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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

  •   第二天一起床,我们就听说今天镇里有集会。商店老板的母亲很起劲儿地跟我们说:“我们这里是每逢阴历六号集会,每月十六是大会,热闹着呢。”
      “比小满会还热闹?”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因为在当地的古会中,小满会是规模最大的。虽然是在炎夏,但依然会吸引众多市民参加,倒并非是可以买到平时买不到物品,而是几百年来的传统习惯,岂能轻易改变。
      老太太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不是有车吗?咱一块儿去赶会。”
      我扭头看看自己停在水泥路边的车子,上面布满了灰尘,已有好几天未动了。我还未说话,黄昆便一口答应。
      吃过午饭,我们早早上路前往镇里。这个镇子以煤炭起家,利用能源的区位优势发展工业,是市里最富裕的镇。我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车子停好,下了车我们便分开。两位老人赶会目的明确,要买些生活用品,而我们仨则是为了闲逛消磨时间。
      刚过中午十二点,集会还未完全布好阵势。大多数商贩都是刚刚赶到,正在摆摊子。他们常年奔走在会场,对百姓的作息时间和心理摸得透清。对于没有上班固定时间约束的村民,晌午是短暂的,到了下午才会陆陆续续出动。
      我们仨闲步走在会场中央仅可供两三个人并排的小路上,一对皮肤粗糙的中年夫妻正在从崭新的蓝色小皮卡车上卸下货物,往已经搭好的帷帐里挂衣服,他们主营服装是女士毛衣和打底裤。其中少有颜色鲜艳的毛衣,多以黑色灰色为主。现在的年轻都讲究穿名牌或是网购,所以这里的主要客户群还是年长的妇女。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也不再讲求什么时尚美丽,得体舒适即可。
      刚过几个摊位,正在从一大块压板肉上削下薄片的中年妇女停下手里的活儿,手执切刀在肉块上拍拍,对我们说:“正宗的压板肉,过了这儿后面可就没有了。”
      我们仨瞅她彪悍的架势,纷纷友好地一笑,绕行过去。
      “不吃肉是不是就要挨刀子啊?”黄昆低低地说。
      洪翔宇眼睛眺望前方说道:“我撒一眼过去就看到三四个卖压板肉的。”
      “说不定人家这儿正宗呢?”
      我轻蔑的一笑说道:“你去烟酒店买酒,谁说自己的是假酒?可光咱喝到假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正当我们论述着刚刚那位妇女的肉品时,一个摊位前已经率先围满了人。远远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透过扩音器背着顺口溜,我们寻声走去,只见一个身材敦实,皮肤古铜的男子,头上卡着话筒,腰带上别着扩音器,神态自若,嘴里念念有词。
      “十块钱,买不了车,买不了房,买个方便自己乐。动动手,刷了毛,去了灰,让你省事又省心。要清理,也方便,掰开盒子自己干。老婆乐,老公夸,干干净净全家欢。”这段广告词虽然不及电视购物有虚假宣传的嫌疑,但走的都是同一路线。尽可能夸自己的产品,不去考虑实际效果。
      念完广告词,男子开始向围观的人演示。只见他用手边蓬松的一团棉花在一块蓝色的薄地毯上来回刷了几下,上面便粘上不少棉花丝。
      “大家注意看,神奇的一幕就要发生。”男子拿起长方形的塑料刷子,在地毯上刷了几下,附着在上面的棉花立即被扫除得一干二净。
      黄昆瞪了瞪眼睛,自言自语道:“可以啊。”
      男子听后,得意洋洋地说:“先别惊讶,还有好戏。”他接着说道:“有人要问了,刷子上面的棉花怎样清理?旧毛巾家里都有吧?”
      人群中有几人附和,男子拿起准备好的毛巾在刷子上蹭了几下,刷子立即变得干净。
      演示完毕,男子开始兜售,“十块一个,超市里也有,标价十九。”他说着竟然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超市的价位签,上边印的价格正是19.00元。人群中几个年轻女子拿起刷子在手心上试了试,男子极力推荐了几句,但并未达成生意。
      看效果不佳,男子又开始了演示。
      “刚刚是去毛,现在是去灰尘去沙子。家里的沙发上,床上撒了沙子,洗一遍嫌费事,清也清不掉,怎么办?”
      男子在地毯上倒上一些沙子,抖了几下,让沙子完全掉进缝隙当中。然后用刷子在上面来回刷了几次,地毯又变得干净。这一次人们不再惊讶,对比起刚刚刷掉棉花的一幕,沙粒很小,视觉冲击力不够强烈。
      “怎么清理?大家看。”
      男子用双手将刷子掰开,向大家展示存在塑料壳当中的沙粒,然后甩干净。接着又是一段促销。
      黄昆跃跃欲试,转身对我说:“王雯整天在我耳边唠叨,毛衣上的毛球还有头发清不掉,这回可找到好东西了。”
      “这可靠吗?”
      洪翔宇声音有些高,男子听到质疑声后,对着人群说:“我不会变魔术,这可靠不可靠,可以自己来试试。”
      黄昆看着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是管我要钱。若是平时这点钱我们是不在乎,但在特别时期我迟疑了。其实我并不能确定是自己舍不得这十块钱,还是不愿促成他讨王雯欢心。连我自己的惊讶,这也是我第一次对他们二人美好的爱情和光明的未来,产生了芥蒂,很小,就想刚刚萌出的新芽,却坚硬无比。
      男子见状继续说道:“可遇不可求啊,你遇见我一次也不容易,我没有店,没有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洪翔宇笑着说:“这集会上的摊子都一个文案,全是威胁论。”
      而男子的威胁让黄昆毛躁起来,他冲我挤眉弄眼,最终伸出了手。我从钱夹里抽出十块,黄昆拿走便递给男子。得了钱的男子直夸道:“真是好男人,能替媳妇分担解忧。”
      黄昆并未理会男子的夸奖,双手握着刷子,兴冲冲地走出人群。他心里想象着王雯见到后一定很高兴,而此时,我的脑海里却是一副自己站在远处看他们二人打情骂俏的场景,心里空落落的。
      我冷冷地说:“这东西不能用来刷毛衣。”
      “为什么?我看人家不刷得挺干净的。”
      “你的毛衣跟地摊一样硬啊,再说一刷准起毛。”
      黄昆脸色顿时难看,他踌躇了几下,试探着说:“要不我去把退了?”
      看到他的脸色,我心里好受了些,大手一挥说道:“人家肯定不退,再说,也就十块钱。”
      “也是,反正就算我好心办坏事,王雯也高兴,最起码我有颗关心生活的心。”
      这样现场演示兜售生活便捷用品的摊位确实不少。不远处一个双手粗糙的年轻人,用两锅水向人们演示煤气节能套的使用方法。还扬言这是自己的发明,申请了专利。其实这种圆圈状的工具就是过去家里使用煤炉时的锅圈,既可以聚热保温,还有支撑饭锅的作用。但换了个名字大家都感到新鲜无比,纷纷解囊购买。
      会场的摊位渐渐布置到位,吃穿用品,游戏玩具,应有尽有。摊主们搭柜台的技艺极为精湛,运用了不少聪明才智。最常见的便是我们身边一对买油炸食品的年轻夫妇,他们用极短的时间便将摊位布置得停停当当。先是用铁管支好骨架,然后每隔20公分放好窄木条,再铺上竹席子,垫上就床单,就可以上货了。他们用十几个不同的纸箱将食品分类,猫耳朵、麻叶、麻花等等。见到行人便用扩音器叫卖,但由于不是现场加工,他们的油炸食品并没有呈现出诱人的光泽,勾不起人们的食欲,所以生意冷清。
      一个内衣裤袜摊位前,两个衣着艳俗的妇女,指着竹架上款式颜色各异的胸罩“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不时用羞涩谨慎的眼神环顾周遭。而摊主是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她毫不避讳地吆喝着两位的尺寸,羞得她们悻悻离开。做砸了生意的中年妇女还浑然不知地在她们身后喊着,“那种款式有隆胸的功效。”
      我们仨看她们二人羞怯逃窜的背影,不住发笑。这时,黄昆又被身边一个卖手表的摊子吸引。一个头发染成亚麻色的少妇,嘴皮子利索地向摊前一位穿着灰夹克带着银边眼镜的男人解说着戴表的品味。
      她拿着一个银色的长方形表块说:“您更适合这款,低调稳重,还跟你的眼镜搭配。”
      但男子的内心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沉稳,他捡起桌上个头最大,金色最足的一块说:“我看这块挺好大气。”
      而少妇似乎有些执拗,忘了自己是在做生意,“那个太俗,都是给暴发户准备的,您适合这款银色的。”
      男人有些不高兴,他并不瞅银色手表一眼,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金表出神,似乎想象自己带上后会是如何的大气风度。少妇似乎察觉到了男人的固执,话锋一转说道:“刚才我没想到,您要是带上金色的手表肯定特有派头,带上试试。这表防水防火抗压,而且不怕划痕。”
      男人听到这话并未显得得意,反倒犹豫起来,他放下金表拿起银表看。少妇又逮着银表夸。
      黄昆一笑问道:“您看我适合带哪一款?”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黄昆,并未投来好眼色。似乎看出我们不是真心购买,更不会被她的花言巧语误导。她随便拿起男人刚刚放下的那块金表说:“这块怎么样?”
      黄昆接过来,只见这是一块镶有浪琴标志的假表,做工极其毛糙,镀金表面十分不均匀。黄昆捋了捋袖子戴上,伸到我和洪翔宇跟前看。我和洪翔宇知道黄昆是无聊逗趣并未有多大兴致,但身边的男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昆来回扭动的手腕。黄昆刚一卸下,男人就接了过去询问价格。
      “二十一块儿,不还价。”少妇看男人性急,心里打定这单生意已经做成,言辞毫无商量的余地。
      “便宜点儿,要不我再逛逛。”男人嘴上这么说,但手里紧握着表,生怕别人抢了去。
      少妇指指桌边印有价格的台签,不去理会男人。男人猛地转过头,黄昆不知所措,因为他下面的表现将直接影响到这单生意的成交与否。他极其不自然地冲男人一笑,看向别处。男人许是以为黄昆在故意迷惑他,想要骗他放弃,赶忙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面值各异的纸币,抽出两张十块,捻了半天确定无误后递给少妇。
      男子走后,黄昆拿着那款银色的手表说:“算我便宜点。”
      少妇迟疑了一下,最终说:“不还价。”
      黄昆笑着说:“我都帮你骗一单生意了,还不能走个内部价?”
      说完,我们仨笑着离去,身后少妇愤怒地喊道:“我的东西货真价实。”
      走了几步,两个小学生正在□□打气球的摊位前讨论如何使用准星的问题。
      “你笨的都能吃屎了,告诉你要有个弧度,□□打出的子弹是斜的。”高个子男孩指着几米开外的气球说。
      “但是我看电视上都是三点一线啊。”矮个子男孩皱着眉头地说。
      “你打打试试呀。”
      矮个男孩发了两枪都未命中,失望地看看手里的枪。高个子男孩不由他分说,夺过□□,发了两枪命中一枪。他还要打,矮个男孩立即制止住,“我出的钱。”
      只这一句就将高个子男孩击垮,他一摊手把枪交了过去,不屑地说:“反正你又打不中,纯属浪费。”矮个男孩有些气恼,但还是不中。
      我们三个上前,我低头问矮个男孩,“我帮你看看,好吧?”
      我接过枪,用在电影学到的动作娴熟地上了档,打出三发后,左手握着枪向矮个子男孩解说道:“这枪有问题,你瞄准两个气球中间的缝隙,击中的是右边那个,试试。”
      我的话引来了男老板和两个正在给气球充气的青年人,矮个子男孩端着枪蓄势待发,我心里对自己刚刚的判断也没了底儿。男孩打出两发全部命中,仰着脸对我说:“你说得真对,这枪打出去的子弹是歪的。”
      我笑着抬头看老板,他并不讶异,接过枪查看。为表自己是专业人士,我要了25发子弹,一共5块钱。当我把第一排的气球悉数打爆,便把枪交给了洪翔宇。
      “你这样的,应该打那边有奖品的。”男老板冲左边挂着长条形气球的木板指指。每一个气球下面都钓着奖品,都是些便宜又不实用的挂饰。
      “十块钱六枪,试试?”男老板说着就要去拿枪。
      我笑着谢绝了,凭这种粗制滥造的□□要克服风力打中条形气球难度很大,再加上那些奖品根本没有吸引力。黄昆正打得起劲儿,上膛用力过猛,从枪膛里掉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块,怎么也上不了膛,我们只得默默地付了钱离开。
      套圈的历史由来已久,不仅考验着游戏者技术,更重要的是心理素质。我们身边这位十来岁的女孩子手里握着价值十元钱的五个塑料圆圈,还未掷出去,先被围观的人看得紧张起来。她冲着摆在第二排,包装盒只比塑料圈小一丁点的芭比娃娃执去,前四个圈都未命中,最后握着圈的手微微发抖,心中已然放弃希望,最终以失败告终。她脸上的绝望并非是因为自己战绩不佳,而是因为众目睽睽下拿到这样的成绩而羞愧。女孩身边穿着灰色厚卫衣的哥哥对胳膊上套着一沓塑料圈的老板说:“你不是说套不中就送一个吗?”
      老板拿起摆在最前沿用薄塑料片制成的简易玩具,女孩并不去接,指着芭比娃娃对哥哥说:“我想要那个。”
      老板笑着说:“那个进价贵,就这个吧,白送的。”
      其实这种做工粗糙的芭比娃娃,十块钱足以买到。
      这种历史悠久的古集会在我们的童年时期是十分兴盛的,人们不惜跋涉数公里,在这狭窄拥挤的会场里挤来挤去,就为了买上一条毛巾或是一把扫帚。我们仨在几百米的会场上转悠了几个来回,并未发现任何新鲜的东西。会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拥堵不堪,我们想离开,但和两位老太太说好了一起回村的。为了消磨时间,我们来到乡镇中心广场溜达。
      一群老头儿在门球场里闲适地抡杆子,这种与高尔夫类似的运动对于硬件设施的要求低得多,而两种动作的优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加上场边的长椅上有一排老太太看球,老头子们像是高中篮球场上的少年一般,意气风发,锱铢必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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