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归宿（食物）》乘汐起

5、我的外婆（2）

　　“咯、咯、咯——”

　　天蒙蒙亮的时候，寨子里的大公鸡已经打理好了自己的彩色羽毛，趾高气昂地向着屋檐角上迈进，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做着引吭高歌的准备。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明暗交接的天际时，傲娇的大公鸡也放开了喉咙。

　　村寨的人们陆续地打开了家中的第一盏白炽灯，每家每户的黑色砖瓦中透出微弱的白色光芒。没过多久，各家的小小烟囱中，蹿出了一晨之际的第一缕炊烟。

　　静默了一宿的寨子开始有了人气、烟火气。

　　浸透了清冷、漆黑的夜晚色彩的竹楼，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源源不断的暖气将清冷逼退至竹楼以外，竹楼开始被暖气一点点地、由内向外地浸透；就连那表面冰冷潮湿的被罩表面，似乎也逐渐暖和起来。

　　睡梦中的、紧闭着双眼的女孩，迷迷糊糊地用双手向下扯动被子，秀气的鼻子微微耸动，浓浓的米香味飘进了蚊帐里。

　　她的睫毛上下撩动着，最终缓缓睁开了双眼，滞缓的眼神，循着香味看去，从木板缝隙中渗出了白色的光柱。光柱中似乎住居着小精灵，因为它们在女孩的视线里飞舞着。

　　女孩挣扎着起了身，离开被窝的那一刻，清晨的冷气不可避免地袭来，女孩抽出被子里的大衣，迅速地穿在身上。拨开蚊帐，摸着黑向卧室的门口走去，又拨开门帘，看到了守在小灶台前的外婆。

　　那小小的白炽灯就在小小的厨房顶上，而头戴着梅紫色底黄色小花的头巾，穿着浅紫色的窄袖短上衣，着有一条藏紫色的筒裙的外婆，就坐在灯下，就坐在灶台前。她一手附在膝盖上，一手拨动着柴火。

　　小小的白炽灯，不知用了多少个年头，在灯泡底下有一浅浅的黑底，这令灯光有些暗淡、昏暗。

　　外婆面前的灶台上，有一口小铁锅，在铁锅的正中间，立着一个有些棕得发乌的、直直的木桶，木桶上方盖着一个平底的木盖，而在木桶的里面、木盖的下方，就是需要蒸煮的糯米饭。

　　糯米饭是傣族人的主食。每天清晨，每家每户都会煮够家里人的一天所需食用的量。

　　糯米饭的蒸煮，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一桶好的糯米饭需要提前一天做好准备。在前一天的晚上，就将糯米清洗好，并用水浸泡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上锅蒸煮。

　　清洗糯米的水，也并没有就此放弃不用。而是倒进一个专门放置淘米水的桶中，日积月累，小小的桶中就积下了厚厚的白白的米膏，而这就是女孩的外婆用来洗头发的“洗发剂”。

　　蒸饭用的木桶其实是上下皆空的木桶，只是在一头装了一个铝制的漏斗形的底，而在漏斗面上又有许多个小洞，利于蒸汽向上传导。

　　木桶进行清洗后，在木桶内部铺上俩层的细纱布，再将淘好的米放在纱布中央，最后用纱布把米包裹住，最后盖上木盖，置于铁锅中，再用瓢舀上一瓢水，倒进铁锅中，在柴火的燃烧下，就此开始每天的第一顿，有些漫长的蒸饭之旅。

　　女孩走向外婆时，顺手从道的左侧抽了一个矮凳，走到外婆的旁边，放下凳子，坐上凳子，伸出小手烤着火，盯着灶中的火在悦动。她俩就静静的守在了灶台边，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外婆拿来两块白色的毛巾，抱住了木桶，将木桶提溜了出来。

　　拎着它，放到了它日常待着的地方。它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在它的右上方有一块透明的玻璃瓦片，通过它，外面世界的光会直射进来，形成一块小小的天地。

　　糯米饭就蒸好了吧？不是哦，还有一些小小的步骤。

　　外婆从白色瓷砖面的水泥柜上，抽出了一个被剪开了的麻布袋，摊开在木桶旁边；又抽出一根大概50厘米长的扁长的木棍；从装碗的塑料篮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碗，里面倒入一些凉白开，放在了麻布袋的左上角。

　　还没走开的月亮，散着最后的光芒，清辉透过玻璃，正正好地罩在了麻布袋铺放的地方，同被笼罩在清辉之下的还有外婆。

　　女孩由灶边挪到了敞开的麻布袋边，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外婆的动作：

　　外婆掀开了木盖，蒸腾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向上涌出。

　　外婆拎着纱布，连带着糯米饭一起倒在了麻布袋上。

　　外婆抽出纱布，侧身，将它整齐地放在木桶里。

　　女孩趁外婆转身放置纱布时，小手悄悄地揪了一小块糯米饭，快速地塞进了嘴里，有些黏糊，不管是手上，还是口感上。

　　回身的外婆，身子稍稍向前倾，右手拿起木棍插到糯米饭的底部，从下往上翻，左手沾上一些水，轻轻洒在糯米饭上，右手不断地、缓缓地翻动着。

　　翻腾的糯米饭散发的热气，在清辉里形成波状的白烟、向上升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女孩的疑惑充斥在眼里，她歪了歪头。

　　后来的后来，小女孩在外婆将糯米饭团起来，准备收起来时，又悄悄地揪了一块，快速地塞进了嘴里。一侧腮帮子不断地鼓动着。

　　咦？手上不粘了，而且口感上，也没有了之前的黏糊感，它变得更加的有韧劲，有嚼感。好神奇啊。女孩看着外婆转身放置糯米饭的背影，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女孩的目光紧紧追随者外婆的背影。

　　这时，外婆转过身来，手里抬着一个小铝盆，铝盆中冒着热气。

　　外婆笑着看着女孩，笑着用傣语轻轻地说：“应叫，来吃啰。”

　　女孩好奇地起身，往盆里望去，一根根白色的东西，整齐地堆在了盆里，上面有一层莹莹发亮的东西。是什么呢？女孩好奇的想。

　　外婆将小盆放在了之前麻布袋放的地方。女孩跟着蹲在了盆的旁边，小手蠢蠢欲动。外婆将一双筷子递给女孩。

　　女孩抓起筷子，就向盆里进击。筷子夹住那白色的柱子，微微下陷。

　　女孩将筷子送进自己的嘴里。

　　小嘴轻轻地咬下半截，“嘶哈、嘶哈”，好烫，但却不舍得吐掉。

　　女孩疯狂地往嘴里吸气，东西渐渐散失了热气。女孩迫不及待地开始咀嚼着。

　　是山药，甜甜的山药！好好吃呀！

　　女孩将剩下的半截塞进嘴里，又急不可耐地夹了下一根山药，递到了外婆的嘴边。外婆微笑着张开嘴，接了那块山药。

　　被切成根状的山药，一层一层、整齐地码在盆里，码每一层时，都细细的撒上一层薄薄的白砂糖。再将盆搁在蒸笼里，上锅蒸，直至蒸熟为止。

　　蒸熟的山药，进嘴里的一霎，是甜甜的，轻轻一咬，沙沙的，再往里一咬，有些脆脆的口感，层次口感的丰富。

　　这是清冷的早上，最最暖人心的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