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为上》泗上

5、第五章 摔碎(A）

　　程云云还是低估了这管试剂的价格，它的价格要再翻上一倍。

　　唯一幸运的是还能再采购一管，如果是把猩猩的实验样本摔了，那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但现在这件事情属于严重的实验事故，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楚怜免不了要赔钱。

　　程云云望着楚怜被叫进许衡的办公室，心里不禁替她担心。

　　许衡的办公室里除了他，另外还有两个人。

　　他们一位是资产管理部的，一个是人事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

　　他们并没有指责楚怜，只是按部就班地拿出了一份协议。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一次性付清十万元的成本损失，另外十万元由公司承担。

　　二是每月在工资中扣除5000元，直到补齐十万元为止。这样差不多是一年半的时间，如果中途离职，剩下的也需要一次性补上。

　　神农院的各项规章制度都非常完整，事无巨细，而且完全在《劳动法》的框架范围之内。

　　楚怜并无异议，她很干脆地选了方案一，一次性缴清十万元。

　　许衡神色微动，她哪里有这么多钱？

　　“另一项决定是关于你的工作调动，这个许主任会跟你详谈。”

　　两人说完就离开了许衡的办公室，只剩下许衡和楚怜两人。

　　“十万，你刚毕业，有钱吗？”

　　楚怜没有说话，眼睛盯着白色的桌子，双唇紧闭，两只手也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工作，有什么变动？”她问。

　　“拉蒙怀孕了，由你来负责监测采集这期间她的各项激素数据。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你搬到生态间去住。”

　　“一般来说，数据监测记录，有电脑和摄像头，已经实现了高度的信息化，不需要人工监测吧。”这很像是借着试剂的事情刻意刁难她。

　　她好歹也算中江大学的高材生，在任何一个实验室来说，人工检测都犯不上用她这样的研发人员。

　　“如果你不做，我们只能另请高明。”许衡一反平时温和的样子，拿出了项目主任的架子。

　　楚怜只能妥协，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许衡的办公室，回到实验室把自己手上的事情交接给了程云云。

　　“楚怜，你要走了？”程云云紧张地关心她。

　　楚怜说她只是搬到生态间去监测大猩猩。

　　“这种事怎么还要你干啊？”程云云对许衡的安排很不满，这实验室里都是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朱巧巧又呆板木讷。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楚怜这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他居然要把她调离，这跟降级处理有什么区别？

　　她要去找许衡替楚怜鸣不平，但被楚怜拦住了。

　　“他就欺负你好说话呢！”

　　楚怜的对接人事在这时打来了电话，通知楚怜今晚之前搬离宿舍，新的住所是生态间。

　　下午的工作也不用她忙了，楚怜就在傍晚的时候去公司附近的银行办理汇款。

　　“确定十万元都划走吗？”柜员问，“那卡里只剩二十元了。”

　　“是。”

　　楚怜望着卡里的数字从100020变成了20，这是她大学七年来攒的全部身家，一管试剂全部清空了。现在不仅连回南归乡的车票买不起了，而且食堂的饭也吃不起了。

　　许衡也在银行坐着，但楚怜把他当空气一样路过了。

　　她径直去了隔壁的药店。

　　“老板，布洛芬多少钱？”

　　“26。”

　　算了。

　　回到宿舍，她的东西不多，十分钟就打包完了。她背着包坐电梯，穿过大草坪，走进实验大楼，生态间就在lemon组长廊的尽头，她还没有进去过。

　　一般都是生态间的工作人员采集样本供他们研究。

　　人事把钥匙也交给她了。

　　楚怜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幕玻璃，这是单面玻璃，楚怜能看见里面正在树上酣睡的黑色大猩猩lemon，她的手抚在小腹上。

　　楚怜能看见它的小腹微微隆起，她虽然睡着了，但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楚怜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忆虽然清晰，可是太陌生了。手的温度和她的声音都已经模糊了。

　　生态间的占地面积很大，里面像是把热带雨林搬进来了一处，空气湿度，气温，生态环境，溪流，小昆虫是完全按照lemon曾经居住的那片雨林的模样造出来的。

　　它或许还以为自己生活在那片雨林里。

　　玻璃的另一边，楚怜的世界太安静了。这里只有那一堆冰冷的泛着幽光的实验器材。

　　生态间的角落有一个后门，那就是她住的地方，里面更像一个保姆间，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盏台灯，一台饮水机，就是主卧的全部配置。隔壁还有一个小的卫生间。

　　所幸还有一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天空和草坪。

　　其实这里的条件比大学宿舍是要好上不少的，又很安静，没有一点人的声音。

　　楚怜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肚子好疼，疼了一天。每次来生理期的第一天都巨疼无比。

　　她恍惚又看到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和涂满白墙的血迹，血腥味儿长久地在房间里弥漫。

　　“楚怜，楚怜。”谁在叫她？

　　是妈妈吗？是妈妈的声音，和着无穷无尽的海浪声。

　　风波岛就是这样的，四面环海，在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楚怜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陆地上安静的没有海浪声的夜晚。

　　“妈妈，有艘船。”小小的楚怜站在岛上最高处的月崖上大喊。

　　楚怜相信，如果有美洲土著也像她这样发现了五月花号，他们会发出同样的惊呼。

　　他们是喜悦的，惊奇的。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明白危险和恐惧。

　　船，他们第一次见到外来的船。

　　楚怜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吧。

　　她朦朦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男人的轮廓，他坐在床边，背着门外的光，因此看不清脸。

　　但是不用看脸，楚怜也知道他是谁。

　　许衡。

　　“你没事儿吧？”许衡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体温是正常的，就是出了很多虚汗。

　　“我敲过门，打了你的电话，但里面一直没有声音。我怕你出了事儿才开门进来的，抱歉。”

　　楚怜点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

　　“给你买了药。”许衡拿出一盒布洛芬，起身去给楚怜倒了一杯温水。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别人没有你这么笨，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请假。”如果是程云云，她一定会请病假。

　　可是，她跟她不一样，她必须拼了命地努力才能留下来。

　　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为了自己的目的，每一次都必须拼尽全力。

　　她不是像程云云那样有钱人家的孩子，有时候她很羡慕她的眼神，不惧一切的眼神，她是有底气，有后盾的。

　　楚怜什么都没有，她只能靠她自己。她只能活在社会既定的规则之下，她的每一步都必须按照规则循规蹈矩，她没有无视规则的资本。

　　“许主任，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楚怜的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花，“我没有钱，也没有家……”

　　许衡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感觉是自己对不起她。
　　是他把她带到了这个门槛极高的项目，让她为了去留的问题担惊受怕。

　　还是他，把原本就属于楚怜的offer给取消，一直让她认为以她的学术成果根本不配神农院。

　　还是他，害得她去求朱志平走门路，进来也遭人说闲话。

　　是他，把她调到生态间……

　　他怎么给弄巧成拙了呢？对不起，对不起，许衡在心里说了一万遍对不起，但还是无法抵消内心深深的愧疚感。

　　“你不要再担心这个问题了。我会让你留下来的。”许衡第一次给楚怜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知道，她需要。

　　他不想让她成天活在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的恐惧之中的。

　　他原本的目的，是要给她带来幸福的不是吗？可是，楚怜现在却因为他而不幸。

　　如果她要调查自己，那就让她查好了。为什么他要一气之下让她搬到生态间做人眼监控？

　　都是他不好。

　　许衡的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百种滋味。

　　他让楚怜好好休息，说要给她请了一天的病假，紧接着就是五一长假。楚怜可以休息五天了。

　　程云云第二天也来了生态间，痛骂许衡这个家伙给她安排这么差的住处。

　　楚怜好歹也是研发六级，待遇比后勤人员还差。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程云云骂完之后才进入正题，二话不说拉着楚怜回自己家，说要让她在家里度过一个超级棒的假期。

　　程云云不许楚怜带电脑，怕她又想着工作。也不让她带自己的衣服，所有的衣物日用品都给她准备好了。

　　程云云的别墅是她爸妈送给她的，离神农院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别墅有三层，泳池，花园一应俱全。

　　程云云的公主床有五米宽，客房虽有，但程云云就要让楚怜跟她一起睡。

　　“明天晚上有party哦，你看看你要穿哪套礼服，我们身材差不多，你应该都能穿。”

　　程云云带楚怜走进她的衣帽间，这是任何一个女孩子看了都会艳羡发狂的地方，楚怜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程云云兴奋地喋喋不休，开启了话唠模式。

　　在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楚怜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她说会带多因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