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为上》泗上

6、第六章 记忆(A)

　　程云云给楚怜挑了一条黑色的吊带连衣裙，上面缀满各种闪亮的珠片，在夜晚的灯光下尤见华彩，如同把银河穿在了身上。

　　楚怜虽然不懂时尚，也能知道这条裙子价值不菲。

　　“这条裙子真的太适合你了！”楚怜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程云云看见穿上连衣裙的她满眼放光，楚怜平时从来不打扮自己，整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破冲锋衣，一条牛仔裤，程云云都看腻了。

　　程云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穿上礼服的样子，还没有化上妆就很美了，黑色更衬得她的皮肤白皙。

　　“云云，你的朋友有多因？”楚怜更关心这件事情。

　　多因的市场价格很高，普通家庭是消费不起的。也只有像程云云这样的阶层才能接触到。

　　就算是在中江大学上学的时候，楚怜也只在展示柜里见过那么小小的一片，实物却从来没有接触到过。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陈心柔什么没有啊。她是陈氏集团的二小姐。”

　　陈氏集团，它的大名楚怜是听过的，只是了解得不深，只知道是做地产生意的。

　　如果是陈家的人，有多因也就不稀奇了。

　　“到时候我介绍给你认识，她应该会喜欢你的。”程云云见她似乎对陈心柔感兴趣，便接着说。

　　有钱人在派对上玩多因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这是好药，百利而无一害。既能享受到麻痹神经的刺激，飘飘欲仙，又不会上瘾，对身体还有好处。

　　所以这一直是有钱人聚会上的珍品。

　　楚怜刚试完衣服就收到了秦昭发来的一条短信，她毕业之后就去了森山实验室，她们交情不深，到现在二人也没有联系过。

　　可是现在秦昭却突然给她发消息，说有事要跟她见面说，还特意附上三遍要紧，要紧，加上了感叹号。

　　楚怜在校时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过这么焦急的时刻。

　　她走到房间过道的一角给秦昭回了电话，秦昭并不想在电话里跟她说那件事情，二人约在江边见面，离她们都比较近。

　　楚怜到达江边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这里比较偏僻，没有公交车，她向程云云借了两百块钱打车过来。

　　秦昭已经提前等在了江堤上，这里四下无人，只有滔滔不绝的江水奔流之声。堤坝下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应该是秦昭的。

　　楚怜还没开口问是什么事情，秦昭就已经先拿出手机给她看，“楚怜，这是你吗？”

　　楚怜仿佛突然被扔进了冰窖，心脏沉重得停止了跳动。

　　她没办法开口说话了。

　　“我记得你的肩膀上有一条疤，而且这张照片的背景，就是我们寝室的浴室。”

　　“你哪儿来的？”楚怜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张照片被传到了网站上，现在已经传疯了。”

　　这张照片只露了一部分身体，脸是一开始就被截掉了。楚怜知道这是朱志平释放的威胁信号，他还没有亮出他的底牌。

　　“上传的匿名者还说后面会有更劲爆的内容。现在网站上的人都在关注后续，而且很多人甚至已经分析出来这是中江大学的浴室了。”

　　秦昭觉得很快，他们就会推测出来这是楚怜，能有这么美丽身材的女生在中江大学也不多，范围很小了。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她的名誉没了，工作也保不住了。

　　秦昭看她的面色难看，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就知道她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能把网站打开给我看看吗？”秦昭犹豫了一下，担心楚怜受不了刺激。

　　但是楚怜却坚持要看，秦昭只好打开了那个匿名者的动态，他又发了一条新的动态，说三天之后会上传新的照片。

　　下面已经有了新的评论留言。

　　A：赶紧一次性放完，要看美女！

　　B：放什么照片，直接放视频。

　　C：这肯定是校花级别的，中江大学的校花可不多呀。

　　……

　　“楚怜，你知道这个匿名者是谁吗？”

　　“我知道。”

　　“那你赶紧让警察抓他。”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傻，留下自己的犯罪证据，说不定他是利用别人的身份发布的。

　　楚怜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它甚至比预计的来的还要晚。

　　“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秦昭。”

　　秦昭本还想再说几句宽慰她，但是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哪怕是有人放出了这种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照片。

　　她以为她可能会崩溃地大哭一场，或者愤怒地要找人算账，又或者手足无措地向秦昭寻求帮助。但是她都没有，她只是深深地望着滚滚流逝的江水，她的眼睛深不见底。

　　秦昭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是受害者。”秦昭轻轻把手搭上她的肩膀。她不明白，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本应该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

　　可是，命运却偏偏喜欢捉弄她。

　　秦昭见过，她的手因为大冬天打工而生了冻疮，却连冻疮药都不肯买。

　　她没有钱买袜子，冬天就只能穿没有晾干的湿袜子去上课，一年四季只穿那两双破旧不堪的运动鞋。吃饭只会选食堂里最便宜的饭菜。

　　荤菜贵，她没有见楚怜吃过。

　　她唯一的大额消费就是电脑，是从学校的跳蚤市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淘来的。

　　她兢兢业业的几份工打下来，并不可能没钱买这些几块钱的小东西。秦昭觉得，她只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好像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照顾自己。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正常的，是应该的。

　　秦昭不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在她养父母还在的时候。

　　太辛苦了，实在是太辛苦了。

　　秦昭本以为她进了神农院，有吃有住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可是，命运总能有办法让她不好过。

　　“楚怜，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森山实验室和神农院都在同一个高新区，彼此的距离也不远。

　　“秦昭，你还记得依然吗？”

　　“那个跳楼的学妹。”秦昭当然记得，她们那个圈子小，几个年级的人都互相认识。“我记得当时你也在天台。”

　　“是，我本来能救她的。”她的声音很小，江边的风又很大，秦昭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天就要黑了，楚怜让秦昭一个人先回去，程云云发消息说要过来接她。

　　楚怜坐在江堤上，望着天色和江水一同渐渐黑下去，水面看不到尽头，楚怜又想起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迷蒙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很快天空中就下起了雨，雨水落在江面上，落在楚怜的身上。

　　这么宽广又逼仄的天地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儿。

　　“楚怜！楚怜！”她的身后有人在叫她，她回过头谁也看不见。

　　“楚怜！楚怜！给老子滚出来！”是他！是他回来了！一到下雨天，他就不能出海打渔，不能出海的日子里，他就找楚怜“玩”。

　　他喜欢“玩”，玩鱼，玩猫，玩楚怜。

　　他会精心挑选一种半个拳头大的鱼，活生生地把它塞进楚怜的嘴巴里，然后看着她流泪狼狈不堪地向他求饶……

　　向养母求救是没用的，她巴不得楚怜这个拖油瓶赶紧被他玩死。

　　但他说她长得漂亮，以后嫁人，不愁卖不出一大笔彩礼钱。这么折腾都不死，能耐大的很嘞。他玩得更加起劲了。

　　雨水让楚怜的眼前模糊一片。

　　“楚怜！楚怜！”不要，不要喊我的名字！

　　楚怜痛苦地捂着耳朵，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不可以，不可以有人再喊这个名字！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后就叫楚怜吧。”老渔民握着船舵，笑着说，他又捡到了一个好玩具。

　　楚怜捂着耳朵从堤坝上跑下来，“楚怜！”程云云一声惊呼，看着她奔跑着从堤坝的阶梯上重重地滚下来。

　　“天呐，楚怜，你怎么了？”程云云赶紧跑过去，细细瞧她身上并没有外伤，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晕过去了。程云云还是把她送到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才肯放下心。

　　“你真的快吓死我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程云云一边开车带楚怜回家，一边仍心有余悸。

　　“还好你没事，不然许主任不骂死我了。”

　　“许主任？”这关他什么事？

　　“偷偷告诉你，是许主任让我带你回家的。我估计他也知道对你处罚太重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拜托我咯。你可别告诉他我跟你说了。”

　　楚怜知道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能告诉程云云这个大嘴巴。

　　许衡，许衡……

　　“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楚怜倚在车窗上淡淡地说。

　　“啊……”程云云以为楚怜还在为调岗的事情生气，这毕竟是领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多不好。

　　楚怜现在心情不好，程云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从中劝和。反正这篓子是许衡捅的，还是等后天他自己来收拾吧。

　　程云云打开车内的音乐，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月光下轻轻泛起的海的波浪，波浪。

　　楚怜在海的怀抱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