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沧浪》楚风雅

211、第211章 押车经途仙岛湖 走马上任龙虎班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司机老曹一大早就把2路校车开到了上官致远租住的楼下。
　　老曹按响喇叭的时候，上官致远在二楼还没有起来。这栋两层小洋楼离拓博学校不远，是上官致远和柳文豪、章喜三人合租下来的。柳文豪原来在红星中学教政治，因嫌工资低，就来了拓博。柳文豪据说追求过果真真，上官致远也是在去年教师节时，听他唱那首《冰雨》才认识他。章喜由于在山茶乡中学和上官致远共过事，所以两人走得很近。
　　“搞么事，还冇起床？”老曹一进门就朝楼上喊，他虽说定居在富川，却说一口鄂州话，上官致远还是听得懂。
　　“已经起来了，昨天睡得太晚了。”上官致远下楼的时候看到同样押车的柳文豪已经在洗漱了，章喜则正在穿衣服。
　　“晚上是不是嫖去了，怎么这晚才起床？”老曹个子不高，有五十多岁了，很喜欢开玩笑。
　　“学校为什么不让我押车？”章喜是个老烟枪，裂开嘴就露出了黄板牙。
　　“押车很累的，你是不知道。”押1路车的柳文豪刚好有点不想押车了，正想借坡下驴，“你这样想押车，哪天跟学校说一下，你去押1路车？”
　　“那敢情好，1路车刚好到我家……”章喜笑着说，“押车虽然累，但是好歹也能挣点烟钱啊。”
　　“我们先去吃个早餐吧？”上官致远对老曹说。
　　“我已经吃过了，你真是请我吃，我们去仙岛湖吃中饭去。”老曹说。
　　车子过了佛陀，开始进入北水镇，校车先要开到咸安区的大幕山一带接学生。然后，沿国王公路，从国和乡翻山到王英仙岛湖，一直开到东远。这一带的盘山公路让上官致远一度看得胆战心惊，好在老曹是个老司机，驾驶技术相当纯熟。
　　东远是汪平将军的故乡，将军在1998年逝世后，政府在东远修建有汪平将军纪念园。和老曹吃完饭，上官致远想去纪念园看看，老曹说时间不允许，等以后再来。
　　仙岛湖内号称有一千多个岛屿，这个名字总让人联想到浙江淳安的千岛湖。仙岛湖内水域广阔，烟波浩渺，岛屿星罗棋布，满目青山绿水恍若人间仙境，它是汪平将军的故乡，将军生前力主进行生态旅游开发，现在富川县政府业已把它建成国家4A级旅游景区。
　　把学生接回学校的时候，稍事休息便要县城南郊十里湖一带接学生。
　　这时，管校车接送事宜的政教主任侯三林过来对老曹说，去阳辛、朝阳和石牛线的校车在朝阳镇境内翻了，让2路车立即过去救急。
　　政教主任侯三林是黄冈人，虽说他是体育老师，但长得干瘦无肉。他和老婆离婚后便来了拓博，据说，他很能讨老板的欢喜。平日里无甚爱好，唯独喜欢去舞厅跳舞，一来二去便和一位在移动公司上班的离异女人好上了。拓博的校园里总能看到穿着移动公司制服，系着红蓝条纹丝巾，傍晚日落时分来，黎明日出时分又匆匆地走的徐娘半老女人，那便是侯三林的女友。
　　据说，侯三林发工资的当日，他女友必来学校和侯三林温存一晚，第二天一早走的时候，会顺带揣走侯三林当月的工资。侯三林偶说起这事，居然声泪俱下，一改往日的蛮横与强悍。那一刻，上官致远颇有恻隐之心，可转念一想，就为了几称钟的快感，这又是何苦？！
　　侯主任发了话，上官致远二话没说，和老曹上车赶往朝阳镇。一路上，上官致远不停地看时间，四十多分钟的样子，校车已经过了津口村了。再过去就是朝阳的地界，不一会儿，上官致远老远就看到那座距朝阳街大约两公里的六方七层重檐飞角的步云塔。步云塔又称观音阁，始建于1886年，1981年就被富川县政府列为保护文物，1992年倒塌后又在原址原样复古重建，是进入红色朝阳的第一道□□。106国道在它脚下延伸，旁边是一条发源于江西境内富河支流龙川河，它流经石牛、朝阳，从原阳辛镇津口村流入富河。
　　就在步云塔脚下，上官致远看到那辆翻在沟里的1路车，押车的柳文豪和已经撤出车外的学生等在马路边上。2路车一到，上官致远马上下车和柳文豪组织学生有序上车。
　　路边除了学生，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家长，所幸校车没有冲入龙川河，所以并无人员伤亡。有的家长在步云塔下跪拜，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是观音阁镇守一方，保住了校车，保住了孩子。”也有家长在埋怨：“在屋里读好不得哩，为咪要去这么远的地方读唉？”人群里，原先在富河村小学教过的舒月红也在那里，她看到上官致远去了拓博，便过来问拓博学校的具体情况。看样子，她是想关掉生意惨淡的服装店，找个私立学校上班。
　　学生安顿好后，车子便往县城方向进发。在阳辛街，还有学生要上车，校车便停了下来。这时，孙中正老师看到押车的上官致远，便过来打招呼：“你现在带初几，还要押车的，工资有几多？”
　　上官致远跟孙老师聊了会儿，便要出发了。当孙中正老师知道上官致远的工资有一千五六时，就有点心动了：“明年要是招老师，我也去应聘，到时候你帮我打听一下。”
　　去朝阳镇救场回来，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城郊，经过米琼家所在小东门的时候，往日的点点滴滴总会浮现在眼前……
　　把学生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上官致远便去学校小食堂弄了点饭吃了。这时，汪副校长过来了，他对上官致远说：“老板说了，让你去七（3）班当班主任，明天就上任。”
　　其实，这个事政教主任侯三林也跟上官致远说过，说七（3）班太乱了，学校要让他去蹲点。侯三林还说，你去了后，搞狠一点，学校会给你撑腰的。
　　其实，拓博初中部共有九个班，每个年级的1班都是重点班，好学生都在这个班，班主任来自公办学校，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语文老师；2班是过渡班 ，不上不下不好不孬的都在这个班，如果表现好会转到1班，表现太差，就送到3班；3班是龙虎班，都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调皮捣蛋纪律涣散成绩稀烂的主，可谓是群英荟萃萝卜开会，一堂课能上下来就是莫大的成功。
　　“让我去七（3）班，那押车……”上官致远扒拉完最后几口饭问道。
　　“押车你还是押着，这样下来，你带三个班的历史，再加一个班班主任，是有点辛苦……”汪副校长道。
　　上官致远考虑了一阵子道：“那好吧，我试试看。”
　　七（3）班的原班主任叫陈英伟，可是他长得既不英俊也不伟岸，大约一米六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上官致远在宿舍门口亲眼看到班上一个最高的男生威胁他：你跟我少说点！啰嗦！看情形，陈英伟再婆婆妈妈的就要揍他的人了。
　　陈英伟是朝阳人，咸安学院中文系本科毕业，和上官致远一起进的拓博，语文笔试第一名。平心而论，陈英伟管理学生还是有一套，但魄力差了点，经验也不足。不过，他写文章，上官致远看过，的确文笔很好。
　　拓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班主任必须在教室办公。和陈英伟交接后，上官致远就到七（3）班走马上任了。
　　不久，学校发生了一次人事大地震。
　　10月的中旬，富川面向全县招考编制老师，学校很多老师明里暗里去参加。老板知道这件事后，怒不可遏，立即让主管人事的李副校长把电话直接打到考场，说凡参加考试的老师作自动离职处理……
　　七(3)班的英语老师章玉洁也是其中之一。她考完试后回到学校，上官致远对她说：“考得还好吧？”
　　“好什么好，学校把事做得太绝了，我一接到电话，心里就慌了……”章玉洁除了平平的胸部好像丰润了一点，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
　　“那你既然去考试了，就应该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没有必要在乎这份工作，瞻前顾后的肯定对考试有影响。”上官致远说。
　　“其实，我爸爸老早就跟我说了，私立学校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要转正。”章玉洁说。
　　“那你为什么跑来了？”上官致远说。
　　“我们都不是一样吗？代课老师那点工资真的是太少了，根本就不够日常花销。”章玉洁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上官致远道。
　　“学校刚才松口了，说去参加考试的老师只要跟学校签下五年之内再不参加同类考试的协议，就可以继续留任。”章玉洁说。
　　“那你签了吗？”上官致远道，“七（3）班的原班主任陈英伟也参加招考了，但是他却留了下来。”
　　“陈英伟签了合同，我没有！我问了我爸爸，他让我别签，回石牛镇中心中学继续教书去。”章玉洁说这话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难怪，她老爸章敬亭现在是石牛镇中学的校长了。
　　章玉洁离开拓搏后，六年级的一个英语老师周明明把七（3）班的英语课揽了下来。
　　周明明老师长得非常高，有一米八几的样子，但性格非常温和，学生都不怎么怕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11月26日这天，是星期六，由于学校放大周假，这天还在上课。
　　这一节课是政治课，柳文豪上完课后踱到后排，跟在教室办公的上官致远聊了两句。这时，地板突然上下抖动起来，上官致远以为是楼下在施工打电锤，等他站起来想出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楼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这一刻，上官致远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不得了，楼要塌了。但即便是这样，上官致远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地震。
　　当上官致远带领学生从三楼撤到楼下的时候，刚才空无一人的操场突然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当人们以为所有的人都撤下来的时候，却看到老板的父亲正在初中部教学楼的五楼晃晃悠悠地往下走，他那神情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时，老板带着几个副校长出现在操场的旗台旁，老板把电话打到富川地震局，确定是邻近的江西发生了地震，便对着操场黑压压的人群喊：“没见过是吧？这是微震！富川没有大地震！大家不要慌乱，地震没有把人震死，自己都把自已踩死了……”
　　事后，上官致远才知道，拓博小学部在下楼的时候差点发生了踩踏事故，万幸的是，没有发生任何伤亡，倒是佛陀镇中学发生踩踏造成了学生重伤。后来，省教育厅派人来富川调查和慰问受伤学生。
　　接下来，学校决定立即放假两天，到下星期一收假。于是，上官致远又开始忙活着押车把学生送回家。
　　在车上，许多学生谈起刚才地震时的情形：有的学生说，小学部楼道拥挤时，有老师抱着栏杆往下溜；教室在一楼的六年级学生说，个子老高的周明明老师上英语课，地一抖动，扔掉书本跨过一楼的栏杆就蹦到了操场上；初二的一个学生说，班主任李副校长扔掉书本，双手抱头直冲下来了……
　　车子到达一个叫方岭的地方的时候，有个叫方华的学生下了车，上官致远送他过马路。这时，有个叫方同坚的学生也跑下来了，问他过马路不？他摇了摇头，上官致远刚一松手，他突然跑过马路。这时，一辆农用呼啸而过，只差0.5秒的时间，就差点撞上了方同坚，上官致远吓得差点哭出了声。
　　送完学生，回到出租房，上官致远回想白天那让人心惊的一幕，动了不想押车的念头。可是又不知怎样跟学校开口，毕竟一个学期还没有结束。
　　星期一，学生已经返校了。早上，上官致远刚进校园就听人说，班上的学生跑到25号女寝室去了。一时间，校园里传得纷纷扬扬，说那两个男生太猥琐了，居然去女宿舍干不可描述之事……
　　早操集合的时候，老板亲自出马，把陈实和姜武拉了上去。老板左手拿着个随身听在空中扬了扬，接着扒开他的上衣，开始用竹条抽打俩个学生，边打边说：“让你去偷东西，让你去偷东西……”
　　一些小学低年级的老师则在台下对自己班上的学生说：“你们看，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
　　上官致远看到这种场景，有点大惑不解，他不明白老板今天为什么这样大张旗鼓地体罚学生。平日里，老板是绝不允许老师体罚学生的，一旦触碰红线，就要罚款。不过，对某些刺头学生，班主任和政教处都束手无策时，他偶尔会破戒。但一般是由他自己带到时办公室里，拿根小竹条随便打几下意思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上官致远在下自习后把陈实和姜武带到自己的出租房里。
　　“你们两个到女宿舍去干嘛？”上官致远接着道，“不过，如果说实话，就当你们是自首，就不再追究！”
　　“我们是想去偷东西！”姜武个子长得高一点，看上去比较鲁莽。
　　“我们班男生宿舍在二楼，女生都在四楼五楼，你们偷东西偷到五楼女宿舍去了？是不是女同学都是富婆，男同学都是穷光蛋？你们俩骗谁呢？”上官致远厉声道，“今天如果不说实话，后续只有送到派出所去，让他们处理，你不要以为学校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上官致远连诈带吓，问出了事情的原委。陈实低着头嗫嚅着说：“我……我是……想去女寝室抱女孩子。”最后姜武也承认：“我们开始是想偷东西，后来，我们就想去抱女孩子……”
　　第二天，陈实的妈妈找到学校来了，哭得特别的伤心：“为什么打我的孩子，我家再穷，我孩子也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
　　上官致远一看这种情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带她去政教处。
　　政教主任侯三林黑着个脸道：“你孩子干出这种事情，你还有理了，我们难道教育错了？！”
　　“那你们也不能把孩子打成这样啊！昨天晚上不让他睡觉已经把他打了一顿，今天早上又当作那么多学生的面打他，他还是个孩子！”陈实的妈妈边说边哭。
　　接着，两个人差点发生肢体冲突，上官致远见状上前把她拉开。侯三林已经是暴跳如雷：“这是学校，再这样无理取闹，你孩子就只能开除！”
　　“就这外地崽太坏了，真是太坏了！”陈实妈妈一边走一边啜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