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32、第 32 章

　　程烟越过萧许川看向司礼，打着招呼“司大人早”
　　萧许川闻言，眉头微皱，抬手轻抚过程烟耳上的碎发，程烟一激灵，看向萧许川，眼中有很明显的不解。
　　萧许川笑得真诚“没事，误以为有小东西飞上去了”
　　此刻晨光熹微，公子笑颜，着实让人颇有些移不开眼。
　　程烟一时也恼不起来了……
　　萧许川满意地看着程烟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方才转过身，朝司礼打招呼“司大人在朝中的习惯倒是保持的久”
　　司礼起来的时候倒也合乎规章中要求的晨起时间，也正好方便上朝。
　　司礼不轻不淡地笑道“司川公子说笑”
　　萧许川没再接话。
　　程烟发觉两人之间气氛好像确实不太对付，或许是因为司礼是朝中大臣，司家更是名门望族，而萧许川则是人人唾弃的先帝遗子，或许两人很对付才很奇怪。
　　程烟感受着气氛渐渐凝滞，她主动寻了个话茬子“我去看看小萱儿”
　　司礼笑着点头“嗯”
　　萧许川拉着程烟，说道“我同你一起”
　　程烟牵着萧许川朝程鹿萱在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程鹿萱和赵年在聊着天。
　　两人虽并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只是此时朝那边走着，也能听的清楚两人的对话。
　　赵年在问着程鹿萱是不是害怕儿时的事。
　　程鹿萱说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从话音中听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两人走到门口。
　　程烟站在门口，程鹿萱一瞥眼余光中看见了程烟，立刻跑下床，穿着白色单衣就跑了出来“姐姐！”
　　程烟抬手摸了摸程鹿萱的头“嗯，先进门，虽然不冷，但也不能只穿这么点”
　　程鹿萱点头，牵起程烟的手往里面走去。
　　赵年看见程烟和萧许川都进来了，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萧许川自觉和赵年一起出去了。
　　程烟拿起旁边的衣裳，给程鹿萱加着衣服。
　　两人一言不发，程鹿萱一直看着程烟。
　　程烟等着程鹿萱盯了一会，却不见她说话，便主动问道“有事？”
　　程鹿萱摇摇头，又点点头。
　　程烟意识到许是自己情绪过于寡淡，吓到小姑娘了“这是什么意思”
　　程烟脸上带了些笑，想让自己显得温和些。
　　程鹿萱垂着眼睛，低声说着“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程烟闻言，嘴边的笑瞬间就僵硬住了，她心下一惊，她看向程鹿萱问着“为什么这么说”
　　程鹿萱坐在程烟边上一直垂着头“我记起了儿时的事，好多好多婆婆爷爷都死了，我从前不知道，只以为娘亲睡着了，爹出了远门，但我现在知道了，他们其实都死了”
　　程烟闻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样一个小孩子的心。
　　程鹿萱话音继续沉沉地响起“我身边的人都死了，姐姐遇见我之后，也碰上了百乐阁的大火，我是不是不该呆在这”
　　“司大人对我好，可司大人本来身体就不好，赵年哥哥对我好，我不希望赵年哥哥也出事”
　　“姐姐，我会不会就是曾经那些人常和我说起的灾星啊”
　　她的话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话音落下，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来这段时间，程鹿萱虽说自己一直呆在着屋子里，但其实都在想这些……
　　程烟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想过，程家那么多人说没就没了，妹妹活下来了却从小体弱多病，整个刀帮里的人都是苦命人，是不是自己从来就不该存在，会不会都是自己，才给身边的人都带来了厄运……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她慢慢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报仇，报仇之后呢？最好的或许就是找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把自己埋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给任何人带去不幸。
　　程烟侧眸，看向程鹿萱，眼里带着少有的冰冷，显然她又一次困在了那冰冷的思绪中。
　　程鹿萱眼里带着泪水。
　　程鹿萱哽咽说着“可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我喜欢跟着司大人学药，我想治病救人，我希望我能帮到别人……我不想是个灾星……”
　　程烟一度想离开，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问题，她又该如何回答这个小姑娘。
　　程烟一抬眸，就看见萧许川的影子落在窗户口的砂纸上，外面充满着光，屋子里却寂静压抑，程烟慢慢抬起手，轻摸了摸程鹿萱的头，很好的晴天，温度也很宜人，但程烟的手却冷得仿佛刚摸过冬日的雪。
　　“别哭，你不会死的，你也不能死，你死了，外面的人，你遇见过的人，你喜欢的人，都会难过”
　　程烟垂眸看着程鹿萱，却没说完她想说的，他们都会很难过，但慢慢的，他们应该也可以忘记的吧，一如当年惦记爹娘恩惠的人，谁又还记得呢。
　　程鹿萱看着程烟，眼里还噙着泪水。
　　程烟缓缓开口“那些人的离开，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坏人”
　　所以，消灭完坏人，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我是否也就不该存在了……
　　“你想做的事，要好好去做，不能让坏人高兴，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
　　说着，程烟的目光落在那一抹影子上，我最近，好像也有了放不下的人，但是，我不该拖累他们。
　　程烟说着说着，眼尾泛起红“所以，别瞎想，好好活着，听见没”
　　程鹿萱扑进程烟的怀里，程烟轻拍着程鹿萱的背“不怕，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们都会的”
　　萧许川倚在门口，没出声，屋子里声音零碎，他听不清，在心里盘算着，关于程鹿萱来历的最可能的情况……
　　程烟轻拍着程鹿萱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萧许川大抵弄清楚突破口在哪，他轻扣房门“方便进去吗”
　　程烟看了看程鹿萱，程鹿萱点点头，程烟出声应答着“嗯”
　　萧许川开门进来，看见程烟抱着程鹿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抬步走过去，拿了凳子放在程烟身后，让程烟坐下，又给自己找了凳子，坐下，他抬手摸了摸程鹿萱的头“小萱儿，大哥哥想和你讲个故事，你可愿听听？”
　　程鹿萱擦干眼泪，她看着萧许川“大哥哥也会写戏折子嘛？”
　　萧许川笑着说道“嗯……算是吧，小萱儿先听听好不好？”
　　程鹿萱点头。
　　萧许川缓缓开口。
　　“从前，有一户大户人家，老爷和夫人很是和睦恩爱，膝下育有一子，这个孩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有人都说，这户人家以后必定也是大富大贵的，老爷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呢，身体不怎么好，老爷很是照顾他，很多事情都完全信任自己的弟弟，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家人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但是后来，老爷没了，夫人……也没了，剩下了那个孩子一个人，可那个孩子却也废了，弟弟成了府上的主人”
　　萧许川说到这，抬起眸，看向程鹿萱“小萱儿猜猜老爷是怎么没的呢？”
　　程鹿萱手指打着颤，程烟抱起程鹿萱，握着程鹿萱的手，安抚着她，程烟虽然记不清当年的事，但是这故事俨然就是萧许川自己的故事，那个活下来的孩子不就是萧许川自己吗？但是萧许川用这样的方式讲出来，程鹿萱听着却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就能说明，程鹿萱的确和当年的事有关系。
　　程烟看着萧许川，萧许川讲着故事时，眼神看似随和，但其实底下藏着的是让人畏惧的寒意还有冷血，她都有些不寒而栗。这样的萧许川她从来没见过，是因为……触及利益或者说底线了吗？
　　萧许川的声音缓缓响起“小萱儿不猜猜嘛？”声音没有温度，很恐怖的语调……
　　程烟出声想要制止“萧许川……”
　　程鹿萱颤颤巍巍开口“老爷……老爷是被弟弟杀死的……对，是被弟弟杀死的”
　　萧许川低眸玩弄着腰间的白玉佩，听着程鹿萱颤颤巍巍地开口，他抬眸看向程鹿萱“哦？是吗？小萱儿为什么这样猜呢？”他的话音中依旧不带温度，很是冰冷。
　　程鹿萱紧紧地抱着程烟“因为……因为有一个婶婶看见了，婶婶……婶婶病了，死了，婶婶……婶婶告诉了娘亲，……娘亲……娘亲知道了，也死了……现在娘亲告诉了我，……我……”
　　程烟出声打断程鹿萱的喃喃自语“不怕，你不会有事，我会护着你，小萱儿不怕，我会护着你”
　　程鹿萱惊厥过度再次昏了过去，程烟将程鹿萱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程烟直起身，看着站在一旁的萧许川，两人都并未出声。
　　阴暗逼仄的房间里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程烟看着萧许川，萧许川周身的寒意还未褪去。
　　萧许川过了会才开口“方才……吓到烟儿了？”
　　程烟沉默了会，摇了摇头“没，只是忽然觉得，这样才该是你”
　　萧许川一愣，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程烟。
　　“萧许川，我是不是从没真正认识过你……”程烟开口。她的话音很低，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真的在询问萧许川。
　　萧许川没回答，他手里还握着腰间的白玉佩，只是，他指尖的温度甚至比起着白玉还要低些。
　　程烟也没再出声。
　　两人之间隔着的是让人无法知晓的曾经与各自背负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