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悬铃木》阿海扬沙

10、第九章

　　闷着大米的电饭煲呼呼地冒着白气，香味四溢。我们干了红酒，算是开席。
　　黄昆夹了一块黄瓜，微微地甩去上面的汁液，塞进嘴里，“咔嘣咔嘣”嚼着。
　　“你吃饭能不能小声点儿？”我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黄昆说。
　　“哎，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坐一块儿吃饭，你今天怎么意见一篓子一篓子的？”
　　我看他皱着眉头认真的模样，一笑说：“有贵客，今天。”
　　“对你这种企图不正当的小人来说，曼菲是贵客，我们可是老熟人了，多少年的朋友。不过，我理解你，想打人家主意，当然得装得矜持一点儿。”
　　“少跟我套近乎，谁跟你朋友了。”孙曼菲咽了嘴里的芹菜说。
　　“你不能因为寄人篱下就看别人脸色吃饭，不像你的作风。”
　　我确实不了解他们在大学时的关系，但据我判断并非知己好友，更不会是情侣。我去他们的大学玩儿时，双方连各自是哪栋宿舍楼也拿不准。
　　我一边吃菜一边夸张地吸吸鼻子说：“米饭真香。”
　　刚说完还没来得及下筷子，黄昆就挖苦道：“也就来你这儿了，我们曼菲大学时可是金枝玉叶，走到哪都有贱不拉几的男生献殷勤。”
　　我把目光转向孙曼菲，想让她给出正解，她却只是撇撇嘴不吭声。我愣愣地看着她吃菜，想象着一群男孩子围着她嘘寒问暖，场面夸张做作。而我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于是我赶紧打断思绪，专心吃饭。
　　“我去盛米饭。”孙曼菲放下筷子，赶去厨房了。
　　看着她纤瘦的背影，黄昆不怀好意地凑近对我说：“想知道她大学男朋友的事儿吗？”
　　我看了黄昆一眼，思考着自己是否想要这个答案。
　　“不想听算了。”黄昆又缩回身子吃饭。
　　我本能从嗓子里发出一个声响，是要黄昆说下去。虽然很低但依然被他听见了，我知道自己对孙曼菲大学的恋爱史很是好奇。他目光淫威地看着我，故作神秘地说“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去你的，爱说不说。”虽然我嘴上强硬，但心里没底。
　　“我告诉你……”黄昆还没打开话头，孙曼菲就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瓷盆米饭。
　　“说什么呢？我一来赶紧停住。”
　　“说昨天看的黄片呢，你也想听听？”黄昆一边把米饭从瓷盆盛进碗里一边对孙曼菲说。
　　“想听，说说呗。”孙曼菲瞪着眼睛对黄昆说。
　　这次轮到黄昆哑口了，往嘴里扒着米饭，含含糊糊地说：“别了，影响食欲。”
　　孙曼菲看着我，兴许是她感觉到了刚刚我俩对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而显然这个话题与她大有干系。
　　我停下筷子，张口时看着黄昆的反应，“本来想说说你的前男友，还没有开口，你就到了，所以……”
　　孙曼菲倒是一脸的坦然，撇撇嘴说道：“我当什么大事儿呢？”
　　这样的回应让我惊讶，倒让黄昆轻松了不少，他索性放下碗筷，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一副要好好说道说道的模样。
　　“我说他是一个志向远大但没才华的人不过分吧？”黄昆说得很慎重，话毕，扭脸看着孙曼菲。
　　“中肯。”
　　“对比一下吧，徐刚就是才大志疏的代表。”
　　“你能别举我当例子吗？”我变的很矛盾，也易怒。
　　“你才是才大志疏的典范。”孙曼菲指指了黄昆，说得一本正经。她的话倒是一点儿不虚。
　　“说你前面那位呢，扯我干啥。”
　　黄昆又接着孙曼菲的前男友往下说，我抽出一支烟，黄昆替我点上。我们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看出了我心事重重，但这全来自于那个现在不知在何处喘气的男人，所以他要说下去。
　　“叫什么，我给忘了，姓刘？”黄昆喷出烟问道。
　　“王哲宇。”
　　“对对，我记得是个很大气的名字。我们经管学院的学生会一部长。”
　　“部长满天飞的部长。”我挖苦着那位王哲宇说道，孙曼菲倒是一点不生气。
　　“瞧你说的，你那时候不也是天上飞的吗？”
　　“我是混入天庭的弼马温，土包子一个。”我把吸了半支的香烟腻灭。
　　“你那时候不挺风光的，记得我去你们学校，在校园里都被‘主席主席’地叫着。”孙曼菲的话一点不假，但现在的我听着竟然别扭的很。
　　“瞎了吧，那是他安排的演员，叫一声给五块，我给他汇过去的钱。”
　　“竟说实话。”我配合着黄昆打趣。
　　“别瞎胡扯了，不要说说王哲宇吗？”孙曼菲语气有些冰冷，“他不算什么特别好的人，我承认。”
　　黄昆面部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没人逼着你做错误检讨。”
　　“我没检讨，实事求是。”
　　“黄昆，你别打岔，我相信，你说吧。”我完全暴漏了自己想要知道这段校园恋爱故事的意图。
　　“他跟我不一个学院，我们一起选修的国际贸易课，然后就认识了。”
　　“还准备成为金融大鳄呐？”黄昆又来插嘴，我俩纷纷表示让他住嘴。
　　“他是班长，又是学生会干部。其实他也没什么梦想，就是一个劲儿地想做人尖儿，让别人夹着尾巴看他罢了。”
　　我已经放下筷子，准备喝酒，在嘴唇挨着酒杯的时候说道：“别这么说，怎么也是在做过恋人的。”我的哈气把在杯壁上挂了一层白雾，又被我摇晃起的红酒消融。
　　“哪有那么刻骨铭心，无聊所致罢了。”见我俩都不敢答腔，孙曼菲接着说道，“我记得有一天上课，我俩前后座。他说没带笔，借了我一支，下一节课直接让我帮他签到。”
　　“然后请你吃饭，邀请你去玩儿、K歌，那天喝酒壮了熊胆儿就借机占有了你。”黄昆的话虽不好听，但恐怕也不完全是瞎编。
　　“没错。”孙曼菲说得干净利落。
　　正因为当事人开诚布公的态度，以及对于过往情史的淡漠，让这个本来会很有劲头的话题，谈到令人不再想张口发问的地步。
　　短暂的沉默中，我们不再吸烟喝酒，一个劲儿地吃饭，每个人都扒了半碗米饭，菜倒是没吃多少。
　　“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个真正的好人？”黄昆打破了安静说。
　　“他要是个好人我一定会爱上他的，并且让他甩也甩不掉我。”
　　“这么自信？”我紧跟着问道。
　　“那当然，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喜欢那些受人瞩目的明星，享受什么作为学生会主席夫人的狗屁羡慕。”她顿了顿，看看我俩，继续说，“我觉得自己从没有想要他成为什么，然后我跟着沾光。或者换个说法，我很讨厌那种事事必争，生怕自己不够出类拔萃的作风。”
　　“什么都做给别人看的，弄得自己把美德都占全了，其实就是坨……那玩意。”黄昆看看桌上的菜肴，没有说出那个字。
　　而我觉得似乎自己正是他俩口中唾弃的典型代表，因为从经历上来说，我是一路当干部毕的业。接着曾经那些一本正经在各种校园活动上发言，以及指挥布置活动现场的画面纷纷前来报到。在此时的气氛下，我颇看不惯曾经的自己。
　　黄昆看出我的心事，打断正在发呆的我，“你别在那儿自恋，我们没影射你。”
　　我扭头看着孙曼菲，等她发话，似乎她的答案才是正解。
　　“我虽不了解你在大学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但你，我是了解的。一人雄起，无人不服。”孙曼菲说完碰了碰我的酒杯，自己喝了口红酒。
　　“这话听着更别扭。”我故意把声音弄得颤抖。
　　“这么说吧，你是挺真实的一个人，你从咱们认识就是出了名儿的人缘好，那时候简单，坚持原则和笼络人心不冲突。你不彻底憎恨谁，谁也就没必要跟你死磕。所以你的步步高升是大家的心愿。”从不夸奖我，并且一直以来嘲讽我的黄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我简直对自己有些陌生。末了他还补充说道：“要不我能跟你尿一个壶里吗？”
　　“绕了一大圈儿，夸自己呢？”我终于放松心情笑着说道，黄昆也跟着笑。
　　“怎么分的手？”黄昆看气氛又恢复原样，就接着刚刚的话题聊。
　　孙曼菲不屑地说：“大三，他煞费苦心要当主席，结果宣布以前传言中呼声最高的一直是他，但最后还是事与愿违。恨不得跳楼死了，整天张口闭口就谁谁陷害他，谁谁表里不一背后捅他刀子，我受不了就分了。不过，实话说他的工作成绩确实有目共睹。”
　　“政治斗争嘛，总是风云突变。你没挨他打吧？”
　　“敢他丫的。”孙曼菲一听，嘴里嚼着黄瓜就啐出这么一句，跟着出口的还有一滴陈醋。
　　“那他没伤心欲绝？”我接着问对方的反应，似乎这才最重要的。
　　“听说抑郁了有一段时间，但说也怪，人家发愤图强把成绩搞上去，最后保研了。”
　　“你们宿舍的人就没唾弃你？”
　　“该唾唾她们的，我才懒得搭理。本来就是寂寞的年纪，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看开了就是个屁。”
　　我们三人同饮，黄昆再次倒上酒。
　　“其实说到洒脱，还属昆哥哥。”
　　“少挖苦人。”
　　黄昆制止我，我理也没理接着说道：“不上进，不学习，不努力，三不青年嘛。”
　　“你夸得真到位。”黄昆笑着，他从不介意我对他的贬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