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苏尔格

6、（成都）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许池摘下帽子，灯光映得他的面容愈发冷峻，他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语气稍有缓和：“说。”
　　男人却是笑了笑，一手拆了筷子，夹起面前一份糯米藕，不紧不慢放进盘子里：“先吃饭，饭还没吃呢。”
　　许池什么也没说，也拆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许先生还是少吃些，一会儿还要留着肚子陪宋姑娘去吃的吧。”男人边吃边打趣他，自己倒是往碗里夹了不少菜。
　　“她和我吃饭会不自在。”许池淡淡回应道。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样，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像是宋姑娘的性子。”
　　许池却是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犀利地问道：“你倒是清楚她性子。”
　　“不敢说清楚，只是觉得很切合她罢了。”男人擦了擦嘴，仰身靠在沙发上，似是在回味刚才的菜，“我吃的第一道菜是糯米藕，甜口的，许先生平时应该没少在饭点儿偷偷盯着宋姑娘吧，这一桌子上地道的成都菜都没几个。”
　　“好吃么。”许池问，像是很认真地想得到一个客观的评价。
　　“好吃。”男人利落回答。
　　“嗯，我一会儿要带她来这吃饭的。”许池得到肯定后便放心些，又像是想到什么样，把那盘糯米藕转到自己面前试了一口，味道不错
　　男人却是笑了：“你不是说人家和你吃饭会不自在。”
　　“她要是不想来就退掉。”许池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男人笑得更甚，开口道：“勇气可嘉。”随后直起身子来，“可惜了，许先生虽然观察得细，却也总有漏掉的地方。”
　　许池眼神转向他，静等着他的下文。
　　男人得到了想要的反应，继续往下说道：“这道糯米藕，好吃是好吃，可我打定宋姑娘不会吃超过三片。每一道菜看似做起来或简单或繁复，其实都在于厨师想用什么方法去烧这道菜，厨师的想法和手艺决定了这一道菜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饭馆有不同的口味，去应对不同的客人。”
　　男人看着许池，眼里升起些怜悯的意思：“有些人是很好的厨师，他可以根据客人点的其他菜来猜客人的需求，比如要的辣菜多些，这道菜就要做的清爽些，爱吃糖醋里脊酱肘子，这道菜就要做得更甜糯些，片片拉丝。”
　　末了，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宋姑娘就是一位很好的厨师。”
　　许池眼神登时冷了下来，像是热带雨林里的毒蛇，丝毫不避讳他的危险与剧毒，锁定前方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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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了，咱们下去吧。”宋小满刚收拾完给许池发消息，下一秒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宋小满看向手机，“我在门口了”，是许池给她发的消息。
　　宋小满都要想许池是不是一直蹲在她门口了，也是稀奇得紧。
　　她打开房门，许池就在门口站着等他，眉眼舒展，手里拿着一杯果茶递给她，语气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要喝么。”
　　“嗷……谢谢啊。”宋小满弯眸对他笑了笑，接了果茶，“走吧。”
　　许池愣了愣，似是还存在宋小满对他笑的余韵里没缓过神来，这是宋小满第一次这么对她笑，真切的，明媚的，跟林间的
　　小鹿似的撞得他缓不过神。
　　宋小满拿着手里的果茶，少冰，柠檬百香果，是她爱喝的口味和习惯，她不喜欢喝奶茶，胃也不太好，许池给她买的这杯刚好。许池好像是有什么神力一样，宋小满不禁想，可转念再一想，哪来的神力，不可能的。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出了酒店，两人随意走在后方的一片草坪上，上边有不少人在遛狗。
　　远间染成片艺术油画，浓重勾着几座高楼的剪影，风也来得温热，流在油柏路上，卷上繁林枝桠。
　　许池低头看向宋小满，她稍仰着头，风拨几丝她的头发搭在鼻尖，嘴唇，眸子里盛着一汪漂亮厚重的染料，是远处的天掉了进去。她眼神不再空洞，有些了神然的失焦，仿佛是在看什么人，久久看着那霞云便能瞧见那人一眼了样。
　　许池耳边兀得响起男人对他说的话，心里一阵刺痛。
　　“宋姑娘虽然爱吃甜的，但她肠胃不好你是知道的，藕生性凉，且夹着糯米，所以她不会多吃。而且，据我调查到，宋姑娘初中的时候是可以吃辣的，现在却是吃不了什么辣了吧。”男人说道，“所以人是会变的，只是什么时候变的，因为什么而变的，这可以是重大事故带来的心理转变或生理转变，也可以是环境改变后的二次同化而成的。”
　　“所以她为什么变的。”许池已经没了和他含沙射影的耐心。
　　男人忽的笑了笑，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一样：“这就是让我觉得很有趣得地方了。”
　　男人看了看许池，眼里浮上些疑惑来：“你让我调查宋小满之前有没有遭遇过什么事故，一概没有。你又让我调查宋小满有没有什么关系很深的人，我却发现宋小满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可以和所有人保持和谐友爱的关系，大家甚至都很喜欢她，可要是说什么人跟她关系深，却是没有的。”
　　许池眉头微蹙，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同班的男生追过她，算得上是不依不饶，可宋小满的态度就是不理睬，删掉联系方式，甚至为了摆脱他在毕业之后换了手机号。我打听之后，听说宋小满这个人手机上就没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而且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给人备注然后单删，所以有她联系方式的人很少，她还没有哪个可以常保持联系的人。”男人像是在思索。
　　“我感觉她总是在……想什么事，或者人，我看不透她。”许池略微有些头疼，无论他怎么接近宋小满，哪怕是宋小满就站在他跟前，也像是有道透明的壁垒样把他挡在外面。
　　男人神色严肃，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不过有一件事，很诡异。”
　　“什么。”许池问。
　　男人犹豫两秒，缓缓开口：“和她有很深关系的人，在我所调查的自她出生到初中，一直是没有的，她对任何人都是可有可无。但是，在她的两个同学的口中，我探寻到些不寻常的东西。”
　　他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从我所拼凑出来的话中，宋小满有一个，迄今为止，已经认识七年的男生，并且他和宋小满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他很喜欢宋小满，宋小满也十分依赖他。”
　　许池表情也凝重起来，七年前……
　　男人看出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是的，可五年级的宋小满，普通地上下学，暑假去了容城一趟，但回来后并没有和什么人联系过，寒假去了补习班，当时还参加了一个演讲比赛并获得了二等奖，当天去当天回。之后也没打听到她和什么人关系很要好了。但那两个人一致的说辞都是，宋小满和他是每年都有联系的，两个人关系很近。”
　　许池眼底忽明忽暗，一股难言的探究欲和占有欲在心底升起。
　　宋小满……
　　“你喜欢吃糯米藕吗？”许池不想她再看远处那几片望不到什么的云彩，开口问她。
　　宋小满思绪被强行拉回现实，思考良久，慢慢开口道：“还挺喜欢的，就是不能多吃，胃不大好。”
　　许池有些吃味，也没了接着往下问的心思，吃饭的事也不了了之。
　　两身影子在油柏路上拉得冗长，融进余晖的吻手礼，暮色侵袭。沉默是一种语言，无言的世界往往比现实更加宏大，空气是实质的文字，久久不散。
　　“许池……”宋小满忽得顿住了步子，抬头看向许池。
　　许池侧过身来看她，他也想了很多，以致于神情还是迷蒙着的。
　　宋小满：“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么。”
　　光色掩进暗处，照不进她眼里，留下满堂昏暗。
　　许池哑口无言，似是想说什么，那是一种略显急切，又不知所措的神态，薄唇张合，终是又将话咽了下去：“有的，有的吧。”
　　宋小满第二次在许池面前笑了，不是对着他笑，冲着远处已然降得沉重的天，却又隐约是对他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