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无愧》山林棠梨

3、栖身苍云顶

　　素星跪到元敬幻象前，哽咽道：“师尊，事到如今，弟子只能顺天之道，执天之意，尽矣！”

　　“你…”元敬一听徒弟要顺应天意生下魔子，一时气不顺！这傻徒弟怎知生下这孩子就是顺应天道！也许在胎落前除掉它才是天意呢？
　　元敬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明知眼前的师尊是幻象虚影，但素星还是伸出双手，想如儿时一般抱住师尊，似乎如此便能汲取更多勇气与力量。

　　她道：“师尊，我也曾彻夜辗转，愤然于心。我不明白为何是我，为何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可终只有一句‘天意’为复。”

　　“师尊，您是知道我的，我不要‘天意’！我苦修千年为的不是天意二字。但若天意真要强加于我，是否顺应天意，该由我说了才算！”

　　素星说得字字狠绝，眼中已满是冰冷。
　　镜辰安静的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师姐果然与众不同！

　　元敬眉头紧蹙，他已明白素星所想，尽管心中不愿，却也会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的徒弟。

　　元敬看着素星。素星有她的骄傲，也有自已要走的路。他叹道：“辰儿，你师姐现在身体亏空厉害，体内魔胎凶恶。你安排她在宗内住下，为她待产。”

　　镜辰回：“是”，上前伸过手臂让素星搀扶。
　　元敬摇头，怔道：“唉…且不说你现在修为是否能撑住…这孩子出世之后，盈身魔气，你可想过这孩子如何被正道接受？你可忍心让他活在“人人喊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境况里？”

　　“又或是你要带着他屈身魔界，从此在血雨腥风的魔界中，挣扎生存不成？”
　　问题如针一般，扎在素星心头。

　　素星含泪笑答：“师尊放心，若他想如我一般活下去，就要学会在世间去争去抢去拼。”

　　元敬深深叹了口气，赞同一般点了点头。
　　“带你师姐下去休息去吧。”吩咐完幻像便消失了。
　　不多时，一只传信令从归原殿飞出。

　　九泽宗能在百年间牢牢盘踞于澄源界前五位，除了宗门弟子出类拔萃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拥有三位修为在大乘以上的太上长老。近百年来，宗门一直平安无事，距上次收到宗主令都两百多年了。

　　此时，位于归原峰山脚的浮泽殿中，现任宗主亘朔站在供奉的祖师像前似在沉思。

　　内门执事墨洵得令前来，见宗主一手持着拂尘，一手不知持着何物，怔怔发呆。

　　墨洵直接走到他身后，出声唤道：“不知宗主找我何事？”
　　闻声亘朔回过神，却未转身。

　　只是道：“我收到师祖的传令……”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说辞:“素星长老已回到九泽宗，现正在镜辰长老的泠暮峰中小住...”

　　墨洵一听，喜道：“素星长老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素星是元敬的三弟子，资质过人且修为高深。虽说她早早就出了宗门游历修行，已有百年之久，鲜少有信息传回宗门。如今回来，于宗门而言，有利无弊。

　　亘朔深呼出一口气，道：“呃…太上长老吩咐，素星长老有孕在身，不日就会生产。生产一事，由你来安排吧。”

　　墨洵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然后瞬间回过神来，几步上前拉着亘朔问道：“不是，师兄，你说什么？怀孕？生产？”

　　墨洵一秒前听闻素星回了宗门，后一秒就听到不日就要生产，这…消息实在是让他猝不及防。

　　他这一急，连宗主都忘记称呼了，唤起了旧称。亘朔听到却也不恼。

　　“师兄，妇人生产，我一个大男人，怎个安排法?”

　　亘朔也知道，这事墨洵确实不太好办，但他也想不出个比墨洵更妥帖的人。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踱步到了殿门，边思忖着边吩咐道：“这具体安排什么，你我不好定夺，不如你亲自问了她去，莫要缺了什么，短少了什么。”

　　“我让你来亲自处理此事，是因为师祖在信中提及，素星身怀的可能是魔胎，她回到宗门生产的事，绝对不可对外声张。”亘朔说到最后，表情越来越严肃。

　　如此大的信息量，听得墨洵一时懵了。
　　亘朔见状，不由啧了一声，对着还在蒙圈的墨洵吩咐道： “其实师祖并未吩咐这些事！他在令中只是寥寥数语，算将此事告知于我而已。”

　　“以师祖的性子，万不会做半点有损宗门之事，所以素星长老的事，他老人家早有决断了。只是我等身为九泽宗弟子，不可存有万事都想置身事外之心！”

　　墨洵恍然，九泽宗靠师祖元敬庇护算起来已近千年。仅打着元敬的旗号便够宗门弟子在横走澄源。

　　幸得他蒙阴庇护，他们这些徒子徒孙自当知恩感德。如今师祖已半步蹬仙，突遇棘手之事，想来他老人家定有安排，宗门当然得鼎力相助！

　　亘朔从殿门望出去，俯揽着九泽宗迤逦景色，开口道：“你只需要记住，此事不可声张，素星长老......究竟遭遇何事，我们暂且不知，也莫要非议长短。”

　　他说着，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长老令抬起来，向身后的亘朔晃了晃：“她的师尊，有心助她渡过此劫，你我只要尽心便可。”

　　墨洵这回清楚了，有魔子降生，这事只要走漏半点风声，对九泽宗而言便无虞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假如师祖将素星长老带出宗门，与宗门划清界线，或许还能保全了九泽宗。

　　但师祖元敬已是九泽宗的标志，就算离开宗门，素星真人诞下魔子之事若被周围修士探到，也只会联想到九泽宗来，到时宗门也一样要面对一波风雨。

　　啧啧，难怪师兄愁得直叹气，连瞅都没瞅他一眼。这事要放他身上也觉得头大！
　　墨洵在亘朔身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于此，亘朔这才舒了口气，忽如想到了什么，小声强调：“若有事非要经他人手，也定要看管好你手下的人！”
　　墨洵这次全懂了，回礼转身退下。

　　这厢，镜辰与素星两师兄妹已回到泠暮峰，此时两人坐在殿中，静默无言。

　　桌上的茶杯袅袅热气已渐无，一个传令飞来，金光闪烁，打断了二人静坐沉思。

　　镜辰对着光点一弹，传令打开，九泽宗内门执事墨洵的身影出现在室中。

　　“何事？”镜辰开口问。
　　“拜见长老。”墨洵说着拿出一张图纸，恭敬道：“弟子奉宗主之令，特意安排了几座未使用的禁峰，但未知素星长老喜好，特来请长老定夺。”

　　镜辰一听不禁蹙眉，听话中意是想让师姐挑选一个新住所？虽然明白这是师尊的安排，可现在依着师姐身体情况，与他同住泠暮峰才是最妥当的。
　　一旦有何情况发生，他都可以立即应对。

　　他淡淡道：“不用了，素星长老住泠暮峰即可。”
　　墨洵听闻，略微惊讶，但长老如此吩咐，他只要照做便可，正欲收起图纸告退，听到一个声音娓娓而来，仿如林中泉韵。
　　“慢着！”
　　墨洵停下动作。

　　因传音令为镜辰所持，他眼所能见之处，也只能看见镜辰，现下他只闻其声，却不能见其人。但他知道说话的是素星长老。

　　素星柔声说道：“劳您费心了，我素来喜静，就先小住苍云顶吧。”

　　墨洵忙道：“是！”脸上表情顿时一舒，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若是这素星长老一处不选，他还真难以交代。虽然未选中他精心挑选为其准备的禁峰，但好歹也选了处居所。这样一来完全可以跟宗主交差了。

　　九泽宗群峰环绕，山峦叠嶂，除主峰外，还有四十二巨峰，至于那周围大大小小的峰头，更有数百之数。

　　九泽宗修行弟子众多，或需静悟入道，或需修习剑道体术，谁也不想在紧要关头被人打扰。

　　所以本门弟子，凡入金丹境者，都可以自行在无主的峰上自辟洞府供修行所用。而凡入元婴境及以上者，赐下的都是禁峰。

　　禁峰，就是宗门专门设下禁制，并将灵脉蕴养其内的巨峰，整座山峰的灵气灵植灵泉可谓一样不缺，极为殷阜。

　　墨洵有宗主交代，所选之处尽为九泽宗所备禁峰，各有精妙且安全，完全符合宗主亘朔的要求。只可惜素星选了个僻静的小山头。

　　不过也好，因这苍云顶，毗邻的是九泽宗禁地，鲜有弟子踏足，也算是一个清幽安静之所。

　　“师姐为何要搬出去住，在泠暮峰我可以照顾师姐。”墨洵告退后，镜辰不解地问。

　　素星笑道：“我回宗门，有些事还是按宗门规矩来。而且，你这泠暮峰太打眼，所以师尊也才有意安排我栖身他处。既是师尊的考量，我们只要照做便可。”

　　镜辰依然蹙眉，在非常情况下，宗门的这些陈俗规矩着实让他不满，但眼下素星却已同意，他只得道：“我会与师姐一同住苍云顶。”言语中的坚定不容拒绝。

　　素星心中自是知道师弟对自己的爱护之意，便欣然同意。

　　执事墨洵将苍云顶一应所需安置好后，两人便一同前往苍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