挂断电话后,知道岑父情况严重,岑迂茆就急忙在手机上订最近回家的票。
      可惜近几天回家的票已经被卖空了,大巴火车都是。
      大雨也是在那时候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的。
      没有丝毫防备,被雨浇的浑身冰凉,衣服紧贴肌肤,雨滴汇聚到她身上,又以她为出发点落到地面上。
      躲在树下,再次拨通了岑母的电话,岑迂茆说:“妈,您给我班主任打电话,让她给我开假条,不然我走不了。”
      挂断电话后,岑迂茆换了软件蹲在地上一遍遍去翻购票页面。
      出租车忽然停到她面前,打开车灯,鸣了鸣笛,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开了副驾驶的车窗,问:“回家还是去哪儿?”
      岑迂茆说:“回家,但我家很远。”
      大姐叹了口气,看她浑身狼藉,宽慰说:“这雨下的这么大,你家就是再远我也要把你送回去。”
      擦掉脸上的泪,岑迂茆问:“延南,走不走?”
      见雨势实在太大,犹豫了好一会儿,大姐说:“上车吧,给你送到地方。”
      哽咽着嗓音,岑迂茆连忙道谢。
      见她上了车,大姐丢给她一个未拆封的干毛巾,别开眼启动了车子:“擦擦吧,本来给我自个儿买的,你先用着,等我回家了再买。”
      低头无声落下几滴泪,看着满目的漆黑,脑海里不停浮现变换出父亲苍老的容颜。
      泪点也就落的越来越多。
      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偷偷抹眼泪,以为她被被人怎么着了,大姐说:“别哭了,下次这么晚别再出来玩了,听父母的话,不然总被人欺负。”
      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岑迂茆咬着唇为自己辩解:“我没被人强迫,是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家。”
      低声道了个歉,大姐回头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开了暖气,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开出了她这辈子出车最快的速度。
      岑迂茆也没怪她,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没再吭声,拿着毛巾擦掉身上容易让人误会的狼藉,然后又在微信上搞了请假审批。
      三小时的路程,大姐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赶到延南。
      岑迂茆问了多少钱,大姐却说:“要什么钱,去看你爸爸,买点水果,就说是我的心意。”
      无论岑迂茆怎么问,她都不愿开口说一个数字,无奈,岑迂茆从书包里翻出五百块钱丢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然后拔腿就跑。
      大姐追上来,说什么也不拿她的钱,撕扯着说:“你爸身体重要,快回去吧,我自己有车可以随时去挣,你们家不比我,这会儿正困难。”
      随后就驾车返回南沿。
      岑迂茆到医院时,已经接近凌晨了,岑母还没睡,守在病房里,时不时会出来看一眼,怕岑迂茆找不到地方。
      一年多时间没见,岑母模样大变,没有之前那样过分苍老了,只是眉眼间多出一些忧愁。
      一见到她,岑母唇角动了动,知道眼下什么最重要,没有诉说出心中的思念,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然后说:“你爸他,心脏病突发,中间醒过一次,医生说还要再观察情况才能判断。”
      “那咳血呢,咳血怎么回事?”岑迂茆急忙问。
      叹了口气,岑母说:“白天陪客喝了太多酒,伤到脾胃,又因为一直跑着干活太累,就晕倒了。”
      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岑迂茆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还是没落下来,回屋看了岑父一眼,见他面容发黑,黑眼圈深了一圈,没忍住差点哭出来。
      她不再看,从屋里退出来,说:“让我爸好好睡吧。”
      然后又问其他情况:“妹妹和弟弟呢?”
      岑母说:“你姐看着,你没回来,我们也没告诉你,你姐姐她怀孕了。”
      看着屋里病床上躺着的人,岑迂茆在心里笑了笑,心道,‘您肯定又要装不喜欢不在意了。’
      那段时间岑父不能出去,让岑母在家照顾岑父,别了家人,跟老师说了一下大致情况,挂了个休学,又去江苏那儿打工。
      岑迂茆去的还是那年暑假去的地方,继续做化妆品销售,里面已经换了一批人,基本没人认识她,除了店长和经理。
      因为迫切需要钱来维持家里生计,岑迂茆干的还是很拼,每天磨嘴皮子,挨个给之前那些客户打电话,大街依旧去,顾客依然拉,每天累到不可开交,双脚跑肿一次又一次,鞋底磨烂了接着穿,下大雨撑伞也要去给顾客介绍产品,更别提下雪。
      她的手机,也在那年彻底报废,开始是卡到打电话发信息都费劲儿,后来直接黑屏开不了机。
      新写的书也还存在便签里,等于白费。
      无奈,她挑挑拣拣,做了不少对比,买了一个一千六百块性能还不错的手机,算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八年四月前,岑父身体好的差不多,坚持让她返校,亲自来送她。
      岑父坚持的厉害,没有办法,岑迂茆只能回去,把自己半年来磨烂了嘴着急上火到起了不少水泡去了好几次医院才挣来的十三万块钱给他。
      店里有人不服气,说她一定是走后门给人托关系甚至献身才挣了这么多,销出去那么多货。
      店长想为她做解释,岑迂茆却说她要自己来,半年时间,她穿烂了三双平底鞋,无双棉靴,微信步数每天不下四万,产品数值分析和比对写满了两个笔记本。
      把这些东西全部亮在店员面前,岑迂茆说:“这都是我努力的证据。”
      然后离开。
      其实店长是不想她走的,说要长期聘用她,给她升职加薪只为她能留下。
      岑迂茆却说:“这不是我追求的方向。”
      她不喜欢这行。
      她的热爱,早在一六年时就已经定下了。
      岑迂茆也一直在朝她喜欢的方向努力。
      四月五号,清明节,学校放假,岑迂茆又去了上海,闫榆廿还是来接她。
      一块儿给常应铵扫了扫墓,插了一束白菊放在他的墓前。
      闫榆廿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常应铵已经离开五百多天了。”
      这次出来,她没带常允谙,留给保姆照顾了。
      岑迂茆点头,立在她身后:“是啊,你也还记得他。”
      如果常应铵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弯腰用手中名贵的巾帛擦拭墓碑上常应铵的灰色照片,灰尘沾在上面,只觉心疼。
      闫榆廿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说:“他是我老公,我当然记得。”
      岑迂茆疑惑,难道闫榆廿真的知道了?
      上次她就想过,但是后来又认为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她记得当初常应铵说过,这件事除了澳洲的医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岑迂茆问:“可是当初——你不恨他了吗?”
      “恨,当然恨。”闫榆廿伸手抚摸着那束白菊花,“但是爱大于恨,这么长时间过去,对他的爱早已经泯灭了恨,只剩下怀念。”
      替他松了口气,心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去。
      但岑迂茆还是高兴不起来,费劲心思做了这么多,还不肯告诉她,让她一直误会自己。
      岑迂茆在心里问:“常应铵,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曾经常应铵就说过:“她知道的话,一定会自责的,她那么善良的人,怎么愿意别人为她赴死。”
      那时候岑迂茆太小,不理解成年人世界里浪漫的风花雪月和弯弯绕绕。
      直到——
      一八年的六月,六月十八号那天,是端午节。
      阔别了接近一年时间,终于再见面,要面对的却是分别。
      端午节,学校组织学前教育和西点专业同学包粽子,算是实践活动,其他专业同学可以根据自身条件思考是否报名。
      岑迂茆在里面,延思桉当然也选了报名。
      地点在学校餐厅三楼四楼和五楼,三楼留给老师,剩下两楼装满了各专业的学生。
      岑迂茆在五楼,四楼挤满了进不去,所以就去了五楼。
      刚和毕茜杳坐下没一会儿,延思桉就也跟着过来。
      拉开凳子直接坐下,撑着脑袋凹造型说:“你们好啊,真巧。”
      毕茜杳立马朝他翻白眼,嘟囔说:“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错了!”延思桉打了个响指,“我不是狗皮膏药,是你们后头的小挂坠。”
      在清水里洗了个手,毕茜杳不再理他。
      延思桉一脸献媚地问:“小岑老师,我不会包,可以教教我吗?”
      身旁就坐着延思桉,因为心里的悸动,岑迂茆有些不自在,她还是低着头,微微红了脸颊。
      岑迂茆小声说:“我也没包过。”
      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陈星雨很热情,晃着身体就跑过来了:“我来教你们,我已经学会咯。”
      “行,你过来吧。”毕茜杳不太高兴,不耐烦地挤兑延思桉,“你,延思桉,坐旁边去,让星雨坐你那儿。”
      岑迂茆也是这个意思,和他离得太近,总会觉得不自在。
      所以也附和:“让她坐你的位置吧。”
      “好好好,好好好。”延思桉站起身,没有生气,刚准备坐到旁边的位置,兜里手机就嗡嗡作响震动个不停。
      啧了一声,他说:“怎么电话也来的不是时候,净挑我落魄关头来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看清屏幕上的备注后,他还是立马转身去接电话:“李叔,有事吗?”
      “少爷,您回来一趟吧,董事长病危了。”
      ——
      延思桉订了回家的机票,选了那天最早的航班。
      下午一点,坐上飞机回了琛岩。
      延父躺在ICU里,医生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宣判。
      赶在生命消逝之前,延父说:“思桉,延家往后就靠你了,司家的千金,我很中意,你要娶她,振兴咱们的延氏,你不能拒绝,延氏现在岌岌可危,如果你不同意联姻,咱们延氏就完了。”
      延父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咳了又咳,依旧在叮嘱:“延家的依靠只能是你延思桉,思桉,你得让我安心地走。”
      强撑着一口气,延父非要听到延思桉亲口说要娶司家千金为妻才肯闭眼。
      咬着唇坚持半晌,终是不忍心,延思桉说:“爸,您放心去吧,我一定娶她。”
      之后的之后,延思桉再没见过岑迂茆,留给她的电话号码她也从没打过,更别说短信。
      是他自作多情。
      ·
      临回家时,延思桉给岑迂茆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事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也行,实在不想靠这些的话,微信也可以。
      岑迂茆说好,保存那个电话号码到手机里,之后也发过短信,但没得到回应。
      一八年的时候,延思桉刚回去,岑迂茆就拨过那个电话,想问问情况,但电话播出去却没人接。
      以为是他太忙,岑迂茆就发短信说:“你记得好好休息。”
      然后又去写书,那段时间精力都用在牵挂延思桉上,所以灵感枯竭,每次都是只能想到一个开头。
      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岑迂茆及时调整,找地方散心,也不忘给延思桉发信息。
      可惜还是没得到回复。
      岑迂茆还是经常担心他,怕他跟着出什么问题。
      忽然的一天,岑迂茆在报道上看到一个标题为【著名商业家延氏集团董事长去世,儿子延思桉接替其司】的新闻。
      点进去一看,发现新闻配了大图,是延思桉捧着骨灰盒的灰色图片,还有一张他站在公司楼前鞠躬的图片。
      手机啪嗒一下掉到地上,钢化膜应声粉碎。
      原来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岑迂茆清楚,她们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所以就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写书时灵感也不枯竭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创作了二十多万字,几乎每天都能写到一万。
      她的生活里,除了在写作这方面做出成绩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寒暑假照常去做工挣钱,读书时就竭尽全力,人也清醒不少,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么,所以一直在努力,不过生活里的乐趣少了很多。
      一九年年初,没忍住思念,岑迂茆试着去注册某款从前延思桉很喜欢的发过朋友圈的游戏,她们有微信好友,所以游戏里朋友那栏可以看到他的头像,虽然没在游戏里见过他上线,但也在等待他的同时认识了不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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