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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第203章 影院看采茶新戏 车上听那年旧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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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的时候,上官致远的确不在现场。他在学校关好喇叭,刚出校门就看到老孟头带着孙子从孟家庄过来了。老孟头说去天马岭看新剧团演出,老孟头在和上官致远唠嗑的时候,孟小卓却不停唠叨,小姨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上官致远听了如同平地惊雷:已经离世多年的米琼怎么会去了国外?虽说孟小卓还是个孩子,但童言无忌啊。
“我要去看个究竟!”上官致远二话没说到了县城,上官致远去了堂姑孙水莲家,没想姑姑告诉他,她亲眼看到米家二姑娘带着俩个老人在外面散步……
上官致远沿着建设街往小东门方向走,就在城隍庙旁边的米家楼下停了下来,只见上面是铁将军把门。一个街坊说,米家二姑娘是回来过,也不知是带俩个老人去看采茶戏去了,还是干嘛去了。另一个街坊说,这房子的风水不好,米家人早年间就搬到咸安去了……这会儿估计在咸安呢。
看来,老天有眼,米琼没有死,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只要她还活着,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尽管这样想,上官致远还是想看到她,哪怕是看一眼!
上官致远漫无目的地走在五马坊的步行街,在人山人海的人民礼堂门前,上官致远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里面正在上演采茶戏《载梦的小船》,大概是以民办老师汪月芳为原型的现代新编剧目。
这个大型现代新编剧目于2001年开始创作,去年7月,一举试演成功,随后,《载梦的小船》在富川、西塞山等地连续演出60多场。在去年“湖北省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备选节目演出评比中,全省仅5台戏入围,《载梦的小船》是全省县级剧团中唯一入选节目。
此时,正在上演这个剧目最精彩的部分《三回头》,这折戏演绎了库岛民办老师汪月芳因和在温州打工的丈夫长期两地分居,萌生了去温州打工和丈夫团聚的念头,最终一步三回头,在亲情、乡情、师生情的感召下留了下来的心路历程。
只见舞台上,富川采茶戏新星费丽君扮演的汪月芳梳着两根辫子,背着一个棕花色的女式背包在舞台上和来送行的婆家妹妹菊香唱着对手戏:
汪月芳:野山菊张开了欢乐笑脸
菊香:花斑鸟歌声唱得甜
汪月芳:明日我夫妻相见
菊香:嫂子的心早已飞到哥身边
汪月芳:昨夜晚婆媳谈心一夜无眠
菊香:嫂一走妈又添思念
汪月芳:嫂走后苦了婆苦了你
菊香:你和我哥要互相爱怜
汪月芳:菊香 再莫送了
回去啊
菊香:嫂子你到温州后一定要跟我写信呀
汪月芳:我晓得天太热了快回去
菊香:不我再送你一程
汪月芳: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快回去回去
菊香:嫂子
汪月芳:菊香
菊香:我舍不得你走
汪月芳:菊香
菊香:嫂子
旁白:临别时顿觉得脚步沉沉
汪月芳回头望难舍难分
汪月芳:回头望见菊香她的背影
好妹妹担起了家庭的重任
我有难你相帮是满腔的热情
谢谢你理解我情真意深
亲情是那山泉水
点点滴滴溶在心溶在心
亲情是那山泉水
点点滴滴溶在心溶在心
再回头望见了家乡山村
希望岛养育月芳长大成人
这方土有我成长的脚印
这方土有我的故事我的家庭
这方土有那些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
我心中装有多少他们的爱他们的情
难忘记呀逢年过节东家接来西家请
难忘记四季出产先要让我来尝新
难忘记老村长为我请医夜走老鹰岭
难忘记干部们兴教办学费苦心
我能够执教孤岛两年整
是他们给我关心给我支持 给我温馨
旁白:三回头哦
难舍呀难分呀 哎哟哎哟
汪月芳:望见了茅屋学校掩绿荫
难割舍那些朴实可爱的好学生
野菜下饭不觉苦
艰苦磨砺求上进
半截铅笔舍不得丢
半张纸片知贵珍
寂寞时他们相伴
烦恼时他们宽我心
上山打柴他们相伴
采摘野菜他们结伴行
他们永远是我心中的梦
月芳不会忘记这段情
月芳不会呀忘记这段情哪
正当汪月芳一步三回头的时候,学生山杏的爷爷带着山杏来送别,汪月芳不由顿感不舍……接着,学校的孩子因为新来的老师卷铺盖走了,都来送汪月芳,此时,哭成一团的孩子们都不希望汪月芳走,于是汪月芳作出人生的决定:
孩童的梦想唤醒我旧梦
希望的薪火点亮我心灯
三尽讲台勤播种
一支粉笔写人生
默默无闻守清贫
甘为库岛一园丁
默默无闻守清贫
甘为库岛一园丁
同学们上课去
可能是同为老师,容易产生共鸣,上官致远站驻足在那里看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是来找米琼的,于是,一排一排的找起来。让他没想到的是,上官致远意外的碰到林思思,她在陪着妈妈看采茶戏。
“哥,怎么这么巧,你是来找我的吗?”林思思说。
“我是来……来找个人……”上官致远看到林老师比以前更瘦了,“林老师,新年快乐!”
“上官,新年快乐!”林老师笑着说,“你现在教书了……我现在倒好,只能提前养老了。”
“妈,你马上快到退休的年龄了,早点下来不是挺好的吗?”林思思道。
“刚才看到汪月芳打算出去打工,硬是舍不得自己的学生,又掉头回去教书,我感动得泪水涟涟……”林老师说着用手擦了一下眼角,“其实,我虽然在病休,我也舍不得我的学生啊!”
“妈妈,你这一生桃李满天下,就是现在退下来也值得了。”林思思说完,把上官致远叫到一边道,“哥,你刚才说找人,是不是找米琼?”
“怎么,你也看到她了?”上官致远急切道。
“县城就这么点大,她家的事全城都传开了,我哪能不知道?”林思思答非所问道。
“看来,我是真不用找她了。”上官致远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又不找了呢?你不就是对她还念念不忘吗?”林思思说,“不过,你今天是见不着她了,她刚才还在陪俩个老人看采茶戏,看到中途,就看到他们离场了。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跟她打了招呼,问她为什么不看了,她说要去咸安。”
“她去咸安了……其实,我见不见她已不重要了,我只是想亲眼看到她真的还活着,我心里就满足了!”上官致远说。
“口是心非!”林思思笑着说,“要我说,你肯定想问她,这么多年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跟你联系……”
上官致远听了林思思的话,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道:“思思,你没说错,我的确想当面这样问她……其实,我没有想责怪她的意思,我只是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承担那种痛苦,为什么连个平安都不报?!”
上官致远和林思思返回到里面的时候,《三回头》折子戏已经演完了,舞台上正在演《库岛红烛》。
林老师对进来的俩人说:“刚才那个折子戏看着不过瘾,还是要看整部戏……”
“这个戏去年就出来了,在省新人新作展演中得了七项大奖,主演费丽君个人得了‘优秀演员奖’。”林思思给妈妈解释道。
这时,上官致远拿出两百元钱给了林老师:“林老师,给你拜年了。”说着就告别了母女俩,出了礼堂。
走出人民礼堂的时候,上官致远听到有人喊自己。
原来是黎小龙,他带着女朋友正准备上他家的那辆三菱越野。上官致远看到他们才想起他们家在县城还有房子。
“你现在是去哪里呢?”黎小龙今天穿的是便装。
“你不是回富河村吗?我跟你一起回去。”上官致远道。
“我们去武汉,我爸妈搭火车去了,但火车站太挤了……”黎小龙道。
“你们就回来过个年就匆匆回城了,也不多住几天?”上官致远道,“那你哥小牛呢?他也回深圳了吗?”
“他去咸安了,说是什么鄂南高中毕业十周年同学会。”黎小龙说,“县城还有个姓米的女同学跟他一起去的。”
米琼和黎小牛俩是鄂南高中93届的校友,看来他们是一起去咸安了。想到这里,上官致远顿觉一阵难受:“那他们还回富川吗?”
“应该不回来了,我哥参加完同学会,就顺便从咸安搭火车去深圳了。她那位女同学去武汉,我们说好在武汉会面……”黎小龙道。
“和你们在武汉会面?”上官致远有点疑惑了,米琼和黎小牛是同学,但怎么跟黎小龙有交集呢?
“哦,是这样的,那个米……米什么,她跟我女朋友在贵州一起支过教,所以……”黎小龙看出了上官致远的不解。
“是米琼,我们是在贵州认识的,刚才刚好碰上了,本来我们就在富川聚聚的,但他们的十周年同学会时间定了,没法更改,所以,我们只能改在武汉再聚。”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开了腔,她自我介绍说叫薛凡凡。
“是啊,我哥是1993年鄂南高中毕业的,毕业十周年同学会本来是确定在去年年底搞的,最后推迟到了今年,不可能再推了……”黎小龙已经发动了汽车。
“小龙,我跟你去武汉!”上官致远见他们上了车,于是拉开了车门。
“你也去?”薛凡凡大惑不解,“你是去武汉办事吗?”
“那好吧,反正我这是顺风车。”黎小龙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凡凡,这位是上官老师,跟我哥是发小……”
车子出了富川县城后,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佛陀镇。
上官致远猛然想起了蒋雯雯,去年年底的时候,碰到过她。她对上官致远说,伍队长有个弟弟叫伍光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的,去麻都公司玩过一次。伍光明说,他有个同学出国了……
过了佛陀后,薛凡凡试探着问道:“上官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跟米琼认识?”
上官致远听了,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最后轻描淡写道:“我们在高复班同了一年学。算是认识。”
“你这样说,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薛凡凡已然断定眼前的上官致远就是米琼曾经的男友,但也只能小心假设大胆求证。
“还是谈谈你和米琼在贵州支教的故事吧!”上官致远巧妙避开了对方的试探,并且以攻为守,“我很想知道,米琼是怎样绝处逢生的,我想你应该是知情人。”
薛凡凡听了上官致远的话,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说来话长……那年,在贵州支教的米琼的回了武汉,她所在湖北省艺术学校和华中师范大学合作办学,成立了华师艺术职业学院。于是,她成了高职高专的一名讲师。她放心不下支教点一位贫困学生杨杏,暑假的时候,又跑到贵州织金支教点,说要去资助杨杏。我记得,那是一个暴雨天,她一个人和一个当地的辍学男生去杨杏的家。回来的时候,遇上泥石流冲毁道路,在绕道的时候不慎掉入一个喀斯特大溶洞的暗河里冲走了……等我闻讯赶到的时候,跟随搜救的人一直搜寻到天黑,后来,所有的人说已经没有希望了……我顿时感觉天崩地裂,甚至给她的亲人打了电话,说她已经……”
“照你这么说,她是自救成功的?”上官致远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薛凡凡道,“她离奇再生的情节,让写小说的人都想不到!”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搜救的人都放弃了,那么她要活下来,只能靠自救。”上官致远道。
“她的确算是自救成功的!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从暗河被冲到下游,大家只知顺着暗河往下游搜寻,而都没有仔细搜寻她失足落水的地方。后来,人们在下游找到了她的鞋子还有雨伞,这时,人们断定她已经……其实在落水的一刹那就抓住了对岸的岩石,体力耗尽掉到一个支洞里昏迷过去了。最后,还是那个跟他一起的小男孩再次跑到她失足落水的地方搜寻,听到对岸洞里边似乎有微弱的呼救声,才叫人抬来救生筏和绳子,把她给拉了上来。”薛凡凡算是讲完了米琼绝处逢生的经过。
上官致远听后,内心还是有一个结没有解开:米琼既然安然无恙,可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音讯呢?或许,这个问题只有当面去问米琼本人了。
“上官老师,米琼大难不死,我着实为她高兴。我不瞒你说,我去贵州支教动机可能没有米琼那么高尚,最初我是为了远离城市的喧嚣去过一种没有尘世纷扰的生活,后来,我突然想把支教生活写成一本小说。就这样,抱着体验生活的目的我整整在贵州织金待了一年,就连暑假也没有回家,后来就认识了我男朋友……”薛凡凡通过后视镜和全神贯注开车的黎小龙对视了一下,“在我的小说中,我的男朋友是当之无愧的男主,但他当兵两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这是我感到比较遗憾的地方……米琼是小说主要人物之一,她被水冲走后,我哭了一场,并对天发誓,米琼这么高尚的人,一定不能让她白死,因为她的悲剧命运肯定能成为我支教小说悲壮结尾的一个支撑点,也是能感动读者柔软内心的一个泪点,这样,我的小说主题就能得到升华……但是,后来……你知道的,我的小说结尾就显得有点平淡无奇。”
“薛凡凡,听你话的意思,好像,我当两年消防兵,就没有一点值得你歌颂的地方?你言下之意,我没有牺牲,你很不爽是吧?!”黎小龙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要不这样吧,等会儿到了武汉,我到街上去寻找坏人,去勇斗歹徒,然后让我在歹徒的……”
“没有的,小龙!”薛凡凡赶紧打断黎小龙的话,生怕他说出不吉利的字眼,“我永远希望你活得好好的,包括米琼……我要是有那样的想法,那我这个人不是太自私冷酷了。”
“其实,真正的生活是琐琐碎碎,有时甚至是一地鸡毛,作家就是在这些庸常的生活中洞察和感悟人生的真谛,用艺术的语言再现和提炼生活的本源。”上官致远道。
“上官老师,有点意思,你的观点我认同。”薛凡凡听上官致远一番见解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文学?”
“我也在写小说,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上官致远道。
“哦,原来是这样。”薛凡凡忽然想起米琼跟她说过,她的男朋友对文学有着非常的热爱,眼前这个上官老师难道真是她的男友?她这样想着,但始终没有开口问。
车子已经上了西塞山市去武汉的高速路,上官致远为让黎小龙专心开车,没有再说话。上官致远觉得薛凡凡把自己的生活实践写成小说,这种做法值得他去学习。其实,无论是主动实践,还是被动去体验生活,都是去发现庸常生活中平凡的人和事,因为艺术永远源于生活。就说教育战线,除了像汪月芳那样已经家喻户晓的库岛园丁外,其实,更多的老师是默默无闻的。比如,病休在家却心系讲台的林老师;还有像米琼、薛凡凡这样支过教的新时代女大学生……这些普通人物都值得去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