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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

  •   “这么大年纪还跟小屁孩儿一样,争强好胜的,少见。”洪翔宇点了支烟,对着窗户缝隙吹出烟雾。
      我撇了一眼黄昆说:“少什么见啊,咱车上不就现成坐着一个典范吗?”
      黄昆“噌”地从副驾驶上坐直了说:“骂谁呐?这种不自量力拿工作当游戏玩儿的人和我能比吗?”
      “你比他档次高多了,你一向自称玩儿命工作的嘛。”
      我此言非虚,黄昆虽然在生活上大大咧咧的,但对工作从不含糊。从他同事的嘴里,我听到的并不是他怎样干活将就,反倒是对他过于较真的埋怨。用他自己的话就是,“自己的钱错了少了都没事儿,但公家的钱,敢有一分钱对不上那就是失职。”
      洪翔宇在把烟蒂丢出窗外的时候,顺便朝后看了一眼,回头带着一脸悦色说:“哟,后面的车跟丢了。”
      我朝倒车镜里看,黄昆则扭头看,确定情况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可以啊,驾驶水平见长。”
      我不屑地一笑说:“这该归功于前面那位卡车司机。”
      在十字路口,那位中年司机就在比我们快两个车位的地方停下,与我们一起等着红绿灯。
      “你说超了半天也就两个车位。”我趁着空档用点烟器点着一支烟,顺手把烟灰缸盖子打开。
      “你以为能超到天上去?”黄昆也点上香烟。
      “刚刚就你劲儿大,现在装得明事理。”我挖苦了他一句,他也不还口。驶过十字路口,我问道:“现在去哪儿?一路向北啊,还是回市区?”
      这话把车子里问得安静许久,三个人的脑子都飞速旋转但都没敢做决定。形势倒也明朗得很,进入城区就存在危险,兴许成成的人正在家门口等着呢。往北跑是没有危险,却是没有尽头的路,能越过大山跑到省外,跑到外蒙古去。
      黄昆吸干香烟,在烟灰缸里腻了烟蒂,抬起头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向前方说了句《越狱》里T-bag的台词,“犹他。”
      “这方向可到不了犹他州。”我嘴上这么说,脚上就却劲道十足地踩下油门,往北行驶。
      “反正回去也没意思,往远处撒撒野去。”黄昆说得颇有豪情万丈的气势。
      洪翔宇凑上前问:“你不上班儿吗?还当自己是大学生呢?爱上哪儿上哪儿。”
      黄昆狡黠地一笑说:“对不住,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走了,你们领导找谁对账去?”
      “废话,没我单位就不转了?这档子事儿我们单位已经传成渣子了,我的理由就是出来躲躲。”他又补充道,“再说,我一百年也没请过假,领导也是体谅的。”
      我和洪翔宇都未做声,各自思考着自己糟糕的处境。黄昆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探着身子说:“要不咱仨出去躲几天吧,就算度假了。”
      “要去也是躲避追杀,跟度假扯不上。”
      “你同意啦?”
      我并不反对,只是想纠正一下黄昆的说法。他的提议倒也不失为个好主意,因为与其现在回去担惊受怕,还真不如在乡下躲一阵子,等等风声散散再说。
      我并未说出答案,而是扭头问了洪翔宇,“你呢?”
      他面色略微有些为难,但毫不嘴软地说:“也成,我给老王请个假就完了。他前天还劝我让我避避呢,估计是怕他的车子跟着我遭殃。”
      “成成敢动老王头的车子?”
      “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砸车子肯定是不会,但趁人不备搞破坏,那不也拿他没辙?”
      洪翔宇刚对黄昆说完,他就暴跳如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这帮兔崽子把老子车还给砸了,我非……”说到这儿,他止住了。因为这几次我们全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再加上有成成做幕后主使,想要报仇的可能性不大,只要是别再挨打就算万幸了。
      洪翔宇拍了拍黄昆说:“别想啦,明儿打电话找个人先弄修理厂存着再说。”
      黄昆无奈地点点头,重新问我,“你请的下假吗?”
      我咬了一下嘴唇说:“我手里还有五天的病假,到跟前再续不迟。”

      三个人的时间都有了着落,心里也来了底气。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能这样潇洒地出去玩几天还真挺难得,就算为了躲灾也好。生活的琐碎将我们撕扯得七零八落,心里相互惦念着,却不得不被各种事情牵扯,甚至一次三两天的出游,我和黄昆从秋天计划到过完年还未实施。
      一开始觉得时间大有,等等也好。后来提议等洪翔宇出狱后,算是接风。而到了年末工作上的事儿又大堆小堆一涌而来,自顾不暇,更没那个心思。人也就是这样,惧怕行动,找各种理由搪塞自己。真到了赶鸭子上架的地步,才发现根本没有咬紧牙关的必要,稀松平常得很。
      城市的东北边是大好的平原地带,由于历史发展的原因这里大都是以农业为主的村落。我一边加快车速一边用余光瞥着路旁的庄稼,大片大片的麦子还在忍受着初春的寒冷。这一望无际的麦苗兴许可以一直延伸到相邻的城市去。
      正当我使劲儿回忆怎样顺着东去的公路到达自己的大学时,黄昆用力打了我的胳膊,让我收住思绪。我还未来得及跟黄昆说个究竟,就本能地用右脚狠狠踩下刹车。
      而在我的面前,一个肉制品加工厂下班后,大批工人正在过马路。自从买了这辆车,我还从未这样急刹车过。我目测不出自己是否会撞到行人,但我已经把刹车踏板踩到了最低处,其余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一阵繁杂的叫喊声后,人群中撤开了一个缺口,车子闯了进去,直愣愣地停下,所幸未伤到人。接着便是行人的叫骂,我像是交通事故的肇事司机一样,锤头丧面地坐在驾驶位上,双手像脱离了胳膊一般,放在大腿上。黄昆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下车向行人致歉。
      他一向是以乱世英雄自居,夸口越复杂的场面越能把控。他虽只有一张嘴,但却能将实话白话搅和匀实了,一并出口,获取他人的信任。
      “对不住,真对不住。”黄昆一下车,先是连续作了几个揖,然后就胡吹滥砍地说开了,“我哥们儿这几天刚刚失恋,十年的感情,被带了绿帽子,还不止一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白天精力跟不上,反应迟钝了,所以让各位受惊,实在是抱歉。”
      黄昆确实聪明,他想必料到了厂里的工人大都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居民,在人家地盘得罪不起,所以就一个劲儿填好话。
      对方倒也并非讹钱,因为刚才躲得及,都未碰到车子。他们就是被惊到了,加上人多势众,想要讨回些面子。领头的中年男子站在车子前,该是怕我溜了,他双手抄在胸前说:“不管为什么,开车不能不带眼睛呀?今儿是没出什么事儿,要撞上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他有几条命够赔的?”
      洪翔宇见黄昆苦劝不下,也下了车子。他凑到跟前,用右臂揽着中年男子的脖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走出人群。直到双黄线跟前,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速驶过,带来的风浮动他们的头发。只见中年男子点点头,脸上分明写满了同情,招呼大家离开。临走时不忘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黄昆诧异地冲洪翔宇笑笑,然后走到驾驶舱门前,我不等他说话,就开门下车,把方向盘留给他。
      继续上路,黄昆刚把车子开至快而平稳的速度,就问洪翔宇,“你跟那矮胖子说了什么?他不但不吵了,好像还有点儿感情泛滥。”
      我也扭过头去,想知道究竟。洪翔宇却卖起了关子,得意地说:“智慧也。”
      “智障吧你!你不是偷着给他塞了几百块钱吧?”黄昆目视前方,“这代价可是高了点儿。”
      我见洪翔宇依然不愿说,拿手去捅他的腋下,他在后座上翻了几下身子,嘴里喊着:“别别别,我说。”然后他坐直身子,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我一看他这副模样又要动手,他赶紧止住我,快速说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把黄昆的刚刚话延续了一番。”
      “又咒我,一定没好话。”我从储物盒里拿出半盒烟,扔给洪翔宇一支,自己点上一支,黄昆努努嘴,我塞在他嘴上,自己重新点一支。
      “废话,要是好话人家给放行吗?”洪翔宇探出身子,把玻璃摇下透风,“我跟他说你是倒霉得都没魂了。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欺骗了你的感情不说,你俩已经订婚了,女方家耍赖不退彩礼。阴历三月的婚宴定金也泡汤了,饭店还拿话噎人,说是让你赶紧找一个凑合结了,哪怕第二天就离了呢,也不浪费定金。在饭店大干一架把110招来,愣是又赔了人家几千块。”
      我故意做出狠狠的表情,瞪眼看着洪翔宇,黄昆笑得仿佛整个车子都在发抖。
      “还没完呢。”洪翔宇接着说道:“心里堵得慌,晚上喝高了,去了赌局。几把下来输了上万,越是输心里就越火大,简直杀红了眼。凌晨5点下局的时候已经负债快十万了。现在正愁着凑钱呢,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本来因为彩礼的事儿家里已经鸡犬不宁了,再赶上这档子事儿非气出个好歹来不可。叫您说他能专心了?我们现在就是凑钱去,煞气这么重别惹出了您的晦气。”
      我听了洪翔宇的叙述简直是哭笑不得。黄昆更加乐不可支了,把车子开得左右摇摆,“故事编得真漂亮,都赶上王朔了。”
      其实刚刚的闹剧之所以可以被洪翔宇平息,并非是他的话有多大说服力,人们在愤怒时是很难站在公正的眼光看待别人的不幸遭遇。原因该有二,其一,中年男子不过是想出出怨气,并非要闹事,为众人讨回公道。但既然吵上了就要有个必要的收场。其二,洪翔宇将他揽到一边,这在无形中就给了他一种精神安慰,让他这个主角有了与众不同待遇。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用什么方式去说。矮胖子大可在别人询问时,编出一套更能让人信服的理由。能给他垫个台阶,再扶他一把,这就够了。
      “你哪儿学得这么一套,实用性很强啊。”此刻心情格外轻松,我也毫不介意他们二人对我的联合诋毁。
      洪翔宇脸色忽然一沉,又故作轻松地说:“监狱里,每天坐在床上没什么事儿,就想呗。没别人可想,想到父母就愧疚难受,就只有在心里拿你俩开开涮。”
      “就没念我俩点好事儿?”
      “实话实说,还真有点儿恨你俩。总在想为何进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里面的日子不好过。”
      车内的气氛变得沉重,我回过身子目视前方。洪翔宇的话句句真切,直戳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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