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乌龙茶煮鱼

43、第四十三章

　　或许是知道自己肯定会来，对面的大门虚掩着，能闻到和路辞清身上相似的香氛味道。

　　简今纾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抬腿进门，门轴转动的同一时间，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路辞清立时站起身来，披着落地窗上涌进来的日光看向简今纾。

　　和自家哥哥那张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脸比起来，路辞清则显得狼狈许多，嘴角青了一块，颧骨处微微泛红，露出的半截胳膊上也有擦伤的痕迹。

　　这就是简今明嘴里的，没下重手？

　　简今纾拧了下眉头，倒也说不上心里那点冒出来的酸涩还心疼还是什么，硬是站在原地没动，沉声道：“叫医生来看了吗？”

　　因为摸不准简今纾此时此刻的情绪，路辞清也不敢耍宝，声音乖巧：“叫了，医生说是外伤，是大哥的朋友，嘴严实，不会到几位长辈面前去说说三道四。”

　　听了这话，简今纾的眉头才稍稍松快些，不自觉抬腿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他倒是挺会安排的，打完还帮忙给找医生。”

　　说完，她才掀起眼皮悠悠地白了路辞清一眼：“怎么？酒后发疯乱说话，爽吗？”

　　责备的语气中带了些玩味，路辞清的心脏瞬间安定大半，立马三指朝天：“我是真喝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来的路上简今纾通过手机上的APP看了那天晚上家门口的录像，喝多了的路辞清贴到门上的时候整个人的面容因为摄像头的缘故有些畸变，但眼底快要溢出来的委屈和难受却是一点不少。

　　没想到第一次见路辞清喝多了发酒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简今纾第一时间竟有些莫名的遗憾。

　　她不说话，路辞清自然也是沉默。

　　他被简今明揍的第一下其实就反应过来，硬是对抗着肾上腺素的本能没还手，甚至在他尝到嘴里血腥味的时候，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自己被打了的话，简今纾是不是就会立刻回来了。

　　可是等医生来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心里又不自觉的有些不安，怕简今纾生气。

　　路辞清悄悄掀起眼皮看向简今纾，
　　早知道自己就装的稍微严重些了，至少这样，简今纾也许能看在自己是个病号的分上，多给自己点同情分吧。

　　两个人心里都惦记着自己的事，就这么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沉默了好久，就在路辞清实在是忍不住打算率先开口的时候，对面的简今纾突然抬起脸，眉头轻蹙着，像是烦躁，又像是紧张：“我哥说，当初你为了帮季昭昭，背后做了很多努力，还去找了我爸妈？”

　　路辞清显然是没想到隔壁的简今明会突然想起告诉简今纾这件事，愣了一下，头刚点了两下便很快停住：“我也不是为了帮季昭昭才做那些事的，”
　　“我和她又不熟。”

　　简今纾的心脏猛然一滞，皮肤上的毛孔张开，身体里的血液都泛着轻微的热气，几乎是立刻开口，急得有些像逃避：“但你和谢循然熟啊，毕竟那么多年的好友，帮帮好朋友喜欢的女孩子，也正常。”

　　简今纾当然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很无厘头，季昭昭这件事路辞清一早就和自己说过，甚至十分钟之前，坐在隔壁沙发上的简今明还和自己说了一个更详细的版本。

　　可是她却偏偏就想要装作什么不知道的样子，把话语变成尖刺，一下一下地去戳路辞清，算不上痛，但也的确不能忽视。

　　简今纾知道，这样很不体面，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路辞清，她也并不想要什么体面。

　　路辞清脸上刻意的卖乖顿时隐去，眉头向上挑，漆黑的瞳孔仿佛一下要看进简今纾的心里去。

　　简今纾被他看得有些发虚，只是还未来得及给自己刚刚的话找补，就听到路辞清的声音：“你哥没和你说吗，他今天怎么揍得我，我当时就怎么揍得谢循然，还为他呢。”

　　这句话信息量过大，简今纾一时也顾不上方才纠结敏感的情绪，张大嘴巴，恨不得把你在说什么几个字刻在脸上：“你揍谁？谢循然？什么时候？”

　　似乎觉得打架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路辞清抬手摸了摸鼻子，弯腰从茶几下拿出瓶水来拧开灌了两口才开口道：“就，就你走的那天吧，不过我没简哥那种格斗技巧，就揍了他一拳，谢循然嘴角青了两天就好了。”

　　他说到这，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了起来：“比起前天晚上他被简哥打的那一拳，我属于小巫见大巫了。”

　　简今纾呆坐在沙发上，胸腔里就像是打翻了厨房的调料台，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让她周身的所有神经都拧在一起：

　　“你为什么揍他？”

　　语气里有简今纾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路辞清的脊背僵了一瞬，侧过身，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慌乱：“什么？”

　　简今纾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巨大的油锅里，油花爆裂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她脑袋昏昏沉沉地，盯着路辞清的眼神没移开半分。

　　路辞清回望了她片刻，抬手抹了一把脸，又因为碰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才悠悠开口道：“不说别的，在和你的感情之上，是他做错了事让你不开心，我揍他，是他活该。”

　　路辞清的话音刚落，简今纾就猛地站起身，跨国航班带来的疲倦感和神经元无法控制的兴奋跳动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安地在面前仅有的空地上不安地转了两圈。

　　简今纾，你在害怕什么呢？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从内心深处传来的空荡荡的回声让简今纾的脚步猛然停住，抬起眼，面前正是不知道何时走到自己边上的路辞清。

　　“简今纾，我揍谢循然，是因为他让你不开心，我帮季昭昭，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回来之后自责内疚，我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

　　路辞清垂眸看着简今纾，那双灿然至极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简今纾，我每次想说，你都不愿意听，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说不行了。”

　　“简今纾，我喜欢你，我想爱你。”
　　“你能，转过头来看看我吗？”

　　简今纾的身体在路辞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话语中顿然一僵，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深处向外疯长，她张张嘴，但最终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路辞清将她的小动作一点不漏地看见眼里，眼底的情绪更浓些，唇角上勾：“你现在不想回头也行，反正我都已经等了六年了，再多等些日子也没什么关系。”

　　“某种程度上，我擅长等待。”

　　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的一句话，却像是砸进简今抒心里的一块石头。
　　六年，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听见路辞清自己表达自己的心声。

　　简今抒的牙关几乎都在颤抖，像是生气，又像是激动，又或者，是某种名为澎湃的情绪涌上来，她几乎是猛烈地盯着路辞清：
　　“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当时不说？”

　　简今抒不知道自己这声几乎力竭的低吼中里面有多少是对路辞清的不满，又有多少是对自己的遗憾。

　　当年她选择谢循然，除了无厘头的征兆，就是因为谢循然看起来，是一个很会爱人的人，而路辞清，自然就是那个不会爱人。

　　可是后来，简今抒认为会爱人的那位，离开自己找到了自己需要去爱的对象。
　　而那位不会爱人的人，却说自己擅长等待，说他爱了自己六年。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简今抒的嘲讽，嘲讽她当时自以为看清一切，结果还是选错了。

　　路辞清扯了下嘴角：“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不说的，而且简今抒，”
　　他的语气有些自嘲：“在你这里，我好像永远都慢一步。”

　　简今抒隐隐觉得有些鼻酸，她微微昂起下巴，看向路辞清。

　　“第一次，我想说，结果你和谢循然在一起了。第二次，我又想说，结果你和我睡完一觉起来直接出国，还专门递话回来说谁都不想见。”
　　路辞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摸不准你的心思，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但现在，简今抒，我可以接着等，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在等。”
　　“你就当我是不要脸也好，道德绑架你也罢，我都得告诉你。”

　　路辞清的眼神真挚，没由得让简今抒想起六年前那个在酒吧的晚上，路辞清望向自己的，深情又缱绻的眼神。

　　从来不是错觉，也从来不是冲动，有的只是在一场互相试探之后，怯懦退缩的两个人。

　　简今抒忍着鼻尖的微酸，上前一步，握住路辞清手的同时，仰头在他微青的唇角上蹭了一下。

　　连接吻都算不上，但两人仿佛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六年的时间挺长的了，”
　　简今抒和着血液脉搏的节奏，轻声道：“时间宝贵，我们就别继续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