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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钦阳一中位于钦阳县的西南角,往东是闹市,往西是野地,穿过野地就是钦阳县属下的小乡镇。站在操场的看台上,就能看到围栏外望不到头的枯枝和败叶。听高校长说,这一大片荒地以后都会拿来建学区房。
      于薪野住的地方离操场挺远,在学校最东北的角落里,是一栋改造过的老式宾馆,突兀地斜插在男生宿舍和校外居民小区之间。这栋楼总共四层,上上下下也不过三四十户人家。
      刚搬来那天他才明白,高校长嘴里的“很小但是很方便”到底是有多小——这屋子跟外面廉价的钟点房没什么区别,两张单人床旁边就是餐桌和书桌,坐在椅子上一转身就跟电磁炉面对面,一卫一室加起来撑死二十平。
      要在这种屋里呆三年,于薪野觉得还不如直接住校。
      但是没办法,高校长托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才搞到一间屋子,为的不过是于薪野上学放学能方便一点。毕竟这已经不能叫学区房了,这直接都住学校里面了。
      于薪野原来住在县中心的家属小区。之所以叫家属小区,是因为一出门就是县政府大门,很多在县委局里工作的人都住在这儿。这块地位于整个钦阳县的正中央,南面和西面环绕着金阳广场和金阳公园,往北拐个弯就是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虽然现在住到了一中校内,但由于开学前搬得着急,原来房子里还有很多零碎东西没来得及拿过去。所以国庆假期第一天,于薪野骑着电动车,驮着大包小包,从县中心到城西来回穿梭了两趟,把这些杂七杂八都运到一中的小屋里,房间瞬间被填满。
      高校长这两天又出差了,说是市里开会。
      于薪野趁她不在,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把零碎东西都规整好,各种电器调试好,把该洗的洗干净,该擦的擦干净。
      喝完两天内的第四桶泡面之后,于薪野把满满一麻袋的垃圾拖到楼下垃圾池,上楼洗了手又下来收衣服,再把天台上晒的被子抱回屋里。刚把被子扔床上,就接到张佲辰热血沸腾打来的电话——
      “于薪野,出来玩吗?”
      电话另一头的人听起来像是骑着车,风声呜呜地灌进听筒,汽车鸣笛声在于薪野耳边响起。
      “哎哟哎哎哎卧槽!——”
      那边突然一阵慌乱,张佲辰的声音由近及远,手机突然碰在什么东西上,“砰”地响了一下,接着又是风声。
      “怎么了?”于薪野以为出了什么事,皱着眉在呜呜声里问道。
      “——你跟他说!”张佲辰的声音大概离手机很远,听不太清。
      “啊?谁啊?怎么——”
      “哈喽?”
      是迟归远接过了手机。
      于薪野松了眉头,倚在书桌旁开口:“怎么了刚刚?”
      “没事,”另一边的风声突然小了很多,进入于薪野耳朵里的声线低沉温和,听起来很放松,“这傻叉刚刚差点撞电线杆子上,咱们差点见不了彼此最后一面。”
      “滚啊。”于薪野扯了一下嘴角笑骂道。
      “出来逛逛吗?我俩刚打完球,准备去吃点东西。”
      “我.....”
      从前还没有人叫他一起出来玩过,于薪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欣街路头上有一家超便宜的烧烤店,好吃管饱,去不去!”张佲辰扯着嗓子回头冲电话吼。
      迟归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骑好你的车!会不会看路!”
      “我刚吃完饭没多久,而且还有东西没收拾,先不去了。”
      “还没搬完家?”
      “嗯,”于薪野环顾着屋里,“搬倒是搬完了,就是整理起来费时间。”
      “行吧,那你忙吧。”
      “嗯。”
      “真不来?”迟归远的声音又近了一些,把风声完全隔绝了。“那地方离学校不远,大壮烧烤,知道不?”
      “不知道。但是我真不去了,我妈今天晚上出差回来。”
      “噢,那行。那你要是饿了就来找我们,张少爷请客哈!”
      “——谁他妈说我要请客了!?少给我往身上揽——嗷!!你掐我干毛线啊?!”
      张少爷富有穿透力的嗓音传到于薪野耳朵边,于薪野都能想象张佲辰现在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笑着道:“行了,你们吃好喝好玩好,别把张大少吃破产了。”
      迟归远在张佲辰的骂骂咧咧中挂了电话,
      于薪野握着自己的诺基亚,眼睛盯着小屏幕最顶上的这条通话记录,一时间没有动作。直到屏幕突然黑掉,他才在里面看到自己还没放下的嘴角。
      这个诺基亚——高校长从来都对它评价很高:“能打电话能发信息,能听歌,连网能上□□,娱乐天地里还有游戏,除了不能触屏,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怎么就瞧不起人家?”——是高校长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买的,虽然外层有些角落的漆已经脱落,但OPPO的标志依然锃亮无比。而且如果非要认真算起来,这个小破手机的效力时长已经比于薪野的年龄都大了。
      于薪野随手把他哥丢在床上,起身去收拾屋子。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于薪野开了顶灯,走到窗户边,瞅了一眼对面黑漆漆的男生宿舍,呼啦一声把窗帘拉上。他撸着袖子站在小屋中央环顾。历时两天,这个地方从又小又挤到秩序井然,每一处都被于薪野驯服,终于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他捋了捋头发,单手脱掉上身的脏衣服丢进脏衣娄,换上鞋去冲了个澡。
      二十分钟后,于薪野坐在书桌前,及其不情愿地掏出作业,摁开台灯发了一晚上的呆,愣是一个字写不进去。
      直到快十点,走廊里响起熟悉的高跟鞋的咔哒声,随后房门被推开:“哎哟喂——我终于回来了!”
      高女士的行李箱被随便一推,在地上滑了一米之后停在餐桌旁。她脱了外套换了鞋,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很是惊喜:“呀,你都收拾好啦?”
      “嗯。”于薪野起身帮她把外套挂在门口。
      “吃饭没?”
      “嗯。你饿吗?”
      “我吃过了。”高校长歪坐在床上打量着屋子,“收拾的挺整齐呀,你把被子都晒了?”
      “今天阳光好。”
      “挺好挺好.....那边家属院里还有落下的东西吗?文具和书都拿过来了?”
      “拿了。”
      “还有啥缺的东西没?我明天去买。”
      “不缺。”
      察觉到儿子兴致不高,高校长终于把视线转到学习桌前的身影上。
      于薪野正转着笔,不时在纸上打个勾。
      高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轻声说:“刚开学这阵太忙,妈妈有很多会要开,可能还有两次出差。”她低下头搓了搓手,听见于薪野“嗯”了一声。
      高依扎布在县里还是有点声望的。倒不是因为学校管理的多好,而是她还坐在县教育局的一把手位置上。在这个大家都想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的时代,高校长选择了加入基层学校。所以她总是很忙,去省里市里开例会,去别的学校参观,去做调研去学习。
      这个从祖国大西北来的姑娘,在宁山拼命了二十几年,终于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却也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儿子的成长期。
      “忙完这段时间,妈妈早中晚都可以给你做饭了。”高校长起身走到于薪野旁边,看到他正在写政治卷子。
      “没事,不用管我。”于薪野习以为常,在第十三题前面写了个A。他做选择题向来喜欢把答案写在题号前面。
      “哪能不管?你看你瘦的,天天喝泡面怎么能行.....”高校长脱下在外为人处事的一身干练,背上写满了愧疚。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尾,“就穿一个短袖冷不冷?”
      “不冷。妈,我写作业呢。”于薪野不太喜欢被人过于亲昵地触摸,无论是谁。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
      “洗漱完早点休息吧,坐了这么久的车。”
      “好。”于母笑着答应他。
      如果此刻于薪野回头,或许会看到母亲碧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歉意。
      #
      七天假期一闪而过。于薪野刚下楼就感受到了四处弥漫的开学低气压。
      钦阳一中任何开学都是在下午,学生们被迫在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来到学校上几节自习,可能是校长贴心地给他们留出来的补作业时间吧。
      教室里人还不多,大部分都是早到的住校生。
      “同桌!”孙稷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没等于薪野坐下就接过他的书包“同桌,你数理化卷子写完了吗?”
      “数学和化学有不会的空下了。物理写完了。”
      孙稷一脸焦急地望着他,于薪野从包里抽出卷子递给他。
      “感谢大佬!”
      于薪野转头往后看了一眼,迟归远还没来,张佲辰桌子上摊着历史课本和练习册,简答题第一问只写了个“第二次世界大”就没了下文,笔油还没干,显然是做了一半就走人了。
      孙稷看他无所事事,边抄作业边分出脑子来跟于薪野聊天:“同桌你打王者吗?我前两天.....”
      “不打。”
      “啊?那你平时都玩什么游戏啊?”
      “我?”于薪野把包里的书都收拾好,“我玩都市摩天大楼。”
      “那是个啥?”
      “盖楼的。”
      “我擦?”孙稷转脸看着他,眼神难以描述道:“不是,你玩养成类小游戏啊?”
      “nonono,”于薪野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玩诺基亚小游戏。”
      孙稷忙碌的手停下了:“什么玩意儿?”
      “诺基亚——想你所想,做你所做。”于薪野念着不知道哪儿听来的广告。
      “你不用智能机啊?”
      “我没有智能机。”于薪野纠正他,“你快写吧。”
      “哦。”孙稷答应着。但是五分钟后迟归远进班的时候,孙稷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招呼他迟哥:“迟归远!快来!”
      “咋?”
      孙稷神秘兮兮:“我跟你说,于薪野,没有智能手机!你知道他平时用什么吗?诺基亚!”
      迟归远拉开椅子坐下:“我知道啊。”
      “你知道?!”
      “我还有他手机号呢。”
      “不是......”
      “张佲辰也有。”
      “喂!”孙稷倍受打击,“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说悄悄话了!”
      “没人背着你,反正不知道是谁放假第一个冲出校门。”迟归远打趣他。
      孙稷不高兴,刚要开口说什么,被于薪野敲了敲桌子:“你不写我拿走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写写写!我当然写!”
      于薪野挑了挑眉,转头瞅着迟归远收拾书,一言不发。
      迟归远:?
      “数学写完没?”
      “呃,有不会的。”
      于薪野朝他勾勾手:“看一眼。”
      “你好理所当然啊,”迟归远把书包挂在桌子侧边,笑着揶揄他,“我给你看,你得管我叫什么?”
      于薪野眼皮一跳。
      这人、、、、说什么?
      叫?管他叫什么?什么叫什么?还能叫什么?
      “啊?”于薪野听见自己机械地张嘴,蹦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迟归远凑近了一点,盯着于薪野那双好看的异色眼睛:“嗯?力不能白出,卷子不能白看啊。”
      在干嘛......
      于薪野脑子瘫痪了一样。
      他闻到迟归远身上干净的味道,心想他应该是换了新洗干净的校服。其实算不上香味,可是那股气息就是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好闻。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想。”于薪野避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狼狈转过头,逃离开那股好闻的味道,抓起笔不知所措地在演算纸上疯狂画圈圈。
      “哎.....?”
      迟归远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趋势。
      ——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不是吧,抄作业叫声爸爸也不愿意?......唔,好像、好像是有点过分。他跟于薪野这才认识多久,才一个多月,就让人家喊爹,搁谁谁乐意啊?可是话又说回来,不就是个小玩笑吗,开不起?未免有点矫情吧?
      或者.....不对,于薪野一看就是家里管的很严的大学霸,没准妈妈是县长爸爸是总裁爷爷奶奶姥娘姥爷住别墅,三层气派大复式里两层全是书的那种。要知道这人甚至连脏话都没说过!他都没有智能机....哦不,他家连网线都没有!一个从来不上网不冲浪的人,每天放学之后坐在书房里读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怎么会瞧得起这些烂梗!!!
      迟归远脑补了一万个可能性,最后败下阵来——
      好吧,是自己把人惹毛了。
      他看着斜前面那颗顺溜溜的脑袋,陷入沉思。
      那脑袋的主人不知道自己被盯着,攥着笔差点没把练习本戳烂。
      ——这不是赤裸裸的调戏吗??!迟归远还笑!他那个眼神,笑嘻嘻的问我管他叫什么?!我能特么叫什么啊!?你想让我叫什么啊?迟哥?迟大学霸?迟爹?难不成叫_%?*^@+......等等!嘶,对啊,男生之间互称父子不是很正常吗?你看迟归远跟张佲辰。我怎么没想到!叫爸爸啊!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废料啊于薪野!!!
      于薪野脑袋里那个暴躁的小人儿又出来跳脚,怒发冲冠面红耳赤。
      这下怎么办?迟归远要觉得自己像个小娘们儿了。
      于薪野烦躁地揪了揪头发,头顺着胳膊往下滑,没骨头似的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斜后方那个正在思考补救措施的人瞬间呆住:我日,哭了?
      哭了?!!?!
      迟归远捏着数学卷子,递也不是放也不是。
      幸好孙胜威挎着包进了教室,两个心里都揣着事儿的帅哥才被分散了注意力。
      孙老师从包里掏出U盘插在电脑上,呼啦一下拉开黑板。白板上慢慢显示出新的座次表。
      “来,今天第一节自习调座位。看一下自己坐在哪,收拾一下东西,该搬书的搬书。”孙胜威叉着腰说,“这个座位综合参考了你们的月考成绩和各科老师意见,有安排的不合适的地方可以跟我提,但是我应该不会听你的。”
      下面有人低声笑了两下。敏感的人抓住了重点:成绩出来了。
      果然,孙胜威接着道:“人都到齐了之后开始调座位,给你们半个钟头。我把月考成绩排名拷在电脑上,想看的同学自己上来看。第二节课开班会。”
      于薪野支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往白板上看去,第一眼扫在后排——迟归远跟张佲辰调换了一下,还是同桌。迟归远右手边,隔着一个过道,是于薪野。
      嗯。
      等等,
      谁?!?!
      于薪野腾一下坐直了,把孙稷吓了一跳。
      这他妈跟直接挨着坐有什么区别?
      于薪野僵着脸,盯着迟归远的名字好半天,仿佛这样就能把白板戳穿一样。
      “同桌啊——”孙稷哭丧似的,“你要离我而去了啊——”
      于薪野这才回过神:“你去哪了?”
      “我在迟哥前面的前面。”
      “没事,挺好。”
      “好什么!我离你们这么远.....你们三个还挨着.....”
      于薪野觉得浑身不自在,刚要让孙稷闭嘴,后面的桌子忽然呲啦啦地一阵响。他回头,看见迟归远正在试图把自己的课桌跟张佲辰的调换位置。张佲辰桌子下面的篮球滚到了一边去,书包也掉了出来。
      “这智障怎么这么多零件......”迟归远边骂边搬桌子。
      于薪野看了眼停在自己脚边的球,弯腰捡起来,在手里颠了两下。
      迟归远伸手要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下一瞬间于薪野就低下身子,迅速把篮球塞回张佲辰桌子底下,然后立即转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艹,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迟归远瞪着眼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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