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悬铃木》阿海扬沙

46、第四十五章

　　上学时，总会用尽心思想去逃课，其实当真的出了教室又发现无处可去。这种毫无意义地逃离正轨给我们带来的除去可夸耀的资本以外，就剩下点需要弥补的空虚了。
　　上学既是如此，更不消说已经是上班的成年人了。我在客厅和卧室里来回晃荡，将电视里所有的频道搜罗了几遍，切换时还能给我带来零星的期待，而后便是无穷的失望与叹息。
　　我决定去看部电影，无论什么样的，只要能消磨点时间。电影出品公司的标识刚刚结束，正式的剧情还未开始，我的手机响起，是洪翔宇。
　　刚一接起，那边就气喘吁吁地说：“快点儿，丰竹园门口。”
　　我大概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立即穿上棉衣，换上鞋子就奔出了门。一出单元楼门口，一股湿冷的空气迅速冲进我敞开的棉衣拉链，从我毛衣的空隙里渗了进去，直□□胸口的皮肤。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家中未关闭的灯光，最终决定还是不加衣服了。来不及预热发动机，我开车出了小区。
　　二月下旬这样雾气腾腾的日子是很少见的，倒更像是三九天。我嘴里骂着阻挡我顺利前行的红绿灯，在一部红色的奔驰跑车后面停下。
　　丰竹园是在城市的东南角，虽说不上是市郊，但周围大都是些还未建成的住宅区，商业娱乐设施几乎为零，偏僻得很。
　　绿灯刚亮起，我加大油门在十字口中间超越了红色的奔驰跑车，用眼角的余光窥探其中的长发女子。车子的太阳膜颜色太暗，只能显出个轮廓。对于豪车的主人，我抱有强烈的好奇，倒并非是对其容颜的期待，而是从年龄和长相上基本可以判断出，这辆车的来源。确切的说就是，这是否是凭借驾驶者自己的本事而来。黄昆说过，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年纪轻轻的小女子开着上百万的豪车到处招摇。而当可以判定那不过是伴侣或父辈们的心血时，我的心境也能平和很多。年龄相仿的人拥有超乎寻常的资产，是当今时代的骄子，这是现代世界留给我们的无可争辩的事实，甚至跟主观上的信服都没有关联。
　　我在心里认定，那位驾驶者不是富二代就是情妇，这能令我好受些。我在思考时并未减轻脚下的油门，险些撞上一辆大众帕萨特。
　　我把车子右拐，在丰竹园的东门口旁边，可见一群人在雾中扭打。一个瘦高的青年举起一整块儿转头，狠命往黄昆那辆桑塔纳2000的挡风玻璃上砸去，玻璃迅速裂痕累累。黄昆咆哮着冲过来，一脚跺在那个砸车青年的左腰上，他退后几步，躺倒在地上。
　　我心里有些忌惮，毕竟他们可以砸了黄昆车子，我这辆也未尝不可。我短暂地想了几个行动办法，一是把车子停在远处，我奔过去。二是必须先让黄昆和洪翔宇知道我已经来了，然后上车逃窜。三是我等到架打得差不多了，再过去出场亮个像。
　　而三种方法里，首先第三不行，太不仗义，昨天我和黄昆就已经大吵了一架，何况这些年无论多危险的架，我一次也没缺过。而第一也被排除，因为对方足有十来个人，想打赢是不可能的。若是我们三个没有逃离现场的工具，我们非被打出个好歹来不可。
　　于是，我当机立断，狠狠地按着车笛，所有正打架的人，都在手忙脚乱中，抽出空隙往这儿扫了一眼。当然，明白其意的恐怕只有黄昆和洪翔宇。
　　我加大油门把车子开进非机动车道，稍稍踩了踩刹车，一扭方向盘将车子的一个轮子横跨上人行道，同时将正围着黄昆、洪翔宇殴打的人吓得跑开。他们撤开身子，嘴里大骂着我找死。但我根本顾不上理会，黄昆和洪翔宇也早明白了战术，没等我喊出来就跨上前，开门上车。我没等他们完全上车就一脚油门跑开了，身后那群小子穷追了一段，又指又骂。
　　跑上机动车道，我观察着倒车镜里的情况，大事不妙，对方有两辆车子紧跟不舍。黄昆和洪翔宇“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将车子的内室充满了发酸的口气。我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把黄昆前倾的身子拨到后面，以保持倒车镜的视线充足。
　　黄昆扭头一看，呜呜噪噪地说：“我操他妈，催命呐。”
　　“你以为呢！伤着了吗？”我保持着高车速，左转开上一环。
　　“还成，骨头没事儿。”
　　黄昆说话的空当，往后一看又说道，“还追着呢？真他妈孙子。”
　　洪翔宇半躺在后座椅上，一副毫不惧怕的模样，“让他们追，我还真不信他们能玩儿出生死时速来？”
　　在南环和东环最急的一个拐角，由于车速太快，出现了明显的甩尾。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黄昆和洪翔宇也说让我慢点儿。三个人里我的驾驶技术是最沉着的，所谓沉着就是不爱开快车。黄昆则是最猛的，在市中心都恨不得把脚踩进油缸里，经常一脚油门跟着一脚刹车，从不考虑车子的损耗。洪翔宇虽说是出狱以后才学的开车，但由于以司机为职业，所以技术也相当过关。
　　虽然这正是需要发挥点儿速度与激情的时候，但面临后有追兵的境况，我们并无暇换位。
　　东环路虽然没有西环上的拉煤车多，但由于城市的东迁，到处建楼扩路，跑着不少调运土方的卡车，空气中弥散大量的土灰颗粒。我们在其中左摇右晃地超车，挡风玻璃被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一辆漆皮磨损的土渣车和我们叫上了劲儿，相互超越。那位长相粗犷的中年司机，干脆把车子的前窗玻璃摇下，左手搭在窗框上，手指间的香烟在雾气浓浓的风中放射出一缕青烟。中年司机对我们轻蔑地一笑，加大油门第二次超过了我们。
　　黄昆隔着车窗骂着，“净在老子不舒服的时候跑来这儿碍眼，简直是找不自在。”他说完把目光往前一看，似乎这才发现不是自己在驾驶车子。表情有些气恼，冲身边的我说，“快，超过丫个孙子的。”
　　我并未照办因为这样无谓地较劲儿只会增加危险。洪翔宇却一反常态地说：“超车也成，反正后面的人还追着呢，都是要速度的活儿。”
　　我有些无奈，甚至考虑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能适应车上这两位朋友的行事风格，但又好似有一股不愿从三人中的脱离的劲儿让我顾不得思索，深踩一脚油门，伴随着嘶哑的发动机声响，强烈的推背感让我一惊。没想到这台廉价的小车，竟然有如此大的爆发力。我一摆方向盘越过双黄线，一路鸣笛，在和大卡车同速前进的时候，故意留给黄昆一个炫耀的机会。
　　黄昆倒一点儿不客气，降下车窗做了个劲味十足的鬼脸，大号了两声，然后我顺利超车，驶回原来的车道。超车的兴奋还未消散，身后就发来剧烈的鸣笛，倒车镜里那辆大卡车咆哮着便奔了过来。我加快速度，可并未甩开。看来那位中年司机是破了命要赢一把，我顶着他的笛声，拒不让道。他也干脆驶过双黄线，对面的来车看着架势纷纷避让。就在我们并驾齐驱的时候，他的车上一块体积不小的土块滑落，发出“嘭”一声，沉闷而剧烈。刚好撒落在他左边驶过的轿车上。我本以为中年司机会就此作罢，但他的注意力全在我们这辆车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闯了祸。他咬着牙一副要死磕到底的劲头。于是，我打了右转向，稍微降了点速度，给他让出车道。他一扬眉毛超了过去。
　　看着他车斗里土块滑落的轨道，我噗地笑了出来，车上的两位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