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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第205章 草率相亲服装厂 忧伤献唱水杉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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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致远从武汉一回来,便回了学校。打开教学大楼的铁拉门,上三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那张单人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到武汉的第一天,上官致远清楚地记得是离汉正街不远的中山大道一个叫中山花园的小区里,黎小龙停好车后,领着他和薛凡凡坐电梯上了楼。
家里只有黎小龙的爷爷黎犇在家,黎犇也属牛,自从他的儿子黎大牛生了孙子黎小牛后,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老牛。老牛虽然眼老昏花,他还是认得上官致远:“孩子,你是来看我?你咋这讲礼?”
上官致远把手里的一箱在楼下超市花了近四十元买的旺旺牛奶放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对老人大声说:“你老人家身体还好……”
“好?!好啥!一年不如一年了,人老了活着就是受罪。”老牛爷爷说。
“你老人家值得,现在该你享清福了,武汉这么大的城市,出来也算是开了眼界……”上官致远道。
“孩子,你可别说是享福……这里的楼房像鸽子笼,我天天关在里面,白天都出去忙生意了,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老牛爷爷说。
“那你可以下楼出去走走……”上官致远道。
“我爷爷出去就不认得路了,大家都怕他跑丢了,就很少让他出去。”黎小龙说完,便把薛凡凡带到房间里去休息了。
“怕我走丢也是一个事,我就跟他们一起出去,也认不倒一个人,一个个南腔北调的,说话也听不懂……本来说年后我不来的,非要我来。”老牛爷爷说,“几天都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还是你来了陪我唠几句……”
黎小龙和薛凡凡稍事休息俩人便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了上官致远和老牛爷爷。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黎大牛和黎婶回来了。黎婶在忙着做饭,黎大牛便过来跟上官致远聊了起来:“你老牛爷爷每天都跟我吵嘴,说今年不在这里待了,在乡下过还自在些。”
“老人都在乡下做惯了,你让他天天坐着,确实难受。”上官致远道。
这时,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黎婶说声开饭了,黎小龙和薛凡凡回来了。
吃完饭后,黎大牛说:“村小学的钟卫国去年年底来武汉,到这里来了一趟,说你在追她的内侄女……听他说话的意思,那女孩父母已经在家里给她找人家了。”
“钟卫国来武汉做什么?”上官致远听了对钟卫国很是不满,“那女孩是个小女孩,我们也只是同事关系。”
“和孙有福一起来的……他能有什么事?孙有福来武汉看他读大学的儿子孙中秋,他跟着来玩呗。哦,对了,有福的外甥女古欣欣也在我这里做服装……”黎大牛说到这里又道,“去年我跟你说过那个女孩,开春也来武汉了,现在你也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那女孩三十多了,年龄有点大了……”在厨房里洗碗的黎婶听了,走了过来,接着看了上官致远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她跟别人同居过的,介绍给致远有点不好……”
“你个娘儿们懂啥哩,现在是什么时代?你以为还是我们结婚那阵子?难道我还要打包票给他找个处女不成?”黎大牛这时嗓门提得很高,“再说了,女孩年龄是大,人家是在外面创业把年龄拖大了,像致远这样的,就是要找个会赚钱的女人才好哩。”
“你喊啥喊哩?有话好好说不行?”老牛爷爷看黎大牛那样,有点不高兴了。
“没事哩……”上官致远一看这情势便道,“大牛叔,我跟你去吧。”
黎大牛这才把声音放低道:“这就对了,你也年纪不小了,不要挑三拣四的……别说是你,就是小牛这次回来过年,我也是把他给骂了一顿:我说你,无非就是读了个大专,眼珠子长到额头去了,天下没你看得上的女孩了,再回来给老子带个媳妇回来,否则别进我的门!最后,小牛也没得法,跟我保证,说今年打算找个人结婚。”
“我跟你介绍的这个女孩开了个小作坊,跟我一样做的是服装加工,也是富川人。我们是做生意时认识的……”黎大牛在前面领头,俩人一起往汉正街出发了。
黎大牛在汉正街呆了有些年头了,对这里很是熟悉。他说汉正街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因得了汉江和长江交汇处之地利,商船穿梭货运便捷,自然形成了商业中心。它东起集家嘴西到硚口,被南北走向的武胜路和利济路截为三段,现在所要去的位置在利济路附近的永安巷。
过了武胜路,俩人在利济路旁边的小巷里七弯八拐地钻了一阵子,里面基本上是那种老旧的民房,头顶上各种密如蛛网的电线、网线缠绕在一起。在一个叫不出名的小巷碰到一个跟黎大牛熟识的女人,那女人跟他在夜色中啰唆了一阵,临了说一句:“你这个大侄子不一定看得上那女哟。”
黎大牛在这里主要是搞服装加工和销售。由于他的资本雄厚,开了一个小型服装加工厂,并在汉正街租了店面专门销售。黎大牛说,汉正街的大大小小服装作坊有五六千家之多,有三十多万人住这里,“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基本上是外来人口。
找到了女孩的住处,其实也是她的服装加工厂。上官致远看到,布匹、服装成品半成品堆得到处都是。女孩正在吃饭,看到有人来,匆匆的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坐下来后,女孩的弟弟买了三瓶饮料,上官致远却没有接。事先准备好的烟,也没有拿出来分给任何人。
黎大牛和女人见面后说明来意,就相互问了一下最近的生意状况。
说是女孩,不如说是个妇女,不知道的以为那女人有了两个孩子。一问年龄,比上官致远还大一岁。接下来,女人开始谈自己的创业史:她初中没毕业就来汉正街做童工,开始在别人的服装厂里做裁缝;后来自己从别人那里低价接手了几台二手的缝纫机和服装整烫机,开始了“前店后厂”的创业模式。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开的服装厂是个生产、生活、仓储“三合一”的自产自销小作坊,而这样的小作坊看起来成本低廉经营便利,其实埋藏着很大的安全隐患。像汉正这样的小巷子,消防车根本开不进来,一旦燃起大火,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回来的时候,黎大牛带上官致远去了他的服装厂,二十几台缝纫机正被一个个女孩踩得吱吱响。其实,黎大牛的服装厂比刚才那女孩的小作坊大不了多少,只是多了十多台机器和几个人手。上官致远一眼看到古欣欣正埋头干活,她的旁边居然站着黎小龙。黎小龙看上去是来监工的,其实他的眼睛就没有从古欣欣身上离开过。
“欣欣,你看谁来了。”黎小龙看到上官致远和黎大牛,对古欣欣道。
“表哥,你怎么来了。”古欣欣看到上官致远很是惊讶。
上官致远跟古欣欣聊会儿后,就嘱咐了她几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遇事多长个心眼,特别要注意人身安全……”
“中秋表哥在武汉读书,他会经常过来看我。他的学校就在汉口,离这里不远。”古欣欣道。
“致远哥,你放心!欣欣在这里上班,我爸妈会照顾好她的。”黎小龙道,“再说了,我也在武汉读书,我也会过来看看欣欣妹子的,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搞得我们好像不懂得怜香惜玉似的。”
“看你那点出息,油嘴滑舌的,你可别端着碗里,盯着锅里的。你把小薛带到武汉来,又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到底是几个意思?”黎小牛故作生气的样子,其实是做给上官致远看。
“爸,我已经带小薛在汉正街转了一圈了。她累了,已经在家里休息了。”黎小龙说,“你带致远哥相亲相得怎么样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你管你自己就行了,你到底是咋想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黎大牛问黎小龙。
“爸,实话跟你说,小薛和欣欣这两个人各有千秋,要讲文化程度,那欣欣肯定比不上,可是古欣欣虽说是个打工妹,她可是要腰身有腰身,要容貌有容貌,厂里二十多个女孩子,我只瞧得上她。”黎小龙说。
“你这话不是等于没说?小薛是你自己谈的,欣欣是爸妈替你看上的,你只能在两个人之间二选一,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决定跟薛凡凡在一起了,你没事少往我的厂里钻。别搞得那是你后宫似的,招蜂惹蝶的!”黎小牛正色道。
“爸,我过来是替你看一下厂子,这么小的地方,你以为我喜欢来呀。”黎小龙好像有点不高兴。
这时,在汉正街做过“扁担”的上官致远和黎大牛说起服装厂的安全隐患。
黎大牛说,这种“前店后厂”模式已在汉正街生存了20多年。众多外来业主租赁本地居民陈旧私房,无证生产服装,消防隐患十分突出,政府其实也知道。就去年一年,发生7起火灾、烧死9人、2人受伤,经济损失严重,社会影响恶劣。其实,有些大的服装厂已经开始搬出汉正街了,有的前往硚口长丰乡、汉阳的王家湾,最远的搬到了汉川……
“村里人都说我黎大牛有钱,他们就不晓得我的钱是何来的!大侄子,我不瞒你说,这生意难做啊!虽说‘天下第一街’可不是吹的,可汉正街的‘水货’多,还有小作坊难成气候不说,也不安全。这几年,汉正街的经济开始下行;现在,汉正街这个昔日的龙头老大在全国排名勉强前十,已经赶不上义乌这样的后起之秀了;再这样下去,‘汉正街’这块金字招牌可要砸了……”黎大牛说的可能是肺腑之言,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迷茫,“说白了,就是这种小作坊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取缔是迟早的事情。其实,搬得越早越好,但是,搬出去就要考虑运输和人力成本。在汉正街生产,三轮车、“扁担”就可以解决搬运。如果搬到汉川去,就得买一辆运输车,需要雇一个司机,车辆耗损、维修、油钱、过路费、司机工资等,算起来一年得8到10万元……”
回到家里,上官致远洗漱了一下就去睡觉了。客厅里,黎小龙跟父亲黎大牛好像还在说上官致远相亲的事情,声音时高时低的……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黎大牛和黎婶忙生意去了。上官致远跟已经起床的老牛爷爷打了招呼就打算下楼。
从厕所刚出来薛凡凡问道:“我去武汉音乐学院,你要不要一起去?”
“还是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吧。”上官致远说着就下了楼。
下楼后,走在中山大道,上官致远抬头看了一眼黎大牛家租住的大楼,发现这地儿刚好处在中国银行和工商银行之间。找到公交站台,上官致远上了开往长江大桥方向的522路汽车,在黄鹤楼下了车。
在长江大桥下的司门口沿解放路南行,可以直通位于蛇山南麓的武汉音乐学院。
与龟山隔江对峙的是蛇山,地势险要的蛇山南北两麓曾是武昌城池之所在。据史料记载,武昌城修筑于明洪武四年,方圆二十华里,设有九门。城内修筑有气势不凡玉砌金铺的楚王府,还有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楚王府修筑的郡王府邸大小衙门。崇祯十六年(1643年),张献忠攻克三镇,纵火烧毁了雕楼画栋的楚王府,繁华落尽一片焦土。民国年间,北伐军攻陷武昌后,拆毁城墙,只留下起义门用以纪念辛亥革命。
北起司门口,南起望山门,纵贯武昌城内的解放路,以前叫着长街。民国时一度叫中正路,建国后才改为解放路。这条路因靠近长江大桥和黄鹤楼,又慢慢成为武昌老城区最繁华的地段。
走在似曾熟悉的街道,上官致远突然想起,那年他在汉口六合路做苦力,第一次找到这条路,想去见在大学的象牙塔里读书的米琼。时过境迁,转眼六七年过去,上官致远又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他潜意识里是想见到在国外留学回来的米琼。
武汉有“早尝户部巷,晚吃吉庆街”之说。上官致远本来他是想去户部巷吃早点的,可惜户部巷在长江大桥北边。到了解放路读书院,街面上有许多琴行、乐器店和舞蹈用品店,不过也有几家餐饮店,上官致远于是找个地方叫了一碗热干面。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上官致远这次从紫阳路的南门进了武汉音乐学院。进了校园,眼前是熟悉的都司湖。站在都司湖南岸,上官致远看到这里已经成了武汉大学医学部,而在2000年以前这还是湖北医科大学,后来可能进行合并改制。
美丽的音乐编钟楼矗立在杉木成行的都司湖北岸,湖畔上分明有两个人在散步。上官致远往东岸绕过去,等距离近时,他看清那俩人居然是米琼和伍光明,俩人正相谈甚欢。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女的,四个人谈了一阵子,米琼离开了湖边,伍光明跟着米琼一起过去了。
这时,不知是那个地方飘来一首歌,原来,米琼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来了,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原来是薛凡凡到了。那歌分明是米琼唱的:
记得那一天
上帝安排我们见了面
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春天
记得那一天
带着想你的日夜期盼
迫切地不知道何时再相见
记得那一天
等待在心中点起火焰
我仿佛看到了命运的终站
……
听到这里,上官致远突然再也不想待下去了。虽然和米琼只隔着小小的都司湖,上官致远觉得像隔着长江隔着汉水,彼此就像千年隔江相望的龟山和蛇山。于是他出了南门,在解放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长江大桥,这种情景一如那年第一次来这里找米琼,但却没有当年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相反,内心有一种释然。
远处的龟山电视塔靠武昌一侧已然换成了“国酒茅台”的广告,显得是那样的耀眼和醒目,刚才从黎大牛家搭汽车过来的时候,靠汉口一侧的塔身好像还是空白。上官致远觉得不光是在汉口和武昌看到的广告不一样,而来时的心情和回去的心情也大不一样了。
正当上官致远在长江大桥上行走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居然是果真真打来的。果真真说,她想在开学前来富河村玩一下。该回去了,上官致远接完电话想道。
回到学校,上官致远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正在等果真真的电话。可他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天在武汉解放路上听到的那首杨坤的《那一天》:
那一天那一天我丢掉了你
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里
已烙上了印永远无法抹去
生命在故意和我周旋
给你一个难忘的瞬间
却不能让她继续永远
那天你走出我的视线
再也没有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