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悬铃木》阿海扬沙

54、第五十三章

　　中午我们在村子里一个招牌崭新的饭馆点了几个炒菜。点菜前我坚持道，昨晚喝酒喝得难受，今儿应该吃点面食养养胃。但面色红润的黄昆却坚持要吃顿好的，算是补偿自己困在这深山老林。
　　这个饭馆确实有些驴粪蛋外面光的感觉，外面看着还算体面，但里面则不然。毫无章法地摆了五张四人方桌，凳子横七竖八，地面上久未清理，星星点点的油渍已经渗进水泥地面里。菜单就是一张油腻腻的A4白纸上面竖着用蓝圆珠笔写了两排菜名，好几道菜名已经被油渍浸透，字迹不辨。饭馆生意极其惨淡，除了我们三个再无人光顾。
　　黄昆把脑袋凑上前低低地说：“这不会是家人肉包子铺吧？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你是担心老板把你给剁了？还是怕老板娘把你给办了？”洪翔宇端着被开水泡软了的一次性塑料杯吸了口水说道。
　　“要不咱走吧。”
　　“电影看多了吧，你的肉谁吃啊。”
　　我们三个就人肉和动物肉哪个好吃争论起来。黄昆坚持自己的味道应该不错，我跟洪翔宇则一致认为人肉经过几十年的生长，肉感一定不佳。
　　除了内部卫生差，饭菜也一点都不可口。鱼香肉丝里的红油溢出了盘子，却一点也不辣。更没有特有的鱼子酱味，仅仅是一道咸味的蒜薹胡萝卜丝炒肉罢了。茄子烧得又黑又硬，看着就没食欲。唯一正常的就是烧青菜，除了蔬菜本身的苦涩味并未太大偏差。米饭是一粒一粒散在碗里，虽算不得夹生，可嚼起来划拉着牙龈疼。
　　我吃了几嘴就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
　　“再吃点儿啊，别浪费。”黄昆堵了一嘴饭菜对我说。
　　“我怕把我嘴划破了。”我用筷子拨拉着米饭说道。
　　我刚说完，洪翔宇也放下筷子，“我也吃不了。”
　　黄昆挑了一下眉毛，奴着嘴说道：“得，怪我，点着一桌子垃圾。”
　　我赶紧安慰道：“我是昨晚喝多的那股子劲儿还没缓过来，胃里硬邦邦的。”
　　我还未观察到黄昆的反应，站在收银台里的老板夫妇就吸引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所谓收银台不过是一张带有两个抽屉的破旧办公桌。听二位的对话，是在争吵下午谁送儿子到城里上学。
　　“你当这个爹真是美呆了。跟我这儿一爽得了个儿子，然后吃喝拉撒全我管。”老板娘皮肤暗黄，头发刚刚做过离子烫格外笔直，跟脸型很不搭配。
　　老板冷笑着说：“我不得挣钱啊，这些年我在城里干活，起早贪黑为的是哪个狗崽子？”
　　“娘的，你骂谁狗崽子。你的小狗娃淘得都能把房顶戳个窟窿，我是一分钟不在都能闯出大祸，我还得照看饭店，伺候你妈，我比你轻松呀？”
　　夫妻吵架和平时对话最大的区别，就是把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从老人到孩子，从家务活到养家糊口，一项不落。男□□劣各异，所以几千年来难分伯仲。
　　“大冷天儿的我在工地上爬高上低，零下十几度拧钢筋，手套烂了都不舍得换一双，你跟我比辛苦，把你比到地底下去。”男人说得振振有词，画面感十足。
　　“你也就身体上受点苦，我呢？你儿子四岁就不知道在哪儿学的男女有别，硬生生不进女澡堂。我带他去洗个澡，买了票把他送到男澡堂子，嘱咐人家看住他。可两个钟头没见人出来，我急得哇哇哭，又不能进去，求着别人进去找。”
　　“你也是没出息，揍他一顿看他进不进女澡堂。”
　　“你没见过我揍他呀？这小子现在跟着你学的一副无赖样，还敢还手。他今年六岁，再过两年都能把我摁地上打一顿。”
　　“你成了吧，我揍他一顿你还护得要命，要跟我死磕，他不闹你才怪。”
　　“你下手没个轻重，把孩子照死里打。打出血都不带停手的，弄得孩子见你就怕，跟见到日本鬼子一样。”
　　两个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既然饭菜让人反胃，我们三个索性放下碗筷，专注地观看这对夫妻争吵。
　　“反正带孩子、伺候老人就是你分内的事儿，所以孩子就该你送。”男人的语气无可商量。
　　“今儿我还就要改改你这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臭毛病。”
　　男人身子一挺，欲言又止，似乎没找到顺嘴的话。
　　女人则加强语调，“瞅瞅你兄弟几个，属你混得最差。几个妯娌哪个不是抄着手晒太阳，天天进城逛街，我还得守着这么个破饭店，一天做不了几桌生意。”
　　“有好的你倒是嫁啊，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一副熊样，还学人家做头发，人不人鬼不鬼。”
　　“我早要知道你打脑袋到脚后跟没一点儿出息，死我也不跟你。”
　　“你现在就可以走，我又没拦着你去找你那个半拉太监，让他伺候你。”
　　“你骂谁呢？”女人已经怒不可遏，拉开架势指着男人的眉心狠狠地问。
　　“不心虚，你慌什么？你身子正，何必怕别人说呢？”男人一句一仰头，张狂得很。
　　女人疯了一样推着丈夫的肩膀，但由于力气有限并无明显效果。丈夫一把将女人的双臂扭住，跟着一推，女人身子一斜倒在桌子下面。女人再次爬起来，哇哇地叫骂着，扑向丈夫。手指一过，丈夫的脸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也许是疼痛的本能反应，丈夫一脚踹在女人的腰上，拿起桌上的计算器便朝女人头上砸去。女人全力招架，张开双臂乱打一气。
　　我们三个看得目瞪口呆，纷纷靠墙站着生怕伤及自己。
　　丈夫由于劲大力猛，完全占上风。但就在我们认为要以女人的败退而告终时，冲出厨房的女人手里抄着一把沾有残叶的菜刀直奔丈夫。这一回合由于凶器的加盟，丈夫被完全击退，跑出收银台，向我们冲来。此时，我们再也顾不上看热闹了，保命要紧。三人迅速冲出饭馆，跑出二三十米，远远观看战况。但由于饭店玻璃久未清理，灰尘密布，我们看不真确，隐隐听到喊叫声。三人相互看看，气喘吁吁，余惊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