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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   周六演唱会的气氛已经蔓延了整座城市,和新年时候万人空巷恰恰相反,这样的日子是满街都是人。我站在阳台上一边拾掇那株家里唯一的绿植橡皮树,一边看街上的行人。
      “你说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我问正在客厅里泡方便面的孙曼菲。
      “就你跟吃了泻药一样,无精打采的。”
      “我看见你们这些俗不可耐的人,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别在那装愤青了,来吃面了。”我放下抹布,腻了烟蒂,刚端起碗,她就嚷嚷着让我去洗手。
      从洗手间回来,孙曼菲已经吃上了,表情享受,我说道:“你说说,看个演唱会你至于吗?中午两点吃的饭,现在刚六点又吃。别偶像没见到,先胖了二斤。”
      她不等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就呼呼吞吞地说:“你别吃啊,一会儿你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看你后悔。”
      我吃了一口果然可口,“尖叫?除非你掐我胳膊,看到他们保证不反胃就不错了。”
      “你就是嘴硬,我看你一会儿能忍住不激动?”还没等我还口,孙曼菲就像是丢了东西一样,“呀”地叫了一声。抓起手机拨了出去,我愣了一下继续吃面,因为自从打定要去看演唱会她总表现出不正常的举动。
      “雯雯啊。”女人之间的称呼总是比男人要肉麻,但这与感情的深浅没有一点关系,“你记得拿你那相机过去,照出来的效果好。”
      我隐隐听见手机那头说:“你都交代两遍了,我已经把放在包里了。”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由于面里的辣味很足,我被呛到了气眼儿,不停地咳嗽,止也止不住。无奈我只得到洗手间用凉水给热辣辣的嗓子降温,才勉强止住。
      “不笑了?活该你。”
      我不敢再放肆,安安生生地吃完了面,吹开汤面上的红油喝了两口。孙曼菲刷碗的功夫,黄昆说到楼下了,我催促几次,孙曼菲才擦手出门。门刚一关上,又忘了东西。
      女人习惯性的拖拉,似乎是天生的,不管别人多着急自己总要干完手头的事才罢休,而遇到天大的事时,又会慌张地乱了阵脚。不过,若是雷厉风行的女子,大都会成就一番事业。
      车上的人员已经到齐,我挤在后排座位的中间,连个放脚的妥当处都没有。我埋怨开了,“王雯你该和他们俩坐后面的,你那么瘦。”
      洪翔宇一听不情愿了,说道:“废话,她挪挪地方我还想去副驾驶呢。”
      “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吃点儿苦能死是吧?”我费劲儿地扭过头对洪翔宇说。
      “你不是爷们儿啊?”
      正开车的黄昆发话了,“吵什么啊,打小享福享贯了是吧?我要不是开车我去坐后面,还绅士呢。”
      “你吓唬谁啊,你来坐这儿,我开。”我毫不嘴软,黄昆一时语塞引来全车的人欢笑
      。一路往城中心开,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多,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似乎全城的车子都出动了,毕竟看演唱会这种高品质活动,也要配上高档次的交通工具才不枉参加一回。就好比去参加老同学聚会,明知要喝酒还要开车去,大不了代驾或是打出租车,真是面子比天大。
      此时难受姿势折磨着我的腰背,同时坚定了我要尽快买辆车子的想法。在蜗行的过程中,路上随处可见周边几个城市牌照的车子。这座城市这样既没高质量的旅游景点,又不是政治文化重地,很少会聚集这么外地人,而恰在这时本地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遇到外地车辆,黄昆就使劲儿往前挤,加上他技术娴熟,我们在济水大街还没有堵实的前拐上了文昌路。
      体育馆外彩旗招展,条幅飘荡,人们都以不同的方式接近这个代表城市形象的建筑物。停车场上不少票贩子在车辆中间游走,手里握着一沓捻开的门票,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不断重复价格。
      黄昆把车速降慢开进停车场,偌大的空地上排满了车子,新新旧旧个不相一。有一辆甚至前后保险杠都没有,像是刚从汽修里开出来的。一个手里握着几张红票子的年轻人在通道边上站着,不时向身后十米以外的一个时尚女孩投去一撇,女孩则只是扫他一眼就佯装看别处去了,许是嫌男友丢了她的人。
      年轻人轻轻敲了敲我们的车窗,王雯摇下玻璃。他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张嘴问道:“有多余的票吗?一张就好。”
      王雯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朝洪翔宇看去,征求意见,“没有,真不好意思。”洪翔宇索性替她回了话,黄昆继续缓慢地开着。
      “我说让你别把票送人,你可好,眼前晃着的红票子没了。”黄昆目光一边寻觅车位,一边数落王雯。
      “看到这种情况,你还好意思要钱,我宁愿送他一张。”王雯是被公认的善良。
      “你这连做好人的机会也没给自己留着,你那些姐们儿哪个需要你去救援啊,好钢永远也用不在刀刃儿上。”
      王雯的目光依然盯着那对情侣,孙曼菲看她有些难过,说道:“那女孩儿真是不像话,要换我就跟她掰了。”
      我冷笑道:“别九十五步笑一百零一步了,你的表现也跟她相差无几。”
      “你胡说,我要那样就趁早死去了。”
      我看她拿死来赌咒就不再多言。这时,洪翔宇给黄昆指了指,前面一辆车子倒车灯亮着看样子是要走。我们顾不上讨论为何还没开场就有人要离开,黄昆一脚油门,车子发出如哮喘般的声音“呼……”,到了跟前。就在这时对面来了一辆凯美瑞轿车,双方都伺机而动,看谁先抢得先机。现实中抢车位就是这样,胆子大技术硬,才也能取胜。
      而这对峙的架势可把正在倒车的高尔夫轿车司机给吓坏了,车速越来越缓慢。我们都屏住呼吸,准备致命一搏。就在高尔夫轿车离开车位的一瞬间,黄昆一脚油门率先将车头插了进去。据我目测凯美瑞最后急刹停下的位置至多与我们的车子有十公分的距离。等到高尔夫轿车离开,黄昆稍微调整车头将车子端端正正地放了进去。车位很窄,我们下车时都极其当心。当我们漫步往体育馆入口处走时,那辆凯美瑞还在寻找车位,黄昆小人得志地笑了笑。
      我调侃道:“你不知道凯美瑞的刹车啊,也不怕亲了你。”
      黄昆把双手掏在衣兜里,直竖竖地走着,“那我得讹他一笔,光看车子也知道不是穷人。”
      我笑着没再搭话,王雯的目光在寻觅着什么,我想该是那对情侣,那个还在为刁钻女友疲于买票的年轻人。
      洪翔宇打了个电话,恭恭敬敬地说出一番悦耳的好听话。扭头对我们说,“等一会儿。”
      东南西北四个检票口同时检票,广场上的人们像是听到了航空警笛,逃命一般地迅速移动,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儿子在跑动中被冲散,孩子哇哇大哭,母亲看看儿子,又看看检票口,无奈还是选择了孩子。
      钢管铸成的栅栏间每次仅限一人通过。身着灰色制服的保安手拿检票器,一边往门票上钉孔,一边大声吆喝维持秩序,但显然面对三五百个包围的群众,一切都是徒劳。
      人们像疯了一样往前挤,没命地伸着胳膊把千方百计买来的门票往保安的手里塞。像是在演练见到明星时,与他们握手的场面。我看看手机的时间,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半钟头。
      我们几个在冷风中等待着那位所谓的队长,看着人们稀稀拉拉地进入体育馆,孙曼菲发了慌,“不会涮咱们吧?”
      我拿严厉的目光看她,让她闭嘴。洪翔宇赶紧说道:“不会的,可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
      没一会儿,体育馆二楼平台的栏杆前一名男子拼命向这里招手。洪翔宇立即回应。对方并没有我想象的威武,而是一个被灰色的保安大衣裹得几乎看不见脑袋的瘦小中年男子。可能是地滑,也可能是害怕踩到大衣下摆,只见他格外小心地从铺着大理石的楼梯上往下走。
      在第二道关卡,他与一个穿着军大衣依旧可见笔挺身材的武警战士交涉了一会儿,但远远看去他并未收到想要的效果。在路过保安关卡时,四五个保安手里不停地忙活还腾出笑脸来对他打招呼,因此他的身份我们大概已经了解。
      我们和保安队长相向而行,他那张焦黄胡茬的脸慢慢显现清楚,下巴奇尖无比像是把杀人的匕首。没走到跟前他就露着两排被烟熏黑的牙齿,皱着眉头说:“这么多人进不去。”此话一出,一群人的心先凉了半截,但又是意料之中的。
      “能进几个?”洪翔宇递了支烟上去,并给保安队长点上。
      “你肯定能进去。”他指着洪翔宇说。显然这是个老于世故的中年人,他是要让洪翔宇欠他的人情,所以先把前提打牢,“武警那边说今儿找关系走后门的人太多了,所以加上你最多进三个。”
      我不能确定这位保安队长的话是否属实,但结果已经很明显,他是让洪翔宇和王雯、孙曼菲进去,因为他判断不出哪一位才是洪翔宇的伴侣,在不明白事实的情况下这是最佳组合了。
      “就不能再多进两个?反正又不占座位。”洪翔宇有些作难,做着最后的争取。
      “真不成,人多得恐怕连站得地方都快没了。”当时在那种环境中,他的话倒是有几分令人信服。
      洪翔宇不再过多争辩,毕竟他跟这位保安队长恐怕也不是深交,不好让对方为难,他转身说道:“我不进去了,王雯和孙曼菲进去,你俩中间进一个。”
      黄昆抢在我前头说:“老徐你带着她俩进去吧,我和翔宇去那边火锅店吃点饭。”
      我本能地撤了撤身子说:“去你的,你和她们进去,反正我对这个也不感冒。”
      孙曼菲着急地说:“那我和徐刚不进了。”她语气里的不舍,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别,你们三个进去,我和黄昆打电话再让别人送票。”王雯的话显然是在安慰我们。
      黄昆立即反驳她说:“都什么时候了,除了门口票贩子的高价票,哪还能找到门票。”
      王雯一听立即耷拉着脸。
      我笑着说道:“别弄得跟抢着抗炸药包似的,哪儿那么严重?”
      黄昆来了个荒诞的终结,“要不进都别进了,我请你们吃火锅,就当买了一张座位靠前的门票。”
      “一个不进不合适,毕竟翔宇也是托人说了好半天的。”
      洪翔宇杵在一边,虽然对我的话在语言上没有表示回应,但脸上写满了赞同。他再次跟那位被冷落了好半天不停抽烟的保安队长交涉。最终达成的解决方法是洪翔宇带着王雯、孙曼菲进去,我和黄昆换上保安制服混进去。
      保安队长从印有“神盾保安”字样的面包车里拿出一件又旧又脏,领子像染了机油一样的保安服交到我的手上时,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洪翔宇因为愧疚原地站着不动,黄昆双手推着他说:“赶紧带着她们俩进去吧,我俩这对流氓你放心好了。”
      临走了,洪翔宇交代,“千万别跟武警闹,弄不过。”
      黄昆一笑说:“放心吧,我又不想残。”
      看着他们四个的背影混进拥挤的人群中,我把保安服的领子朝外向黄昆展示了一下说:“这不会沾到脖子上取不下来吧?”
      “不会,顶多扯下来一块儿肉。”
      黄昆看我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就说:“要不咱俩不进去吧?”
      我思索一番说:“不好,翔宇本来就感到内疚,咱俩要都不进去,这不是明摆着让他难受呢。”
      “那成。”说着,黄昆就脱了羽绒服,抓起我手里的保安服就穿了上去,他知道我嫌衣服脏。人自我安慰的方式很浅薄,一件不明来历的脏衣服若是被熟识的人上了一次身,就感觉仿佛所有的细菌都被除了去,可以放心穿着。
      黄昆系好了扣子,对着我“呲”了一声表示寒冷,然后右手拿着羽绒服阔步走向检票口,我在下面观察。第一关卡很顺利,显然保安队长打过招呼了。武警对黄昆盘问了几句,我从没见过他笑得那么殷勤,真是难为他了。通过了审核的黄昆打着手势让我跑到侧边,将保安服扔了下来。
      保安服在空中被夜风吹得鼓鼓囊囊,悠悠落下。周围的人都看着漂浮物以及站在地上张着嘴的我,像是等待落地的绣球。人们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纷纷露出嘲笑的神情。我顿感热辣辣的目光如万箭刺来,一点也不愿去接那件烫手的保安服。而当我悻悻地捡起它时,楼上的黄昆还夸张地笑着向我招手,我知道这于他来说是最爱的游戏,要比正经凭票进入更有吸引力。但对我而言,这是耻辱的。这种认知的差别在岁月流逝的不经意中,于我们之间落根生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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