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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模糊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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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在宿舍来回打过招呼,互相报了名字,又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岑迂茆经常铺床,所以动作不慢,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整。
陈星雨刚买完校服回来,套在身上就开始吐槽:“一个外套,一个短袖,一条裤子,四百块钱没了。”
捕捉到“四百块钱”这个字眼,岑迂茆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无望去买了。
来时岑母只给了她六百块钱现金,买完校服的话就只剩下二百,吃饭也不知道能管多少天。
她正焦急之际,手机响起来,是岑父打了电话,按下接通,喊了一声爸,再没有后话。
那头低低“嗯”了声,开始问情况:“咋样,东西收好没。”
岑迂茆说:“收好了。”
岑父问:“吃饭没?”
岑迂茆如实回答:“刚铺好床,还没找到食堂在哪儿。”
岑父问:“钱够不够?”
犹豫一会儿,心提到嗓子眼,岑迂茆还是把要买校服的事儿告诉他了,岑父没多说什么,只说待会儿微信给她转钱。
最后叮嘱她一定要去吃饭,让有事再联系。
电话的最后,岑迂茆说:“爸,老师说让家长进家长群,等会儿我把二维码发给你,你进一下。”
那头又是一声低低的“嗯”,没了后话。
电话被对方挂断,岑迂茆躺在床上,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手机振动,提示新消息,岑迂茆歪头看了看,是岑父的转账信息。
他转了六百块钱过来,打字说:“外面不比家里,没了再要,也别乱花,能吃饱就行。”
岑迂茆说好,隔了一会儿才收钱。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振奋起精神,岑迂茆直起身,坐在床上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问:“校服在哪儿买啊?”
陈星雨从床上站起来,举手说:“写了分班表那个黑板上,图书馆前面那个黑板,黑板正前面就是。”
“谢谢。”道过谢后,下去穿上来时新买的鞋,岑迂茆说,“那我去了。”
“我跟你一起!”陈星雨跟在后头,补充说,“怕你找不到。”
岑迂茆没拒绝,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有她带领,到地方很快,排队买校服时,岑迂茆特意留意了图书馆楼前的位置,没再见到那个男生。
按耐住她不清楚的心里的悸动,收回目光没再往那边看。
新生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是有一个月军训的,岑迂茆有心脏病,入学填信息那天就写了,怕她有什么危险,班主任不让她参加,但是要她出具证明。
医院当时开的病例单,一直放在自己房间里,班主任给岑母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要岑母把病例单拍照发给到岑迂茆手机上,她好开一个请假条和证明。
岑母照做了,没一会儿就把照片从微信发给了岑迂茆。
看过照片之后,确认医院盖了的章,班主任当天就把请假条拿给岑迂茆。
八月军训那段时间,岑迂茆一直待在病号连,没什么事做,初中一个酷爱写小说的朋友给她发来信息,说:“我要写新书了,世界玄幻题材,怎么样,你要不要写?”
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排斥这件事,整天闲着也没事干,干脆就跟着他写了。
岑迂茆写的第一本书是古言,没有大纲,想了几个主角名字,直接下笔开始写。
她没电脑,就在手机便签里打字,写了十几章,文笔不行,脑洞也不行,一小时写不到五百字,也没签约,自己看完觉得写的像屎,把文一锁,然后弃了,没坚持下去。
让她发愁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开口问岑父要生活费,一百块钱省了又省,至多花上一周。
学校餐饮很贵,一天三顿饭都在食堂吃的话,每天最少也要花上三十块钱。
所以岑迂茆很为难,不敢开口要钱,怕加重岑父岑母的负担。
那边岑父迟迟得不到她要生活费的信息,就打电话问班主任,是不是她那个卡到不行的手机不能用了,还问了学校生活标准,每周正常要花多少钱。
班主任给他解释之后,岑父每周生活费照两百给她,不过从没主动给过,都是等岑迂茆要。
岑迂茆记得最清楚的是岑父说的那番话:“一星期下来就要一百块钱,够吃不够,没有了就要,苦自己干啥,咱又不是多穷的家,一个月还拿不出一千块钱给你吃饭长身体?”
一边叮嘱她没钱就跟家里要别憋屈自己,一边又说省着点花,咱家积蓄不多。
岑母每隔两天就会给她打电话,说她长这么大没出过这么长时间的远门,所以想她。
但又在看到她肯交朋友和疯闹时数落她,说她没有女孩子的样。
那会儿岑迂茆觉得,父母的爱太矛盾了,像是在为自己好,又不像是在为自己好。
为什么要泯灭她的性格,为什么在她要钱时说自己挣钱有多不容易,嫌她花钱太多,又为什么在她发去关心的信息之后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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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半个月,每天待在病号连就是听八卦,等室友军训结束,再和她们一块儿吃饭,然后回宿舍。
发课本去教室那天,老师让选班长和班干部,看大家都选了一个叫潘嫣的女生,岑迂茆随大流,也选了她做班长。
之后就没再举手发表意见。
一五年剩下那半年,刚刚接触到网络,岑迂茆特疯狂,看到什么都新鲜,交了不少朋友,平时既学习又玩闹。
也是那一年,她遇到一个认为会玩到成家的朋友。
那个朋友叫常郁,个子很高,长得也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皮肤有点黑,还长了青春痘,为此非常自卑。
岑迂茆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但还是安慰她:“那是青春留下的痕迹。”
她们俩无话不谈,做什么都黏在一块儿,犯了错就一起担责,有什么好事就一起享受。
一直到年末考完试放假的时候,还不舍得分开。
岑迂茆那会儿也没多想,以为她是真心对自己,就把真心交注到她身上,没少替她背黑锅。
因为交到不少朋友,岑迂茆性格也变了不少,经常会说话,也会学着同学的模样和岑父岑母分享生活。
虽然一直得不到她们的回复。
一五年的年末,岑迂茆放寒假时,得知姐姐要结婚的消息。
按理说这样高兴的日子,岑迂茆应该开心,可她的心却被阴云遮挡,情绪并不高涨。
因为她已经提前窥见了热闹过后的寂寥。
岑父打工从外地回来,家里贴了不少喜字,街坊邻居都来随礼贺喜,家里每天忙到不可开交。
姐姐去拍了婚纱照,买敬酒服,定主持的司仪和婚礼跟拍,还做了美甲,染黑头发,每天都在忙碌。
结婚前夕,岑母说让岑迂茆和姐姐一起进城置办东西,微信给她转了一千块钱,让她给自己买一身得体的衣服,等婚礼那天穿上去送姐姐。
那是岑迂茆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觉得特烫手,走在路上都有底气。
十二月初七,婚期将近,岑母第一次办这种事,有很多做不周到的地方,叫了大姨她们来帮忙,家里没地方住,岑迂茆就住到邻居家,订了早上四点多的闹钟,要起床送亲。
腊月初八,早上五点多钟,换上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化妆师还在给姐姐盘头化妆,门外伴郎在闹推门习俗,撒红包才能进。
六点的时候,车队出发,楼下放了一大挂鞭炮,坐在车上往男方去。
她们家这儿方言里伴娘叫送女客,一路上,岑迂茆的心都特忐忑,一直到了男方家才稍微平复一些。
到地方要过红包搞过热闹,司仪就拉着岑迂茆排练,要她等会儿举办仪式的时候上台送戒指,附加两瓶红酒。
因为没在酒店举行婚礼,是在男方自家,办仪式时来了不少人,都是邻里街坊来凑热闹。
岑父挽着姐姐的手走在台上,满脸不舍,好几次眼泪要夺眶而出时,他都回过头用袖子抿自己的脸,想要掩饰自己的泪。
司仪请他说话时,他也说的断断续续,很难成章。
要知道,岑父平时是个干练的人,做事从不拖拉。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默默记在心里,岑迂茆也在无声落泪。
以至于上台送戒指时差点因为眼前模糊摔在上面。
晚上回到家,客人都走了,喜字依旧贴在墙上,房间里不再充斥着欢声笑语,只有无尽的安静。
岑母说:“早上车队刚走,我去端菜给她们吃,回来看见你爸坐在厨房偷偷抹眼泪。”
岑迂茆想,岑母和岑父的爱,大多隐忍。
年末的时候,岑父接到一个电话,街坊家一个三十多岁男人打来的,有点亲戚在,按规矩岑迂茆应该喊他一声哥哥。
他说:“叔,景区玻璃滑漂做活动,让找个人趁过年这几天发纸,不用操心,进门一个人发一包纸就行,一天一百块钱,干到啥时候还不知道,结束了一块儿给钱,你问问茆茆去不去?”
回到家把这番话学给岑母和岑迂茆听,俩人都说看岑迂茆自己怎么想,岑迂茆没拒绝,同意了。
大年初一那天,坐上那个哥哥的车,和他一起去景区。
那个活不费脑子,费力,一天下来给人累到不行,有个和岑迂茆搭班的姐姐,不过她是发优惠券。
大年初一那天,天气挺好,景区上了不少游客,两万多人,岑迂茆就发了两万多包卫生纸。
一整天下来只有弯腰的份儿,午饭都来不及吃。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还有游客从山门往上去,那个姐姐问了她的名字,说:“茆茆,别发了,今天运来的纸都发完了,歇会儿下班。”
岑迂茆没有早睡的习惯,平时吃的也不多,却在那天回家之后吃完饭洗了澡就躺到床上。
接下来十几天,一直都是这样。
岑迂茆印象最深的是,那天有个阿姨问她要纸巾,她已经破例给了两包了,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因为头上有规定,一个人只能发一包,岑迂茆没给她,阿姨就趁人多的时候上来抢,还把岑迂茆右手中指用指甲扣了个洞,能清晰看到里面的白骨。
那会儿人多,看她抢了,后面的人也都开始抢,还有人用力把她推到地上,箱子里的那些小包卫生纸几乎一瞬间就没有了,后面发优惠券的姐姐忙把她扶起来问情况。
手指上鲜血顺着指尖不停滴落,等不及处理,就又来了不少人,为了不耽搁时间,表明自己没事后,就又忙起工作。
岑迂茆是一个很负责的人。
那段时间工作结束,岑迂茆挣了一千五百块钱,在学校两个月的生活费。
她的左手还是没舍得花钱去看,只知道毛细血管断了几个,所以落了中指不活顺的后遗症,写字也不方便。
学前教育专业岑迂茆选的五年制,从学校出来可以直接拿到大专学历,考证也没什么大问题。
一六年二月,开学返校之后,班主任给她们换了新座位,岑迂茆和一个酷爱网络热梗的女生坐在一块儿,女生叫张娴娴,那会儿对网络那股好奇的热潮还没褪去,所以她俩聊的很投机。
想起之前常郁曾说过自从她初中早恋和那个男朋友分手后就很少交朋友,身边没什么一直联系的人,就把张娴娴介绍给她认识,让岑迂茆高兴的是,她俩也能聊到一块儿,很快成了好朋友。
她们仨整天走在一块儿,做什么都在一起,除了吃饭这方面,张娴娴酷爱玩游戏,喜欢会买皮肤,经常省下生活费充到游戏里,很多时候饿了,就会在宿舍蹭饭,更多时候都是蹭岑迂茆和常郁的。
张娴娴告诉她们:“咱学校食堂的饭太贵了,不如在网上买些吃的回来在宿舍里解决,又能省钱,还能买好看的衣服。”
她俩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就跟着做,买的东西都是合伙买,常郁说一直吃一样东西就太腻了,所以她俩混着买,后期有得换。
一段时间过去,岑迂茆也攒了不少钱,她都没花,一直存着,每周可以存上一百五。
常郁说:“你也太能吃苦了,咱俩生活费一样多,买完速食你每周还能攒上一百五,我一分都攒不了,还要借钱买衣服。”
岑迂茆嘿嘿一笑,有些害羞。
她不懂美,身上衣服都是穿过好几年的,手里有钱也不舍得买新的,总怕会有用处。
渐渐的,岑迂茆发现,她和常郁的价值观并不同。
常郁喜欢追求大牌,每次都会告诉岑迂茆说她看上哪款衣服了,想和她一块儿买着穿,有时甚至严肃地说让岑迂茆送给她,还给岑迂茆发了不少链接。
岑迂茆并不舍得,虽然拿常郁当好朋友,但她连自己都省,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又怎么会把钱花到她身上。
为此,她俩没少起争执。
常郁说:“你看看人家的好朋友,不是送手机就是送衣服包包,你什么都不送我也就算了,还惹我生气。”
岑迂茆并不是有心,她解释说:“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省一些攒起来,我爸就能少累一点。”
常郁却不理解:“你既然愿意给你爸省钱,为什么就不愿意送我东西?你没看人家网上说闺蜜就是你亲自选的家人吗?
“咱俩也玩了小一年了,我难道还比不上你爸?”
常郁很会强词夺理,岑迂茆不理她,她就一直重复:“你知不知道你不送我东西,让我抬不起头,一点排面都没有!”
她俩闹的很僵,岑迂茆浏览过那些东西不菲的价格,每一个都要大几百接近一千,根本消费不起,所以有段时间不理她,怕她再提,偏偏常郁还不觉得有什么,每天都会和她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过分把常郁的玩笑话当真,为解心中疑惑,常郁再次重复时,岑迂茆特别认真地问:“常郁,让我送你东西,你是在开玩笑吗?”
“开什么玩笑?”那天见岑迂茆浏览自己发给她的链接,常郁以为岑迂茆给她买过了,所以特开心,到处炫耀,告诉了不少人,哪怕岑迂茆对她冷淡,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你逗我呢,是不是快递到了要给我惊喜才这么问?”
常郁还处在要收到礼物的喜悦中。
岑迂茆皱眉,知道她会错了意,所以就说:“我没买,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常郁,我很认真,我真的没钱,我的家庭条件根本不允许我拿着钱挥霍,你明白吗?”
她已经做好了常郁要和自己绝交的打算。
认清这个事实,常郁也确实不理她了,打算臭骂岑迂茆一顿,但是忍住了,然后躺到床上和初中朋友吐槽。
对方回复她:“穷人家孩子最好骗了,你骗骗她,就说你把她当最好的朋友,最后把她的钱忽悠出来再绝交,只要你肯下功夫,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常郁照做了,拿了个小青提给岑迂茆,笑着说:“别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
她知道,岑迂茆深陷自卑的淤泥里,也知道刚才她那么问是不确信,现在她回头,她就一定会和她和好如初的。
岑迂茆把头闷在被子里,听到她说话,但没吭声。
她在思考。
思考常郁话的真假。
一直想了一整个周末,见常郁一直来找她,她才阵了,岑迂茆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不是一个敢于放弃的人,她心狠,但无法对自己交付过真心的人心狠。
更何况,常郁的示好不像虚假。
其实这些都不是她原谅常郁的理由,岑迂茆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知道常郁那几天没开玩笑,但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分别。
往后的日子,一直过的都很矛盾。
常郁经常跟她说:“茆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然后转头去找张娴娴。
表面对她好,其实是在pua她,让岑迂茆明白她非自己不可。
常郁是要让她感受孤独,身处孤独,然后自己踩破孤独去拯救她,再让她回到孤独之中。
虽然这样不好受,但岑迂茆最吃这套。
所以那段时候,她明白常郁并不拿自己当好朋友,却还是心甘情愿待在她的圈套里。
在常郁亲口告诉她常郁并不拿她当好朋友之前,岑迂茆是不会割舍这段友情的,她只想亲口听常郁说,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态度。
这种处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情,是自卑的人最难割舍的。
常郁经历过,最为清楚,知道这样做完全可以拿捏岑迂茆。
既然不肯为她花钱,又浪费了她的时间,那就吃一下她曾经吃过的苦吧。
岑迂茆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是个自卑的人,没有放弃一段友情的勇气,所以常郁不提,她自然也不会提。
至少别人说起时,还会觉得她有个后盾,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没有朋友陪伴的人。
那半年理里,岑迂茆心情不好,郁结于心,脸上起了不少小痘痘,也一直生病。
之前攒的那些钱,算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岑迂茆只挪用了一小部分,用来治疗她情况最严重那段时间。
其它的她还一直攒着,不想父母过分辛苦。
也是那段时间,她又遇到了那个为她指明宿舍楼在哪儿的男生。
那是个晚上,晚自习刚上完钢琴课从琴房出来,换鞋套时正好被人撞了一下。
她手里那个穿过很多次的塑料一次性鞋套已经烂的不像样子了,被人那么一撞,手上力气不减,整个鞋套直接变成两半。
没想过为难撞他的人,只想她又要花钱买新的。
没看是谁撞了她,拿起课本就要离开。
那人叫住她:“别走啊,把你鞋套撞烂了,我还你一个。”
岑迂茆头都没回:“不用了,本来就是一次性的。”
本来就已经烂到不能用了。
时间太久,岑迂茆已经忘了那个声音。
“走那么快干什么,我已经买了。”男生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腕,他问,“到货了怎么给你?”
被男生拽到自己身边,因为惯性和力量悬殊,岑迂茆不受控制转过身被迫面对他,觉得他有些面熟,愣了愣,但没想起来。
“松手。”岑迂茆低着头,语气太重,脸颊微红,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生握着手腕感到不好意思,她说,“退了吧。”
男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没应承下去,松开手摇摇头,一副不怪我的模样:“退不了,容易失信,影响我一辈子的。”
他故意把后果夸大了说,其实店家还没发货,就算他真的退了,也不会有什么。
岑迂茆不常网购,不在上面买衣服,只买过一些吃的,所以不懂规则,以为真的是那样。
她在政治书上见到过失信的后果,所以没再坚持,转了话题方向说:“那我把钱转你。”
说罢,她就掏出自己屏幕已经碎了的手机,扭扭捏捏握在袖口里,只露了一个摄像头出来。
男生皱起利眉,帮她摆正位置:“你一个受害者,这么卑微干什么?错在我。”
她没吭声,还是低着头,那个鞋套本来就已经不能用了,他只是正好赶上而已,论不上错不错。
见她一直不说话,男生又说:“咱俩加个好友,快递到了我联系你。”
其实,就算他不提加好友这件事,他也有办法找到岑迂茆。
“你自己留着用吧。”岑迂茆性子倔。
男生眉头越皱越深,啧了一声,耍痞子说:“咱俩今天要是不把好友加上,我就不让你走了。”
边说,边伸手再度抓上她的手腕,力气还不小。
见有人往这边看,岑迂茆忙甩他的手,但甩不开,就说:“加,我加,你快放开。”
“成。”他这才高兴起来,“我看着你加,你跑了我追上去,删好友就满校园找你。”
知道她怕什么,所以故意捏她软处。
带着生理性害怕,岑迂茆手忙脚乱加上他的微信,一句话也说不出。
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男生主动出击,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延思桉,你呢?我好备注。”
“岑迂茆。”
这个名字,延思桉早就知道。
他弯起半边唇笑了笑,开口放她离开:“送你回宿舍。”
岑迂茆立马拒绝:“不用,我自己回。”
延思桉说:“不安全,你瞅瞅,外面只剩男人了,我把你留到这会儿,再让你自己回去,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他就自顾自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人跟没跟上。
岑迂茆心怀戒备,离他四五米的距离,不忘嘟囔:“你也是男人。”
那人回头,棕色短袖重叠在黑夜里,看不出一点颜色。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好笑,延思桉低低笑了两声,从兜里抽出要摸烟卷的手说:“送你回宿舍的男人。”
和延南一样,南沿的风也带着寒意,不过没有延南的风来的那样频繁。
长发飘荡在空中,略微近视的眼眸盯着他熟悉又模糊的背影,耳边充斥着他不服气的声音,记忆忽然倒退到一五年八月的某个下午。
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她也早就知道的。
岑迂茆走的很慢,步子迈的很迟缓,不敢和他距离太近。
前面的人有意等她,饶是她走的再慢,他也要停一停,等等她。
夜晚的风骤然起,又骤然停,来回不见踪影,也没留下痕迹。
把岑迂茆安全送到宿舍楼下,不想被她看穿心中所想,转身自顾自离开,头也不回。
延思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下定了多大决心,连回头看她一眼都能坚持住。
他的暗恋生活,终究还是在那时候彻底拉开序幕。
五月的天黑的总是很晚,夜风很凉,楼道有灯,比之回来的路上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灯光。
岑迂茆失魂落魄走在楼梯上,一个没站稳摔到地上歪了脚。
一瘸一拐回到宿舍,还是心不在焉的。
她总觉得,延思桉像是定点刷新一样,两次都正好出现在她无助的时候。
又或许真的只是意外,是她多想而已。
早些年歪过脚,一直没有得到根治,平时脚脖那块儿还是会痛,尤其是在跑步时,所以岑迂茆并不觉得有多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用凉水冰了一下脚,麻痹自己的知觉,躺到床上直接睡了。
她刚躺到床上,就收到延思桉发来的信息。
好运来:【图片】——订单截图。
好运来:不是骗你。
好运来:【图片】——蓝色床帘。
好运来:防止你想歪,提醒你一下,我不是坏人,不骗小姑娘,已经回宿舍了。
变着法的报备。
按了对话框最底下打字那个地方,想要回复他知道,键盘却迟迟加载不出来。
岑迂茆心里忽然钻出一股怒火,丢下手机,蒙着头睡觉去了。
认出他又怎么样。
她还是没有喜欢别人的资格。
两滴泪睡着脸颊砸落到枕头上,耳边噗哒噗哒响个不停,呼吸也不顺畅,掀开被子,心中烦闷,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眨眼,思绪也不远飘,抽了神一样。
南沿下起一夜大雨,大半夜睡不着,岑迂茆坐在窗前,就看落雨,直到感觉到寒意才去睡觉。
第二天她就感冒了。
喉咙发干的痛,头也晕乎乎的不舒服,得亏是周末,岑迂茆把自己捂到被窝里,不出门也不吃饭,只喝热水。
新学期开学后,宿舍在培训楼三楼,一楼让出去变成教室了,她们的宿舍就也往上挪了一层,室友也跟着换了。
靠窗那个叫毕茜杳的女生也一直待在宿舍里,昨晚上熬夜打了游戏,今早一直睡到下午一点才醒,还是被饿醒的。
伸了个懒腰吸吸鼻子,穿着新买的睡衣就从床上下来,以为宿舍没人,拉了窗帘就准备就地换衣服。
转身忽然看到头顶的岑迂茆。
她瞪大眼,动作停顿到一半,一副见鬼的模样:“有人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以为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到了她,岑迂茆赶忙道歉:“对不起,她们都去吃饭了,我不饿就没去,不是故意吓你。”
对方大大咧咧拿起衣服,回到自己床上坐下,吸吸鼻子解释说:“谁被吓到了,我是不知道宿舍有人。”
岑迂茆头晕的厉害,没听到她说什么,躺到床上调整呼吸。
底下毕茜杳知道她不是不回应的人,一直得不到她回应,皱着眉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揉着头站起来看她情况。
见她躺到床上,胸脯上下起伏格外厉害,毕茜杳问:“你干啥呢?”
呼吸一顺畅,脑子瞬间清醒了,见她发问,岑迂茆立马回应:“躺床上。”
“没事吧?”她又问。
岑迂茆摇头,心里茫然:“没事啊。”
“哦。”毕茜杳这才放心,重新坐回自己床上。
她性格耿直,什么话都能往外说,所以问:“你为什么,最近不和常郁一块儿了?我看你们之前关系挺好的。”
岑迂茆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没回答这个问题,打着哈哈揭过。
知道她是不想回答,毕茜杳没再问,换上衣服要去吃饭,临出门时还问:“吃饭去不去?”
忍住饿意,岑迂茆摇头。
毕茜杳又是一声“哦”,然后出门了。
岑迂茆继续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宿舍楼楼下,去食堂吃过饭回来,毕茜杳手里还拎了根烤肠和一个牛肉饼。
给岑迂茆带的。
“你好,帮个忙。”
有个男人拦住她的路,毕茜杳立马皱眉,不爽地问:“干嘛?赶路。”
男人说:“帮个忙。”
毕茜杳不乐意:“凭什么?”
延思桉说:“凭咱俩东西要给同一个人。”
“你神经病?”毕茜杳问。
“别急着骂我啊。”延思桉不死心,“我进不去宿舍楼,这个,帮我带给岑迂茆,就说是你买的。”
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带着打包盒的饭,毕茜杳挑眉问:“喜欢她?”
延思桉没吭声。
“胆小的人不配喜欢。”毕茜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替你扔了。”
延思桉不仅没急,反而笑吟吟看她。
没再回头,转身上了楼梯,没有犹豫,把手里的烤肠和牛肉饼顺势扔进楼梯口的垃圾箱里,毕茜杳快步回到宿舍。
推开宿舍门,把东西挂到岑迂茆床头,还把自己的小板桌放到岑迂茆床上,毕茜杳说:“别人送的,帮你拿上来,酸辣拌。”
“送我?搞错了吧。”岑迂茆说的笃定,“那人走了吗?肯定不是送我的。”
毕茜杳自顾自打开手机,迫不及待开上一把游戏,她说:“15级学前教育三班,岑迂茆,他说的,错不了。”
她还想问些什么,毕茜杳已经戴上耳机不回答了,岑迂茆只好作罢。
于是,她拿出手机给毕茜杳和延思桉都转了账,还说了感谢的话。
收到消息弹窗,毕茜杳正在峡谷激情对战,从床底下探出头,皱眉问:“给我转干嘛?”
岑迂茆特清楚,她说:“不是你买的,就是延思桉买的。”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毕茜杳游戏也不打了,把手机平放在腿上,她说,“岑迂茆,有时候我真不懂你,干什么都这么较真。”
明明生活已经过的那么不好了,还总是不肯为自己折个腰。
眨眨眼睛,岑迂茆叹了口气,她说:“毕茜杳,你当我故作清高吧,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不能无故接收。”
毕茜杳心里气着,把转账退回去,赌气说:“不是我买的,我不收。”
岑迂茆说好,转头给延思桉发信息。
梧:知道是你送的。
梧:延思桉,别再送我东西,我不会感激你的,只会厌倦。
好运来:岑迂茆,那你厌倦我好了。
比起你的厌倦,我更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延思桉想。
梧:延思桉,你把钱收了。
梧:不然我找到你教室也要把钱还你。
好运来:巴不得你来找我。
那份酸辣拌,岑迂茆没吃,一直放在床头,后来陈星雨回来,闻到香味儿说:“能给我吃吗?”
岑迂茆点头,亲自把它取下去拿给陈星雨。
在宿舍换了十块钱零钱,把它拿给陈星雨,告诉陈星雨一定要把钱拿给14级平面三班的延思桉,岑迂茆才心安。
也是那天,岑迂茆接到了岑父的电话。
岑父说:“茆茆,爸终于挣大钱了。”
他无厘头的一句话,惹的岑迂茆皱眉,满腹疑问:“挣什么大钱?”
岑父特激动地说:“爸这个月拿了三万块的工资。”
这是他少有的情绪。
印象里的岑父总是隐忍,很少表明情绪,一张脸也一直拉着,那时候岑迂茆还偷偷想岑父是不是天生臭脸,不然为什么一直没有表情。
后来岑迂茆想明白了,原来是生活的担子把他压的太重,让他不敢开心。
不用岑父说,岑迂茆就知道岑父一定干了很多很多活计,才能拿到这么多钱。
岑迂茆问:“您这么拼干什么?”
岑父笑呵呵地说:“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