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悬铃木》阿海扬沙

9、第八章

　　我刚打开家门，黄昆就不停给我打电话。
　　“你倒是接啊，一声声地心慌人。”孙曼菲一边洗菜一边侧着脸对我说。
　　“不接了，咱俩来一个二人约会，我这儿还真有蜡烛，还有瓶北京带回来的二锅头。”
　　“你想什么菲菲呢，我是没地儿可去才在你这儿将就的。”她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我手机，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接通了。
　　她一答应，那边黄昆没音儿了。
　　“别惊讶，我替他接呢。”
　　我看事已至此，把手机拿了过来，刚一出声，就听见对方的嚎叫：“徐刚，你可真够孙子的。”
　　我闭着眼睛，等待黄昆接下来长篇大论地诉骂。
　　“你可真是重色轻友的千古代表，得女人者得天下，是吧？”
　　我“嗯”了一声，点上一支烟坐到沙发上。刚吐出第一口烟，孙曼菲就拿着烟灰缸来放在我手边的茶几上，临走时不忘瞪我一眼。
　　“刚刚是曼菲吧？”黄昆情绪稍稍缓和了些。
　　“别叫这么亲，人家不一定乐意。”
　　“不会几天没见你，就搞起了非法同居吧？”
　　我一笑喷出烟雾说：“同居还有非法的一说？”
　　正切菜的孙曼菲走过来，把脸凑地很近，对着听筒说：“就是非法，你要不告发，你是……”她说不出骂人的话。
　　“孙子。”我接着说道。
　　“滚，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俩等着，我现在就过去。”黄昆话音中有踢踢踏踏的响声，看来已经上路。
　　“别别，我们可没邀请你一起度蜜月。”
　　“你吃人家亲自做的菜，给我留口汤就成。”黄昆那边风声四起，已经出门。
　　“真诚地没有邀请你，歇着吧。”我掐灭烟说。
　　“等着我，挂了。”
　　我穿着棉拖鞋，往厨房走，靠着门框看孙曼菲把杏鲍菇且得很薄。“你切这么薄不壮嘴，没劲儿。”
　　孙曼菲一笑，把一绺头发挂在耳后说：“你现在怎么这么没品味，粗糙得很。”
　　我拿着根芹菜，果断掰去带泥土的根部，发出动作电影里骨折的声响，接着摘叶子。
　　“我是粗人，哪有你细得麻杆儿一样，浑身上下三围一个数，叫什么？”我故意装出苦思冥想，止住话头。
　　她咬着牙，把菜刀横向我问：“叫什么？”
　　我明知她不会向我行凶，但依然本能将芹菜挡在胸前。“别别别，我嘴臭。”
　　“说，叫什么？”孙曼菲不依不饶的。
　　“你这是自虐呢？还是折磨我呢？”
　　“说不说？”她又加进一步。
　　“飞机场。”说完我静等着看她反应，虽说是开玩笑但依然怕她生气。
　　“这还差不多。”孙曼菲嘴里嘟囔着，扭身过去切菜了。
　　其实她并非如我所说的那般，虽谈不上凹凸有致，但也说得过去，属于不会招来非议的那种。
　　“以后开玩笑不许舞刀弄枪的，你这样没谱的人，真要擦枪走火就出大事儿了。”
　　“哟，说话的时候你不挺过瘾的，现在怕起来了。”
　　“说正经的。”我全身内外都严肃起来。
　　“说正经的，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不过不是走火。”
　　两个人的谈话越来越敏感，有崩溃的迹象，我不再应话。专心洗芹菜，将沟沟坎坎里的都扒干净，然后递给孙曼菲切。
　　孙曼菲做菜绝非新手，表现出的平常和熟练是这个年龄的女生中少有的。我只把菜洗好递给她就算万事大吉，一边吸着烟，一边看她烹制。
　　“你去外边吸好不好？要么掐了。”她毫不客气地要赶走我这唯一的观众。
　　“你看本来厨房里就烟熏火燎的，不差这一点儿。”
　　“那能一样吗？”
　　她话音未落，就把我叼在嘴边的香烟，迅速拔了下来，仍出窗外。我一边抚摸着被拔掉烟蒂后发疼的嘴唇，一边说：“你有点儿公德心好不好？扔谁身上怎么办？”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她对我的批评不以为然。
　　“好，就算是没扔到人，扔到绿化带里着了火怎么办？”说完我自觉丧气，呸了两声。
　　“你害怕着火？你看看你这家里还缺这个？挺好的房子，还没娶媳妇呢，你就先弄得跟难民营一样，谁还跟你？”
　　“我等着那低眉顺耳的糟糠之妻来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孙曼菲没理我，示意我挪挪地儿。我让开，她把锅里的杏鲍菇炒西兰花盛在盘子里，我盯着冒出的热气发呆。
　　“你现在还单着吧？”我没话找话地问。
　　她倒是一点不客气：“想让我当你的糟糠呀，我考虑考虑。”
　　“你先甭考虑了，要当糟糠，你得先去排号，看我晚上翻牌子的结果而定。”
　　她一下笑了出来，抬眼看看我，没有言语。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我正准备胡搅蛮缠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是黄昆。他狡猾地说：“我方便进去吗？要不烦劳二位先把衣服披上？”
　　“介于你思想龌龊，我这圣洁之地，你还是在外面呆着吧。”
　　“你还佛门清净地呢，和尚跟尼姑在一起就没好事儿。”
　　我打开房门，黄昆直竖竖地站着，手机还放在耳边。他还要捣蛋，故意先把脑袋伸了进来，正要张望，我故意把门关了过去。
　　“别别，我到解放区了，就不客套了。”他走进来我才看见他手里还提溜着一瓶红酒。
　　他朝厨房看过去的时候，孙曼菲正在翻炒芹菜炒肉，香气扑鼻。黄昆用我的杯子接了杯常温纯净水，大口大口地喝着，缓缓向厨房走去。
　　“曼菲姐，你好啊，好久不见。改给这孙子当内人了？”
　　“胡说什么？一不是你姐姐，而不是谁内人。”孙曼菲关掉天然气灶，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盘子，动作顺溜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黄昆又开涮，“我来他家无数次了，也不知道那柜子里竟然整整齐齐码着那么多盘子，还说自己不想变成这家的女主人。”
　　“你还想吃饭吗？”孙曼菲把菜盛到一半，举着铲勺说。
　　“哟，这就开始限制客人的自由了，我以后来这儿是不是要先打个报告请示一下您？”
　　我在一边看着二位相互掐着，不住地发笑。
　　“笑什么，还不来端菜，本来就一个无赖，现在又来一个搭档。”
　　我和黄昆快步走去，把菜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三个人相互看看，觉得两个菜确实少了点。
　　“家里还有别的菜吗？”孙曼菲把解到一半的围裙，又重新系上。
　　我思索一番说：“好像是有一根半黄瓜吧？”
　　我看二位眼神中的不解，说道：“前两天我妈过来，给我带了几根黄瓜，我吃些，估计还剩这么点儿。”
　　黄昆从冰箱里拿出来，指指那半根留着齿印的黄瓜，皱着眉头说：“我靠，你真恶心。”
　　“把那头儿切了不就结了。”孙曼菲接过去，毫不在乎地说。
　　“你俩倒是能过一家，都不讲究。”
　　“黄昆，拿着你的酒赶紧滚蛋，还伺候不下你了。”我指着桌上的红酒说道。
　　“是不是想趁我不在搞点儿什么三俗的动作呀？”黄昆笑得猥琐。
　　“没错，你在这儿太碍事儿。”我把黄昆向门口推。
　　“别别，我替你摁着点儿。”他扭开我的手，伸着脖子说。
　　孙曼菲往切好的黄瓜里倒醋，扭着脖子说道，“不用你摁，我们两厢情愿。”
　　我俩都看着无话可说的黄昆，一起发笑。
　　“你们这些生活糜烂的八零后，我走了。”说着他打开门就要走。
　　“别介，把您的酒带上。”孙曼菲不依不饶。
　　黄昆扭过身子，朝我们看一眼说：“给你俩当催化剂了。”
　　“用不着，我们沾着别人的光，享受自己的快乐，不踏实。”
　　本来已经跨出门的黄昆又折了回来，“服了，彻底服了。”
　　三人相视而笑，把碗筷摆好，准备吃饭。
　　“米饭一会儿就好，先吃菜吧，不过别吃完了。”
　　“三个菜，不是个数啊。”黄昆刚一坐下，就又开始埋怨。
　　“你去做半个出来,吃白饭的还这么多废话。”
　　“我可带酒了。”
　　我拿过红酒一把塞进他的怀里，孙曼菲说道：“怎么带来的，怎么带回去。”
　　黄昆叹了口气，开始拿开瓶器开酒，嘴里依然不消停，“曼菲，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毕业没几年，把自己练得这么世俗。”
　　我们都是高中同班同学，我和黄昆初中已经同班了三年，他们俩又是大学的同学，只是黄昆念的是电子商务的大专，孙曼菲是法律本科。
　　孙曼菲在高中时，并非是那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默默无闻并且毫无姿色，顶着一脸的菜相。若非有什么特殊交集，很可能被人遗忘。我和黄昆是多年好友，泡在一起干了不少坏事儿。大学后的第一次班级聚会，男孩子们都在对女生上了大学，短短一个学期的巨大变化惊叹，尤其对孙曼菲更是刮目相看。
　　她那天穿了当时很流行的毛呢大衣，很纯很深的墨绿色，一根杂质都不掺。刚刚拉直的头发过于顺直，显得脑袋有些大，人可比以前白了许多。火锅吃到一半儿脱了外套，身材也好了不少。似乎以前什么都没有，像个粗树干，一瞬间变得齐全了，让人不由的把目光往她那儿聚集。她却相当自然，好似一直都如此。一个喝高了的男生在众目睽睽下夸她，她也不难为情，见招拆招，令人叹服。
　　那天虽然我们没有过多聊天，但接下来的大学生活里，我有事没事就跟她煲电话粥，一聊几个钟头，屡次直到熄灯也不尽兴。这种琐碎的聊天并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直到一次她在室友关系的处理上出了点问题，受了些委屈，在电话里哭个没完。我耐心地开导，但没有任何效果。然后我坐在天台跟她一直聊到清晨日出，我们的友谊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好朋友，相互跑到各自的大学和城市游玩，当然属于纯粹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