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燕虞无时》子洛笙

2、第 2 章

　　北大陆边界，漓河边，湾衡国。

　　湾衡国因为国内有一湾像月亮一样的池子而得名，池子快有半个镇那么大，传说是天上的神器掉落形成，因而慕名前来游玩的人络绎不绝，算是撑起了这个小国的经济命脉。

　　可如今原本人声鼎沸的池边不见一人，反而各种不可名状的怪物漫无目的地游荡，一道巨大的缝隙悬在池子上空，好似空中被人生生撕开一个口子，那些怪物正是从这道缝隙里不断爬出，整个镇子只能听到怪物的嘶吼声。

　　燕莫如踏入这个镇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施法屏蔽掉自身气息，避免和那些名为渊的怪物正面碰撞。这里到处都是袭击的痕迹，可是尸体的数量却很少，而且还有一些术法痕迹的存在，看起来和他并非同门，应当是有修道者正好在这里救下了镇上的人。

　　这里人口并不少，看周围情况变故刚发生不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撤离不现实，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找了藏身处。这么想着燕莫如四下翻找找到一块像是衣服碎片的东西，一边祈祷着这是个活人的一边捏法诀准备寻人，衣服碎片刚刚飘起还没来得及指引方向远处一声巨响传来，晃悠悠的衣服碎片直接落了地。

　　燕莫如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法阵冲天而起，随之炸开的还有渊的尸体。这下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燕莫如立即唤出命剑，踩着剑奔向声音的来源，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这段时间内打斗声音没有间断，情况应当十分危急。

　　当真的赶到现场的时候燕莫如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原本他观那个阵法的强度以为至少是七八个修真者一同起阵，可实际看去居然只有一人，现在这个人带着一镇子的百姓被渊寻到正在苦战，虽然这个人实力不俗，但要护着身后正在撤离的百姓也是力不从心。

　　百姓受到惊吓撤退速度很慢，渐渐的那个人就开始左支右绌起来，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在白衣上分外明显。燕莫如正欲下去帮忙就看到在那人身后一个红影闪过，来不及思考更多，他从剑上一跃而下，剑先人一步挡在那人身前，金属碰撞声响起，那人似是这才注意到燕莫如抬起头看过来，燕莫如扫了眼他的脸，是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红渊爪子有毒，小心。”燕莫如好心提醒，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点了下头，燕莫如刚想提剑加入战局却感觉腰部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低头去看发现腰上缠着细线一样的东西，另一端正握在少年手中，另一根细线则是缠住一只渊将其甩开，少年的声音跟着传来：“你去护着那些人撤退，后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我有办法暂时拦住这些东西。”

　　燕莫如略一思考就决定照少年的话去做，虽然他并不觉得少年真能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的渊，但是这种时候越浪费时间越危险，他转身离开之前看到少年似乎从怀里拿出了符纸，不待细看渊已经逼近，他只能先挥剑斩开拦路的渊，引导着镇民向山洞逃去。

　　或许是又来了一个人让百姓们稍微心安，撤退的速度比起少年一个人的时候要快上一些，可渊的数量还在增加，许是因为这边人多，甚至隐隐有往这里聚集的意思。这样下去根本逃不掉，得有人拦住这些渊，现在能做这种事的也只有他了，燕莫如打算留下断后，脚步刚一停顿少年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别停，跑！”

　　眼看着渊已经聚集过来，燕莫如咬了咬牙直接收剑拎起两个年纪稍小的孩子加快步伐，但就算是这样渊也还是在不断靠近，已经隐隐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腐臭味。还是不行，燕莫如放下两个孩子让他们先跑，转身重新唤出命剑准备迎战，渊却并未如意料中袭来，他仔细看去发现渊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破烂的衣衫、半透明的身体，以及几乎成实质性萦绕在周身的鬼气，这无疑是阴兵，可阴兵为何会出手帮忙？六界之说燕莫如身为修道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鬼界素来不与其余五界互通，除了每年七月十五的鬼市之外再难看到他们的踪迹，为何会救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燕莫如回想起少年手中的符纸，他之前并未看清符纸上的内容，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那就是阴兵帮忙的原因。

　　能请动阴兵的术法必然不简单，燕莫如看向战局中心的方向，少年的身影隐没在阴兵和渊之间看不真切，现在有阴兵的阻拦百姓撤退不再是难事，他回头嘱咐一声领头的去洞穴方向之后，提剑朝着少年的方向奔去。

　　阴兵的数量不少，一时间居然占据上风，燕莫如也因此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少年身边，少年周身有阴兵相护形成一小块真空区域，他刚一踏进这片区域长刀裹挟着冷风迎面袭来，又在将要碰到他的时候停下，燕莫如能清楚感受到刀上不属于人间的阴冷气息，那阴兵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收刀砍向旁边的一只渊。

　　燕莫如的心砰砰直跳，刚刚的对视他发现阴兵并没有眼睛，但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被注视的感觉，对于鬼界他的了解并不多此刻也不能妄加判断索性去问场上很可能知道的少年。燕莫如刚要开口却发现不知道少年的名字，而少年也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只能伸手去拍少年的肩膀。

　　燕莫如的手堪堪碰到少年的肩膀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本能让他绷紧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之前他见过的那种细线现在正缠绕在他脖子上，这细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极其锋利，接触到的皮肤传来刺痛感却巧妙地维持着不至于让他受伤的程度，但只要少年稍微用力他就会身首异处。少年并没有马上下杀手，在燕莫如不动之后他按住燕莫如搭在他肩上的手去摸他的脉，他的体温低的不像是活人。

　　片刻之后少年松开手，丝线跟着松开，少年依旧没有看向燕莫如的方向，燕莫如注意到少年的瞳仁竟然是纯白的，他定了定神，尽可能平静地开口：“其他人已经在往山洞的方向撤了，我们也过去吧。”

　　少年没有回应，连一丝细微的反应都没有，结合少年之前的动作燕莫如心下有个猜想，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触碰少年的后背，这次那种细线并没有缠绕上来，他在少年的背上一笔一划写下“撤”字。

　　少年点了点头，细线松松缠上燕莫如的手腕，这时燕莫如也基本能够确定少年此刻应该是看不见也听不到，他环视一圈周围情况，渊有阴兵阻挡暂时不会攻击他们，索性直接将少年背起，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挣扎，反而用细线在自己和燕莫如的腰上捆了两圈。

　　燕莫如越过形成保护圈的阴兵朝着山洞的方向赶去，阴兵并未阻拦，在他们离开之后四散开去对付那些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莫如觉得这些阴兵的身体似乎更透明了一些。

　　没有阻拦几息之后他们便到达山洞，燕莫如发现这里出乎意料的大，即使容纳了一个镇的百姓也并不拥挤，竟像是天然的避难地，他将少年放下，挥剑斩落洞顶石头将洞口堵上，他刚刚又确认了一次，那些阴兵的身影确实很淡，恐怕快要消失了。

　　在将洞口堵上之后，燕莫如在洞上暂时设下一个屏蔽气息的法阵，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总能暂时拖个一时半刻让他们商量出个办法来。在刚刚落地的时候细线已经解开，少年就站在进洞的地方没动，燕莫如思来想去也不能放他在那站着，刚想探探他的脉，手伸到一半反被另一只手抓住，他抬头发现少年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的瞳色，此刻微微扬眉看着他。

　　“你没事了？”燕莫如收回手，刚刚的接触他发现少年的体温也恢复正常，洞外的打斗声已经不太能听到，看起来阴兵应该是回去了，燕莫如想起之前偶然听玉书师叔讲过的“请鬼令”，若是真的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少年没回答，转身去研究燕莫如刚刚设下的法阵；“你是元阳派的？”

　　燕莫如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点头，元阳派名声大，他所用术法又全是师门所传被认出来并不奇怪，他朝少年一拱手：“我是元阳派天武苑弟子燕莫如，此次下山历练正好路过此处，不知兄台是？”

　　少年的目光落在燕莫如手中的剑上，随后又转到洞上的法阵：“天武苑以剑修为主，你阵法倒是用的漂亮，你还能联系到其他人吗？”，少年的语气平淡却老成，对于身份避而不答的态度加上极有可能是“请鬼令”的符纸，燕莫如不禁猜想这不会是哪位驻颜的老前辈吧，再回忆起之前远远见到的法阵他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态度不自觉恭敬了不少：“此处并无元阳派驻地，最近的地方赶过来最快也要三四天，这个法阵坚持不了那么久。”

　　见燕莫如面露难色，少年反而笑了，这一下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意气：“就你这法阵至多撑一刻，这么多人的生气再好的法阵被渊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少年说的不客气，燕莫如心里把他当成老前辈也并不气恼，只是这么躲着不是办法的话那就只剩突围一条路，但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战场都没上过甚至还有老弱妇孺，打架都不一定行更不用说和渊战斗。

　　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百姓们忙着安抚自己身边的人吵吵嚷嚷并未注意这边，暂时找到安身地让他们都略微放松下来。少年看向人群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几下折成一只纸鹤，少年从伤处沾了点血抹在纸鹤上，纸鹤便化作一道流光顺着山石缝隙钻了出去，做完这些他才重新看向燕莫如：“联系你们的人，我有办法能挡几天，法阵一开什么东西都出不去也进不来，你要是打算离开就趁现在。”

　　燕莫如在掌中画下几笔，随后那字犹如实质一般浮起又消失：“我已通知最近的门人赶来支援，前辈起阵可需要我帮些什么？”，少年本因他没打算独自离开的态度微微扬起唇角，听到后半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停顿一下还是没去纠结称呼问题。少年抬手结印，速度很快燕莫如只能看见翻飞的残影，很快一个繁复的阵法自少年脚下展开笼罩了整个山洞。

　　那就是不需要，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燕莫如很快习惯了这种得不到回答的相处模式，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他和少年并非初见一样，他天然地信任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将毫无根据的想法抛到脑后，燕莫如站到少年身边护法，约过去半炷香法阵才彻底成型，少年呼了口气撩起左手袖子看了一眼，燕莫如注意到少年的小臂上有排列整齐的七道血线，血线并未渗血看着像画上去的一样。

　　“七天？”少年小声惊呼一句没再说其它的，燕莫如听不出这时间是长了还是短了，刚想问问少年已经拢好袖子先一步开口：“这个阵法能坚持七天，我也找了人来，但不论有没有援兵来，最多四日之后我就会闭阵，四日之内我可以保证这里所有人性命无虞。”

　　四日之后生死有命，燕莫如听出了少年言下之意，在阵法完成的时候他就试了这法阵强度，越试越心惊，这个法阵的强度是他从未见过的，哪怕是被称为修炼大国的宿无国，其国都的护城大阵都没有这么强，要知道宿无国的阵法可是七大国中最强的。

　　可就像之前的“请鬼令”一样，这种强度的阵法也不会毫无代价，所谓的七日之限估计也与代价有关。不知道这位驻颜的老前辈师从何处，之前竟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燕莫如心里想着，嘴上试探着又问了一次：“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燕莫如：“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叫我前辈，我们看起来差不多大吧。”，燕莫如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这位前辈以童颜出现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他点点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是我莽撞了，只是实在不知如何称呼怕冲撞了前辈才这么叫。”

　　少年看起来更加疑惑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燕莫如：“你们元阳派收弟子不管脑子好不好吗？”说完他又觉得这种争辩没意义，干脆叹了口气：“我叫柏叶青，叫名字就行。”

　　司命一屁股坐在天机镜前，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了，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殿中事务，平时没见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处理，一有要紧事倒是事事都离不开他了。他离开差不多有一天多的时间，算起来战神应该已经寻到仙君了，不知道事情进展得顺不顺利。司命操控着天机镜几番变化最终停留在现下时刻的画面上，战神已经寻到了仙君，此刻俩人相对而坐似是在互通身份。

　　司命刚想松口气却突然发现仙君身上隐隐泛着红光，仙君此刻是凡人之躯，泛着红光就代表着他用寿数做了交换，寿数未尽便身死可是妥妥的历劫失败，燕莫如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司命惊得直接蹦了起来，也不管暴不暴露立马捏了法诀传音给燕莫如，却发现这音怎么都传不下去，某种不好的预感缓缓冒了头，司命急忙操纵天机镜查看起燕莫如这个凡界身份的过往，不查还好越查越心惊，不多会冷汗已经浸透衣衫。

　　战神燕莫如竟是完全不认识元漓仙君，他的过往和一个凡人并无差别，不论是天界的记忆还是战神的力量一个都没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