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令》隐栖

7、高觉悟

　　孔延宗来不及反应，只觉颈部一凉，接着仰面倒在地上，颈间血才流溢出来，他睁大的瞳孔还在不甘心自己会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不过短短几息功夫，他身边的护卫倒下一地，脖子上只留下一道血痕，跟着一一无声咽气。

　　而弗忘手中的剑面不沾一丝血雾，干净得仿佛不曾杀过人。

　　他瞬间就终止人生命这一手让目睹的武者皆面露骇色，被一众亲卫护在中心的罗璋的心情一开始是紧绷，再到震惊得双眼冒起星星，最后神色崇拜得不行，不嫌事大惊呼道：“哇哦，剑过无痕，好厉害的剑法。”

　　一旁在偷偷观察弗忘的董子学心里暗道：小姐，你的关注点错了，那个传旨老太监还活着呢，此人是敌是友尚未明确。

　　老太监一直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口的状态，无论是罗璋与孔延宗对峙还是弗忘杀死孔延宗，他都不曾有过一丝动静。
　　场上众人若不是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都以为他站着归天了呢。

　　弗忘将视线逐一看向他们，云淡风轻道：“区区几个宵小，何必浪费口舌。”说完他扬手利落掷出长剑，长剑分毫不差回归到兵器架原处。

　　还在观察他的董子学一看，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却对他露出的两手感到惊讶不已，想他一生阅人无数，竟然看不穿这个少年。

　　至于他杀了孔大人这个朝廷命官一事，怎么说都对罗家军利大于弊，后续该如何需与大将军从长计议。

　　董子学看了眼地上的尸首，对身旁护卫淡淡说一句“处理了。”之后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少侠好身手，敢问尊姓大名？”

　　弗忘看向他，身上的气息在瞬间变得祥和，“大空寺弟子弗忘。”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的满满骄傲感。

　　董子学瞬间了然。大空寺前代方丈的俗家关门弟子下山游历江湖，顺道护送神医谷少主到北漠的消息早已如风传遍了大楚。
　　无人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却知拦截追杀神医谷少主的各路人马都纷纷阵亡了。

　　天生缺根筋的罗璋‘啊啊啊’几声，精神充沛小跑着到弗忘跟前，展开纯真笑颜，朗声道：“我叫罗璋，弄璋之喜的璋，很高兴能见到小兄弟，大空寺受四方尊崇，所出弟子武艺超群、盖世无双，果然名不虚传，罗璋多谢小兄弟帮忙解决这个狗杂碎。”
　　哪怕孔延宗死了，她都觉得不解恨，死人她也不想放过。

　　小兄弟？什么鬼？莫名多了一个称号的弗忘挑了挑眉眼，他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占便宜了。

　　之后他看到罗璋边说边顺势一脚轻轻踢去，“烂贱人一个，让你狗势欺人。”孔延宗的尸体跟没重量似的飞到半空，再‘啪’一声跌下来，地板都震了几震。亏得死人不会发出惨叫，也听不见蛋碎的声音。听见蛋碎声响的男的皆□□凉飕飕，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弗忘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嘴角也不知觉的扬起，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董子学脸上非常淡定，嘴角甚至还勾起个小小弧度，一点也没觉得自家小姐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罗璋拍了拍手掌，又跳回弗忘跟前，嬉皮笑脸道：“小兄弟身手真厉害，可是与无痕公子相识，当世年轻佼佼者，只听说过无痕公子手握无痕剑能杀人于无痕。”

　　这话一出就像在打听什么，董子学知道小姐向来不会弯弯绕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别人不了解。
　　他忙歉意道：“小师傅莫怪，我家小姐性子至纯至善，没别的意思。”

　　罗璋歪着头看看他，又看看弗忘，有些不解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弗忘可不认为傻兮兮的小姑娘有那个脑子来套自己话，因而看着有些茫然的她，浅笑道：“非得用无痕剑才能做到杀人于无痕，那么这个无痕公子实力也不咋地，惯用兵器投机取巧来博取名声可要不得。”

　　罗璋：“……”难道这就是高手的觉悟，她果然还是太渺小了。

　　打着虚晃被罗大将军派进山操练的一队大军，很快就将府外的喊杀声与刀光剑影平息下来。

　　这时身材魁梧、一脸大胡子、盔甲染着血的副将从外面走入，此人名为左丘，出生在富贵人家，只是一家子遭受同行陷害，在他七岁那年死了，成为漏网之鱼的他逃跑时正好被路过的罗大将军救下，还为他报了仇。
　　从此，他就死心塌地跟随大将军，誓死护罗家周全，三十多岁也不愿娶妻，生怕自己有别的弱点受到有心人算计，从而使罗家陷入危险境地。

　　纵然罗大将军没收他为义子，可罗璋从小就拿他当亲人，因此见到他，笑着蹦上前去喊一声，“左叔。”

　　左丘轻微点头，接着目光冰寒看向院里唯一的外人弗忘，在对视上他古井无波的眸子时，心倏地一沉，此人不容小觑，身上气势竟然轻易镇住了久经沙场的他。
　　再被他凛然威仪上下扫视一番后，左丘莫名有面对上位者的感觉，额头有点冒汗转移开视线，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着痕迹递给军师一个眼神。

　　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保持不动声色、冷静自若是所有带兵将领都要学会的能力，将他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弗忘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勉勉强强的高分。

　　董子学若无其事扫了一眼地下，左丘信任军师的眼光，得到信息后松下一口气。得嘞，一根绳上的蚂蚱。

　　“小璋，军师，神医谷少主上门拜访。”自大将军倒下，他的心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急得嘴角周围长了一圈水泡，大将军虽然在第一时间服下解毒丹，可是军医对毒专研不深，希望这位神医谷少主不是个花架子。

　　刚刚觉到有点不对劲的罗璋闻言，脑子还处于懵懵状态的她压根感受不到来自弗忘身上的威慑力。

　　她与左丘有着一样心情，“耶，可算来了，也不知他行不行。”随后她看向亲卫长，扯开嗓门急燎燎道：“快快快，快带他进府去见爷爷。”

　　董子学可没她心大，稳定心神的他默了默，傻里傻气的小姐呀，你的话忒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还有地板的血迹多明显，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难不成怕他不知道你口中的狗杂碎死在了大将军府？

　　董子学轻咳一声，说道：“来者是客，小姐不妨出去迎一迎。”也好让他有多一点时间来扫尾。

　　罗璋不做他想，应声，“好。”

　　董子学递了个眼神给左丘，想着先指挥府中下人麻溜清理干净地板痕迹，再派人看守住老太监，最后去向大将军说明弗忘小师傅一事。

　　那头，罗璋走出门口，眼里就看见个上门讨嫌的人，她立即双手叉腰，声音带着厌烦喝到：“萧飓华，你又来干嘛？看你三天两头都那么闲，回盛酒楼要倒闭了，那还真是大快人心。”

　　她知道自己身为罗家军主帅唯一嫡亲孙女，身份不同于其他人家，自从到了成婚年龄，身边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男子想方设法吸引她的注意，尤其是眼前这个打不死的蟑螂萧家大少爷。

　　哪怕她对外界的事没兴趣也听说过西北萧氏商行，萧家以经商起家，不攀附权贵却能稳坐一方，名下酒楼与珠宝行遍布各地。
　　她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能出色到让萧飓华看上，可他偏偏要来恶心人，娘的，她无数个瞬间都想一拳揍死他。

　　收到军师暗示的左丘无声护在罗璋身后，时刻注意周围情况，眼神如同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得罪萧掌柜，小璋看似大大咧咧，实则乖巧懂事，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脚步不紧不慢的弗忘走出来，施施然倚靠在门边上，双手环胸，掀了掀眼皮，扬唇道：“小菊花，好名字。”

　　罗璋一听，对着萧飓华拍掌称道，“小菊花，对，小菊花，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你可配不上花中四君子之一的美称，倒让你占尽了菊花便宜。”

　　萧飓华不受任何一句话影响，见前方少年从大将军府走出来，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只是这么普通平凡到没存在感的人居然让小舅过多关注，说实话，他感到有点失望，不过小舅猜测得没错，此人来北漠目的不简单，大空寺从来不参与朝廷与江湖纷争，他……是谁？

　　萧飓华朝罗璋如往常般笑得轻柔，“罗姑娘，在下这番有礼了，在下不久前偶遇神医谷少主问路，怕他寻不到大将军府，因此特意带他前来。”

　　被众人遗忘在一旁，作为隐形人的陈言锡这才适时拱手开口道：“在下陈言锡，奉家父之命……”

　　罗璋最不喜欢就是啰里八嗦虚头巴脑这些玩意，她不耐烦摆摆手打断，看着他的脸道：“我们北漠可不兴文绉绉这套虚的，你确定自己是神医谷少主？”
　　他这张脸蛋，真是太圆滚滚了吧，看着就忒喜气。

　　陈言锡直接愣住，这是啥意思？经历过追杀逃亡又病过一场才安全抵达，难不成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反应不过来的陈言锡看向马车旁的陈欢喜，陈欢喜轻摇头表示不明所以。
　　简直两个人凑不足一个脑子。

　　陈言锡脸一苦，眼中映入前方那道慵懒人影，他随即欢快地说：“小师傅能为我作证。”

　　小师傅弗忘仅仅望了这些个卧龙凤雏一眼，鸟也不鸟他们，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里走去。

　　可罗璋觉得自己看懂了，点头，“恩，那就没错了。”紧接着，她看向还没走的萧飓华，脸色变成无比嫌弃，喝道：“小菊花，滚蛋吧，别杵在姑奶奶家门口坏了风水。”

　　说完，她就呼吁着陈言锡主仆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