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第六十九章 ...

  •   由于沁园路发生了交通事故,机动车被分流到非机动车道上,行动缓慢。我心里着急,但却跑不起来,再打黄昆的电话已经关机。
      当我赶到文涛阁时,时间已过九点。饭店一楼大厅空空荡荡,我直接上了二楼。黄昆坐在二楼大厅最北边的桌子前,专注地往玻璃杯里倒啤酒,杯中白色的泡沫慢慢升起,临近杯沿。这是一张八人的圆桌台,黄昆点了几个店里的硬菜,玻璃转台被塞得满满当当,但没有动几筷子。
      “心情不好?”我并未有挨着黄昆,而是在桌对面落座。
      黄昆抬起眼皮一笑,从他咧开的嘴角可以看出,他已经醉了,“到了,先喝了这杯。”
      他把刚刚倒满的一杯啤酒转到我面前,我并不想喝酒。正要张口推辞时,黄昆把脸别过一旁。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跟着点起一支烟,向他示意让烟,他摆了摆手。
      黄昆缓缓起身挪到我身边的位子,重重坐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难受。”
      我本应直接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但却鬼使神差地说:“是喝多了吧?”
      “放屁,喝多了才不难受呢。今儿怎么都喝不多,买醉都没地儿买去。”
      我没有回答,等着黄昆讲述缘由。他似乎并不着急,从我烟盒里笨手笨脚地取出一支烟,我给他点上。他拍了拍我的手,仰靠在木椅上,静静吸烟吐烟。
      “我成无业游民了。”他看我不解,大声说道,“我被开除了,我工作丢了,我他妈成渣子了。”
      我心里吃了一惊,黄昆虽然在生活上大大咧咧,但工作方面可算是兢兢业业。“你不是还没正式上班儿呢?”
      “所以我就是张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黄昆带着醉意的话让我疑惑不解,我催促着他把事情原委讲述一下。他被我急切的语气惊醒,定定地看着我。
      原因是黄昆账面上的一笔账去向不明,疑似被挪用,已被移交纪委处理。他和办案人员理论,但无论笔迹、署名都是他,证据确凿,百口难辨。他的领导一口咬定这事儿就是他干的,还说他最近和□□纠缠不清,带坏单位风气。这将他完全激怒,他哪受过这样的诬陷,在场的人狂吼,拍了桌子,砸了杯子,最后愤然离开。
      “不会是你记错了吧?”我皱着眉头问他。
      “我可能记错吗?账上就那么点儿钱,过完年走了几笔,我都能背下来,你信不信?”
      我点点头,但依然不解其中缘由。
      “你说堵不堵得慌?”他又指指心口,叹着气说。
      “多少钱?”
      “数目倒是不大,一万多一点儿。可现在他们怀疑我挪用了,我他妈可能动公家的钱?”
      我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
      这话让黄昆心中的怨气瞬间被点燃,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啪一声摔在地上,“绝对他妈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我是干会计的,一百万个小心,我哪可能出这样的错。”
      身边的几个服务员被黄昆狂躁的举动惊到,但见他怒吼得青筋暴起,都战战兢兢地不敢上来阻拦。我嘴上劝着他,用右手将衣服上的酒沫拂去。
      “就没人站出来替你说句话?”我知道一味的劝解黄昆消气是无用的,只有让他将心中的怒火泻出才可以。
      他冷笑着说:“现在的人都短的很,平时跟你相亲相爱的,跟他妈百年修得同船渡一样,一出事儿全躲开了。这都还不算,时不时跑出来垫你一脚,使劲儿添油加醋的。”
      我问他是否在单位得罪谁了,他义愤填膺地说:“今天我算是看清楚了,除了我自己,我把全单位都得罪了。”
      这时,一个服务员在几次跃跃欲试后跨到桌前,说饭店要打烊了,让我们快点。
      黄昆迅速地把目光投射到她脸上说:“客人还没吃完饭就打烊,你们就这么开张做生意的?”
      服务员唯唯诺诺地说:“我们是九点半下班,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你说九点就九点,你说十点就十点,我他妈说十二点,我再说今儿通宵营业,算数吗?”黄昆借着酒劲儿胡搅蛮缠起来。
      我冲服务员摆摆手,让她稍等一会儿。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我把账结了,摔碎的杯子竟然赔了二十块钱。再回到饭桌前,黄昆的醉意扑满了整个身子。他的脑袋枕在右臂上,嘴唇撅起,一脸难受。我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又有些心疼。
      其实稍一思考便可以得到一个完全解释通的原因,那就是黄昆的单位设了一个陷阱把他推了进去,只因为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把单位搞得乌烟瘴气,而这件事能让他毫无辩驳的机会就乖乖离开。而且涉案金额不大,他只要把“退”出来,也不必承受牢狱之灾。事情是否真就如此,我不敢妄下结论,但若换做是我遇到黄昆这样令人头疼的员工也不得不找理由将他开除。既然在正常的工作中找不出瑕疵,就制造出一些麻烦来。成成是否参与了这个事件,我也不得而知。可目前看来,黄昆不仅会被开除,而且很可能会因挪用公款被起诉,所以这笔钱必须尽快还上。
      我探出身子去扶黄昆,被他甩开。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我跟在后面以防不测。刚一出店门他就掏出手机要给王雯打电话,我一边制止一边大声说:“大晚上的,你让她一个女孩子瞎跑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说:“你比我要关心她嘛。”
      我赶紧皱起眉头辩解了一大通,他却笑着说:“我就那么一说,你瞎激动什么?要是连你都背叛我,这世界上,我就没谁靠得住了。”
      “那就别叫她出来了,咱俩找个地儿,对付一宿得了。”我巡视四周是否有旅馆,目之所及没有一家。
      趁我发愣的空当,黄昆拨通了王雯的电话,他的言语是命令式。
      “我在文涛阁,我喝多了,快点来接我。”他没给对方任何说话的余地就挂了电话。我再叫他,他便坐在路牙上死活不肯起来。
      十分钟后王雯赶到,我对她说:“这速度比110出警还快。”
      王雯无奈地说:“有什么法子。”
      然后我腻了烟蒂开始叫黄昆起来,而他却像睡着的了一样,蜷缩着怎么都叫不醒。我有些发急,使劲儿摇他肩膀,黄昆从嗓子眼儿发出“呼呼”的声音。最终我俩合力把黄昆弄上了车,他还算有点知觉,并非一摊烂肉。
      我们在城市里辗转了几个快捷酒店,服务员一听我们还带个醉鬼,立马就不答应了。终于在鸿运楼十字路楼旁,我们找了一家酒店,前提是保证黄昆不能吐到被褥上。我俩一口答应,但也不过是先息事宁人的托词,毕竟黄昆会不会吐并非我俩说的算。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黄昆从死沉的睡眠中叫醒。在扶他上楼的过程中,胖服务员站出几米,监督黄昆是否呕吐,但并未上前搭把手。在她看来,能让我们入住已经是大发慈悲,她没有帮忙的义务。
      终于刚一进到卧室里,服务员交代了一番,还未撤步离去,黄昆就发出一声剧烈地呕吐声,黄色的液体一股脑从嘴里喷出,溅湿了大半张床。王雯赶紧上前扶住他,不让他趴在自己吐出的污物上。
      胖服务员立马像个窜天猴,暴跳着大喊:“我说什么来着,你俩大晚上带个醉鬼来添乱,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一时间,我也慌了神,随口说道:“我给你洗。”
      “你怎么洗?你怎么洗?”
      由于太过愤怒,胖服务员每个问题都要重复两遍。但她说得确实有理,我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却不能真的把床单洗了。
      王雯一边把黄昆翻了个身子,一边扭过脸说:“押金不要了,总可以吧。”
      我们刚刚入住交了100块的押金,但胖女服务员并不满足说道:“那怎么够?他这么一吐我们这床被单全部得扔了换新,100块钱也不够。”
      王雯对服务员的夸张说辞有些生气,理论道:“谁信你们会把这床被单扔了,最多就是洗洗罢了。”
      胖服务员跨上前一步,但又嫌距离黄昆太近,撤了回去,双臂乱动着说:“不信,你们就出去,我这里不接待了。”
      我赶紧把胖服务员就拽到门口,低声地说:“别别别,都这么晚了,你让我们上哪儿去?”我顺势从钱包里掏出100块塞到她手里,“帮帮忙,帮帮忙。”
      她白了我一眼,迅速把钱塞进裤兜,走回原位说:“必须保证不能再把另一张床弄脏。”
      我满口答应着,送走她。再回到房间,王雯使劲儿想把黄昆挪到另一张床上,我上前帮忙。黄昆已经完全醉了过去,身体毫无知觉。我俩都使出浑力,才把他弄到位。然后两人站立着一边喘气一边看嘴角微微蠕动的黄昆。我又从卫生间里拿出毛巾,垫在黄昆的脸下面。
      王雯从洗手间出来,擦去脸和手上的水。我接过毛巾进了洗手间,在擦脸的过程中,想着这是王雯刚刚用过的毛巾,脑海里竟生出与她贴紧脸颊的画面,使劲儿揉搓着,似乎我就正抱着王雯的没命地亲吻一般。
      把黄昆打发停当,我从摆有饮品的柜架上拿了两瓶凉茶饮料,递给王雯一瓶。由于黄昆刚刚呕吐出的秽物,整间屋子都弥漫着酸臭的酒气,我打开阳台的推拉门给屋子透气,二人倚着栏杆站在阳台上。
      周围的街景在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衬托下显得更加凄冷,全市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此时也没了车水马龙,零零星星的几辆车子急停急起,轮胎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划破整个夜空。路上有些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勾肩搭背晃晃而行,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才是欢快时光的开始。华庭公寓停车场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辆各式各样的车子,多都是些家用的紧凑车型。小区入口处的门卫室里,光线暗淡,想必保安也进入了梦乡。春夜的风不再刺骨,但还清冷,它所到之处,无不让行道树的枝芽微微颤动。
      我脱了外套递给王雯,她温婉的一笑没有接受,而是溜进屋子将刚刚黄昆弄脏了一角的被子抱了出来,往瓷砖地上一铺,坐了上去。我坐到她身旁,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挨她这么近。她清晰的轮廓映在模糊的光线里,显得楚楚动人。我看得有些发愣,甚至想抱住她。
      “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家里还有个病号呢。”王雯把车钥匙捏在手里伸到我的面前说。
      “不了,现在曼菲也睡了,我回去净是吵她。”
      “你们还同房?”王雯有些惊讶地问。
      我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但我回去也得开门、洗脸、刷牙,还是要把她弄醒。”
      “你还挺会替别人着想的。”王雯的话给我很大的陌生感,但想来似乎我们之间的所有联系都是因为黄昆,没有任何一次独处,更没有过畅聊。
      “曼菲最近有点精神恍惚,我当然不敢怠慢。”
      王雯疑问地看着我,我将晚上临出门时,孙曼菲的一系列表现调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她有些不知所措,试探着说:“听着好像喝多了一样。”
      “有点儿。”我点点头,“但她肯定不会独自在家里喝闷酒,怕是这前前后后一系列的事儿,给她打击不小。”
      “那得找大夫看看啊?”
      我没有回答,点上的一支烟。烟雾在风中飘散,让人心里感到一阵阵心里发慌。
      王雯看我情绪不高,带着笑容指了指身后说:“哪像屋子里那位,天塌下来也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不会是怪他吧?”我看王雯不理解我的话,补充说道,“这一连环的事件不都是因他而起。”
      王雯对于我话并未表露出惊讶或厌恶,恰恰相反,有种共鸣的情绪显现在她的脸上。
      “怪他倒谈不上,我太了解他了,但有时候也想不通自己为了什么守着这么个宝,挺无奈的。”
      “是不是抱着嫌烫,扔了又舍不得?”
      王雯呆呆地点点头,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她似乎很快便意识到不该默认我的说法,立即解释:“但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是挺爱我的。”
      我听到王雯说黄昆爱她,尽管刚刚她对我试探性的问话表示了赞同,但依然让我心里酸溜溜的。于是我将话题一转问道:“你应该知道黄昆今天晚上为何喝成这个样子吧?”
      她将自己被吹散的刘海别在耳后,不紧不慢地说:“他刚一甩手离开单位,我就接到他一同事的电话。但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没急得上窜下跳?就不怕他寻短见了?”我问这问题,完全是为了探试现在他们之间感情相处的状态。
      王雯“噗”地笑了出来,“他还会寻短见?找不着,我就没再找,他会主动打电话的。说真的,我知道他被单位开除时,竟然半点儿都不惊讶。我倒被我自己的冷静吓了一跳。”
      “其实无论平时怎么闹腾,黄昆在工作上确实认真负责,这点我能打保票。”
      我知道自己这句话会让身边的王雯产生好感,讲话的技巧就在于此,润物细无声。想知道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必须先有个良好的铺垫。于是我一改话锋问她,“我在想成成是否参与了这件事儿?”
      王雯立即警觉地看着我,好似猛然间被人吃了豆腐,思考一瞬后谨慎地说:“这个我不知道。”许是怕我觉得这个回答太没说服力,亦或猜到成成已经和我谈过,于是她又像是个被抓住的恶作剧元凶一样,坦白地说道:“确实是我让我爸出的面儿,成成才肯罢休。”
      我看她被自己的问话为难到了,于是发出了个白痴的问题挽回谈话的气氛,“黄昆知道吗?”
      果不其然,她立即对此问题嗤之以鼻,“你说呢?我敢让他知道吗?给我捅破大天都算轻的。”
      我苦笑着,连连答应。
      “那天咱们在梨园分开后,我跟黄昆大吵了一架,我真挺恨你们竟然合着伙儿瞒我。黄昆本来跟我指天对地地骂孙晓慧,但一听见你说孙曼菲出事了,他像小孩儿一样吓哭了。我当时特别心疼,晚上在医院趁着你俩在楼下的时候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老爷子一口答应了?”
      “哪啊,我爸那才是难磕头的主儿呢,我好说歹说了半个小时才算起效果。”
      “你爸还因此给了成成一单生意。”
      “这个我不知道,我很少掺和公司的事儿。”王雯有些不在乎。
      “哟,那么大一公司没个年轻人顶上怎么行?”
      她对我问题的答案也抱着无可奈何,“谁说不是?我爸的身体喝酒都喝垮了。”
      “那不还有你吗?”
      “老爷子看不上我,女孩子家家的,再说我自己也不愿操那份心。”
      “那就只有里面那位了。”
      王雯伸了伸腰背说道:“不提还好,一提就大动肝火。你也该有所闻,我爸对黄昆是从头到脚的不满意。”
      “所以就这么一直僵着?”
      “我爸这人也怪,他不同意,但也不过多干涉。他说过要让我自己知道回头才算真死心。”
      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喝了口凉茶,轻轻地说:“生活真的很复杂,散乱得厉害。”
      “比树叶还稠。”王雯拿起凉茶和我碰了一下。
      夜已经深了,干净的公路没有一丝声响,延伸向西,不见尽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