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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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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高中的体育课上得很敷衍。大概老师也知道这帮孩子学习压力大,平常没时间玩,绕操场跑了一圈做了准备活动就解散了。
几个男生闪电一样奔向球场。
于薪野自认为自己是个宅男,除了平常慢跑,就没有什么其他类型的运动了。虽然说小时候被高校长送去过各种各样的兴趣班——从篮球乒乓球跆拳道等运动类,到钢琴声乐书法等艺术类,只有于薪野想不到的,没有高校长做不到的——不过他显然对前者没太大兴趣,篮球课上了多半年就结束了,学得最久的也只有钢琴了。
古典乐器对人的影响是潜在的。除了一双五指修长的手,六年的练琴史还把于薪野养出一身或多或少的儒雅气质。他不太爱说话,经常游离在热闹之外。
但他会认真听。他总在捕捉身边的声音,听街巷叫卖,听车流攒攒,听雨落和风吹,听心跳和血流。
所以于薪野一直觉得打篮球这么热血的体育项目不太适合自己。
而迟归远就恰恰相反。他生在农村,跟前后村儿的男孩子们一起玩,成天抱着球往篮球场跑,风里雨里球场等你,硬是把冷白皮打成了小麦色。
于薪野慢悠悠走到球场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分好队伍了。
“——那我打中锋,OK。”孙稷活动着手腕脚腕,看见于薪野走过来,“哎!同桌!同桌你打什么位?”
“你们打,我看着。”
“咋着?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啊,”于薪野笑,“我平常不怎么打篮球。”
孙稷惊道:“什嘛?你长这么高个儿不打球?!”
“打得稀碎。”
“那怕啥!大家都一样!来不?”
“你们打就行。”
“那行吧。”孙稷惋惜了一声,转身跑到球场中间蹦蹦哒哒。
迟归远系完鞋带起身,跺了跺脚,看见于薪野沿着球场边缘溜达到外侧的石凳,然后坐在树下,悠闲地朝自己摆了摆手。
迟归远冲他笑笑,接过张佲辰手里的球拍了两下,眼神一扫,趁对面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一个三步上篮。
“喂——”
“我艹防守!”
“偷袭啊!”
“好球!”
一群彼此都还不太熟悉的人叫喊声中带着亢奋。
于薪野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迟归远和张佲辰配合打得格外好,递个眼色就知道要传球,一看就是一起打了很久的球搭子。这哥俩儿传来传去,不是你扣篮就是我三分,搞得对面很没有参与感。
于薪野正乐呵着,瞅见球场那边走过来俩挽着手的女生,左边的高马尾甩来甩去,右边的短发扎了半丸子头——是吴玉竹和秦洋。她俩跟于薪野隔了一个石凳,也坐下看球。于薪野余光能看到秦洋在正大光明地盯着自己。
他突然如坐针毡,跳起来万分尴尬地打了套不知道哪个门派的拳,甩胳膊踢腿儿的,看起来很忙。
幸好吴玉竹及时拽了拽秦洋,指着球场上不知道哪个男生一脸兴奋地嘀咕了一阵子。然后俩人又手挽手去操场了。
于薪野终于歇了口气,转身背对球场又坐下,从地下挑挑拣拣半天,拎了根断掉的树枝,仰起头开始研究面前光秃秃还掉皮的柳树。
迟归远满球场乱蹿了半小时,以至于下半场防守他的男生累得快瘫在地上了。
“不是哥们儿,你闪电啊?”
“哪个闪电?”迟归远运着球开玩笑道,“疯狂动物城里那个?”
他一个假动作把对方引到左边,躲过另一个球员,紧接着跳起来一个漂亮的暴扣。
张佲辰和孙稷欢呼着跑到迟归远旁边跟他击掌,孙稷刚要张嘴替他迟哥吹牛,只听——
“du——!dudu!”刚好体育老师吹哨示意大家下课。
迟归远抬胳膊擦了把汗,把球扔给张佲辰,去球架下面拧开杯子灌了两大口水,往球场边上看去。
那边坐着的身影背对着他,手里一截树枝敲敲打打,还不时弯腰在地上写点什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孤零零的。
“于薪野!”
那人转头望过来。
“走了!”迟归远朝他招手。
于薪野起身把树叉扔进杂草堆,鞋底胡乱搓掉用石子刻出来的小音符,抬脚追上迟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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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月考如期而至。
走廊里摞着课本和书箱,不知道是谁的练习册开学一个月就烂得皮都掉了,风一吹呼啦啦地翻来翻去。
伴随着大喇叭里的铃声,大家都离开教室,背着包走向自己的考场,脸上写着视死如归。假期前的考试总给人一种“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感觉,更何况,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一年中最长的十一假期。
年级前200名在五楼学术报告厅考试,于薪野提着透明笔袋,跟在迟归远和张佲辰后面慢悠悠上楼梯。
“国庆有安排吗?出来打球啊。”张佲辰说。
“不知道,应该没什么事。”迟归远正一排一排地找自己的座位。“0075,我在这儿。”
“行,考完再说。”张佲辰继续往后走,偏头问于薪野,“假期出来玩吗?”
于薪野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啊?去哪?”
“估计就打打球,吃个饭,瞎转悠。哎你也是跑校生吧?”
“对。”
“没见你去过停车区啊,你家在哪?”
“我不骑车,我就住在男生宿舍后面。”
“啊?”张佲辰没能理解,“男生宿舍后面?那不是垃圾场吗?”
“有垃圾场,从旁边绕过去,往里走是个家属楼,住的都是咱们学校的学生,高一到高三,毕业了就搬走了,然后下一批再住进来。”
“那,那你,”张佲辰脑子绕了个弯,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都不用出校门就到家了啊?!”
于薪野笑:“嗯。”
“还挺方便。”
“对。”
“我在这,”张佲辰把笔袋丢在桌子上,冲于薪野笑笑,“第一次月考,加油。”
“你也是。”
月考持续两天半,语数史英生政化地物,安排的紧凑缜密,不让考生们有一点喘息时间。
物理的收卷铃声响完,所有人飞奔出考场,熙熙攘攘又闹闹哄哄。甚至有出考场早的住校生,已经推着行李箱往教学楼外面走。这样一来,进来的出去的谁也不让谁,把教学楼的每一条走廊都堵了个结实。
于是大家在人群里展开物理卷子,交换着选择题的答案,并关于最后一个大题的变态程度达成了一致意见。于薪野在人流中挤了大半天,听了好几种答案之后终于到了教室。
“——这样直接受力分析,摩擦力分解过来,解三角形啊。”迟归远正站在桌子旁边给张佲辰画示意图。
“嘶,不对吧.....”
“哪里不对?没问题啊。”
于薪野凑过头去加入他们。
张佲辰叫唤:“题干第一句,电梯在下降啊,失重啊!”
迟归远僵了一下,盯着题目看了至少五秒钟,随即扔掉笔,一脸对自己的无语:“不好意思我瞎了,没看见。”
“你咋做的?”张佲辰问于薪野。
“唔,我设了失重状态下的支持力,后面列出式子化简出来应该是可以抵消的,但是我没算完。”于薪野耸肩道。
张佲辰立刻趴头算了一阵子,最后也扔掉笔:“算出来了,20牛。”
后排两个没能解出来压轴题的大学霸瘫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于薪野瞅着他俩觉得好笑:“行了,都考完了。最后一问就四五分,应该也没几个人能做出来。”
话音未落,于薪野就被四只带着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识趣地闭了嘴,转头收拾书包。
“你啥时候回家?”张佲辰戳了戳同桌,“东西收拾好了?”
“先吃饭,下午打完球回去,宿舍晚上才关门。”
“那现在走?”
“走。”迟归远把发下来的一沓卷子装书包里,带了几本练习册,“你带课本回去吗?”
“谁他妈带课本回去!沉得要死!”张佲辰愤愤道,“我说这作业量真的合理吗?不知道的以为一中又放暑假了呢。”
迟归远不置可否,拉上书包拉链,站起来朝前桌叫了一声:“于薪野?”
“嗯?”于薪野正看着黑板上留的各科作业。
“假期出来玩吗?”
“嗯.....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要帮我妈搬家。”
“搬家?你不是住在学校里吗?”张佲辰问。
“对,但是开学那会儿刚搬过来,我妈平常忙,一直没时间收拾。”于薪野最后确定了一遍作业带全了,拉上书包。
“住学校里?”迟归远思路卡壳,想半天没想到学校的哪个地方能住人。
“男生宿舍后面。”张佲辰一手转着篮球抢答道。
迟归远歪头瞥他:“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三个人往外走,张佲辰还挨了一脚。挨踢的人也没说什么,朝迟归远比了个中指,快速转头前后看了一眼,接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来来来,于老师,加个微信。”
于薪野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咱们几个拉个群,商量题啊出来玩啊都方便。快!”张佲辰做贼心虚,捂着手机紧张地左顾右盼。
“我没微信。”
张佲辰迟归远:?
“不是,你记不住微信号没事,用手机号就行了。”张佲辰跟他解释。
“我真没微信,”于薪野一脸歉意,“我连手机都没有。”
张佲辰一瞬间下巴拉老长,看样子快脱臼了。
“那你平常怎么联系同学啊?你出去怎么买东西啊?”迟归远问,“你不会揣钱夹子用纸币吧?”
于薪野很平静:“你猜对了。”
迟归远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山顶洞人对话。
山顶洞人:“我们家连网线都没装,因为我初中有段时间玩手机,成绩下滑很厉害。”
“不至于吧?”张佲辰咧着嘴,“你爸妈管你这么严格?你平常也不打电话什么的吗?那不跟现代社会隔绝了吗!?”
于薪野笑笑:“我有伟大的诺基亚。”
张佲辰迟归远:......牛逼。
“那,那要不,加个手机号?”
于薪野报了一串数字。
费半天劲终于加上了一个古老的联系方式。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到了教学楼门口。
外面的停车区十分喧闹,无数辆电动车吱哇乱叫,住校生推着行李箱,跑校生扛着看起来有一吨重的书包,大家面色红润有说有笑。不知道是高一还是高二的社会小青年,戴着夸张的墨镜,嘴里嚷嚷着“借过!让一下!”,开着拽上天的小电动,嗖一下就蹿到了人群里。
“那行,那我俩先走了。”迟归远说。
“拜拜。”于薪野冲他俩摆手,转身往校园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