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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残莲幻想(上) ...

  •   如果可以,我想要写下这份哀愁与悔恨,关于少年,关于莲。

      街道两侧的芒果树灰扑扑地垂下枝头,风吹过时抖落下几片树叶。

      年轻人拦了一辆计程车,“野鸭湖”他上了车说。刚从车站出来,还没想好去哪儿,这会子上了车在后靠背上瞥到一张政府宣传单,第一行写着“野鸭湖”三个行书大字,省了打听去处。

      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入胸口,打湿了额前碎发,司机偷着往后视镜看去,这人仿佛不知季节般穿着一件衬衣,领口大开,晶莹的汗水濡湿了胸前一片布料,车厢内的冷气不合时宜的坏了,让一些上了车的倒霉蛋气恼不已。

      司机忧愁地开了十分钟的路程,终于忍不住找点话解闷,“看你是外地人吧,也不晓得这边天气,我看新闻上不是说现在全球变暖,还是什么世界末日的,我看还挺有道理的,毕竟这些年啊天气怪得很。”

      “是吗,那这些新闻还挺无聊的。”年轻人淡淡道。

      “台上那些专家分析的头头是道,我们老百姓那分得清真的假的,这不是为了出门能有点谈资嘛。”司机话锋一转道,“最近倒是听说了个杀|人犯逃往南边城市了,看你年纪跟我儿子一样的,叔提醒你一句出门还是小心点好。”

      “是吗,多谢。”年轻人心下一紧,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看向车窗外流动的景色,“附近有没有租房的,看新闻常说那些酒店都脏的很。”

      “年轻人你算是问对了人,前面那条街知道吗,去年政府把这块规划成了多元文化景区,那条街全是做民宿的,唉…说到这还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想着在这买套房。“司机叹了口气继续道,”夏天生意比较淡,租金也不贵,你看成不。”

      “行吧,不过这是为什么。”语气中没有疑问,甚至十分冷漠,只是陈述般应道。

      像酒醉后吹来的冷风,司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说这价格浮动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很多北方下来的老人都喜欢在这过冬。”涉及到这当地秘辛司机便侃侃而谈,话语中透露着与家乡共荣的骄傲,“夏天是热了点,但冬天比起那些动不动零下40度的地方,这简直是四季如春啊。”

      “真好啊,就在那街头放我下来吧。”年轻人忽然道。

      司机:“行吧,这我名片,想叫车就打这个电话。”

      这位年轻人提着手提箱下了车,另一手捏着名片,冷漠地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这个时间没人会在街上转悠,大多躲在开着冷气的餐厅里大快朵颐,只有时不时的三轮车从身旁擦过,带着些许狡诈而又淳朴的憨笑呼啸而过,那是一些下了厂的工人。他卷起袖子,眼波在电线杆的小广告上流转,字很小他必须看得很仔细,当他以为没希望的时候,这时余光一瞥,对面那片清水砖墙上,看见一张特别的手写字体较大的租房广告,没地址,姓宋,只留了一串号码,年轻人经过三思熟虑后决定拨出号码。

      手写的字迹,在这一片扎堆的打印字体里足够特别,没有留下地址,说明房东有良好的自我防护意识,或者说,再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他估计要被热疯了。

      四周仿佛静了下来,耳边唯有房东这道轻盈悦耳的声音,像是一阵清风拂过水面般,年轻人定了定神,沉静道:

      “房东吗,对…我要先看房?”

      这是他逃亡以来为数不多的好声音,房东报了一个地址过来,并告知自己不方便过来带路。正午时分,年轻人已经热的有些不耐烦了,衬衣裹着汗水紧贴着肌肤,他迫切地想洗个澡,手机查了一下地图,还好很近,两分钟的脚程。

      一路走着,回味起那道清风徐来的声音他好像也没那么热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这处屋子比起那些热门民宿着实偏僻,临近湖水岸边,青柳树沿着湖水岸种下,迎风摇曳的绿丝带让人看迷了眼,顿时心旷神怡。大门是传统的木板门,木色陈旧触感细腻,这得有些年头了,木头上的光泽宛如妓女的肌肤,那都是人手抚摸出来的光滑,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声音好听的房东。

      木门“吱呀呀”打开了,伸出来的是一只素手,骨节分明有力,指甲盖饱满红润,那是一双会被夸赞的手。待门户大开后,他终于看清了门内站着一个年轻人,像是未成年,比较特别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而又无法聚焦般,头发有修剪过的痕迹,看着很乖。

      “是秦先生吗,您…能不能上前一点点。”小房东懊恼道,“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楚。”

      秦先生觉得有趣外更多是新奇,便把脸凑了上去,“真的看不清吗?小房东。”

      “看清一点点了。”小房东那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城里人,道,“外边热,我带您去看看房间,合不合适您看了决定。”

      屋内冬暖夏凉,没有装空调,望着窗外紫色蔷薇别有一番滋味。进门是开放式厨房,中间摆了一张突兀的八仙桌,桌面擦得很干净,但上面却留下不少划痕。厨房通往客厅便是一些现代家具,客厅墙后就是两间卧室,左边是客房,就是用作出租那间。

      “秦先生,我叫宋清涟。”小房东指着右边那间说,“这间是我在住,左边那间是客房,您的房间就是这间了。”

      “宋清涟。”秦先生呢喃着这名字回过神道,“小房东今年几岁了?”

      “不小,20了。”清涟对“小房东”这称呼有些气恼,商讨道,“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房东?”

      秦先生认真思索,一字一句道,“要不叫你小朋友?”

      清涟的耳尖羞得泛红了,“这有什么区别啊,您还是叫我清涟吧。”

      “行吧,小清涟。”秦先生也不管小房东什么反应,径直关上门道,“我要休息了。”

      他靠着门滑坐了下来,心脏仿佛即将剥离心室般躁动,门外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深吸一口气后,这才安下心来,至少短时间内这里还算安全,他倒是想出国,可是那天他心一急便把节奏打乱了,只能熬过这段风声较紧的时候了,想起小房东的面孔和那双几乎失明的眼睛,他竟然在这样半残疾人里感到庆幸,他不由得耻笑自己,这份庆幸仍然在夏季高温里发酵着。

      嗅着院子里的蔷薇花香,裹着尖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随后…沉浸湖底般寂静,水、泥垢、根茎霎那间涌入口鼻,梦里他握着一把银刀,鲜血在水中潮涌,他的生命宛如静止在这片红色的湖水,直到腐烂的舌腔里开出一朵红莲。

      挣扎着,他蓦地睁开了眼,汗珠不停往外冒,四肢冰冷像一具尸体。父母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触不可及,被卡车碾碎的残肢抽掣不停。现在他成了杀人逃犯,如同老鼠过街人人得而诛之。他想,记忆实在是深不可测,有时像那镜子碎片般,拼啊,拼啊,只能拼凑出一个纷纭杂沓的回忆,回忆起那场车祸和四濺的奶油蛋糕,只消一眼,他的心脏就颤栗不已,记不清当时的风是怎么吹的,人群是怎么推挤他的,声音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耳朵里,他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好热,好热。

      法律有用吗,它就像一件妓女的衣服,任何人都能将它脱下。他要的是最原始的审判,以眼还眼,以命还命。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坚定不移的报仇雪恨。

      小房东过来敲门了,他坐起来擦了擦汗,听见门外道,“秦先生起来了么,我煮了糖水一起喝点吧。”

      他应了声好,起身洗漱后才出了门。这时他换了一套衣服,小房东看不清楚,只能用视觉以外的感知去应对周边发生的事,如同他手里那碗冰凉的八宝糖水,甜蜜而又清爽。

      小房东没过问他要住多久,只说自己平常要练习吉他可能会吵。他抬头把客厅的装饰纳入眼中,墙上挂了两把吉他,一把是木色的古典吉他,一把是绿色的电吉他。书架上堆满的书全都落了一层厚重的灰,他回过头重新打量那两把吉他,果然擦拭的一尘不染。沙发盖着一条奶白色的沙发布,他猜是为了方便清理才盖的吧。小房东把自己的小家打理的很舒适整洁,甚至比一些家庭还要过剩,看得出来他没有因为眼疾而自暴自弃。

      “没关系,你尽管吵,我一个安静太久了。”秦先生回忆起那些往事,心中不免感慨道。

      “秦先生,您很伤心么?虽然我眼睛看不清了,但耳朵还是能听的,您的声音听着很…落寞,您跟我一样对么,一个人住?”清涟侧了侧头疑问道。

      “是呀,所以请小清涟弹奏一首给我听吧。”秦先生只是随口打趣他,但没想着他点头应下了。

      “听过挪威的森林么?”

      “当一个人活在这片社会丛林里又黑又冷,那是多么孤单和寂寞。”他喃喃着对自己说。

      “抱歉,想出神了。”清涟取下吉他坐在沙发上,屈起一条腿把吉他挎着,指尖拨弄试音,“怕什么,至少我们还有音乐不是吗。”

      他不曾到过那挪威森林,不知道那湖面是否澄清。凝眸远望,手指一根根延伸至腕关节律动,指尖下的吉他泛起心弦的漪涟,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掀起阵阵波澜,随之没入水中静默如海。微微卷起的裤脚露出一节脚踝,系着一根平安绳。窗外是爬上枝头的紫色蔷薇,仲夏傍晚的风如欲望般无孔不入。衣衫又湿了一片,这会儿倒不觉得热了,如释重负般清透。

      “天黑了,今晚我来煮饭吧,家里还有没有菜?”

      “剩一些肉燥,够煮两碗阳春面了,我只会这个。”

      一个下午,一首音乐,两个孤单的人仿佛产生了依恋。

      片刻沉默后。

      “今晚我来煮吧,有机会带你认认路,菜市离这里不远。”清涟随手将吉他挂回原处,这个动作他练习了无数遍才有现在这么自然,“我可是房东啊。”

      翌日,两人默契般又回到了那种陌生的关系,这种关系像是一颗猎人悄悄埋下的种子,不得嚣张,不得疯狂,只得淹没在无尽的永夜里忍耐,或者忍耐。

      那张八仙桌上留下了一袋豆浆和一包红糖包,墙上那把木色吉他带走了。他说家里器具随他使用,也不怕招惹小偷吗。他嗤笑着坐下,手肘抵在桌上发呆。他过去很少可以像现在这么安定,可以静静地望着一袋豆浆痴想,不在意过去,不急着规划未来,安静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早晨,唯一需要思考的是早餐吃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眼盲房东吉他手宋清涟(受) X 杀|人逃|犯租客秦寒猗(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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