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珍珠面帘(修) ...


  •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缠绵,好似满怀着爱意忠诚,行苇避而不答,笑着回他。

      “我可不是你的主人。”

      “会噬主的恶犬,我才不想要。”

      她退后一步,进入永不停息的落花中,若即若离的,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倘若你把这层假面去掉,我说不定会更喜欢你一些呢。”

      “毕竟真心嘛,按你们凡人的话来说,谁不喜欢呢?”

      “那大人便是也喜爱真心了?”

      “在下的真心,倒也不是不能给——

      “只是…只是…”

      柳春启巧妙的周旋开话题,佯作羞怯的笑了一笑,在视线快要相撞的时候别开,做足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只是要看人承不承的起了。”

      行苇看他表演,只微微一笑。

      “至于大人,定是这份真心的不二人选。”

      “您说呢?”

      柳春启眨眨眼,满眼期待的看向行苇,好似自己真的对她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一般。

      “你说这话,倒像是我逼迫你一般。”

      行苇苦恼的拽住杏树的枝叶,唇角却勾着一抹恣肆的笑。

      “我可不是谁的真心都接受的,我只用三分力,你赢了我,我就接受。”

      枝叶被拉扯下来,行苇比量了一下那根细瘦的枝条,上面的花叶还很是繁茂,该是某些小姐们的最爱。

      但现在,它要成为一把剑了。

      柳春启保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狡猾的拔了剑,清瘦的手握住剑柄,还要长吁短叹几声。

      “哎呀,哎呀,在下于剑道一术不甚精通,现如今执剑也觉沉重,还望大人怜惜。”

      世家公子们常常佩剑,这些剑漂亮而锋利,把把都是天下难得的好剑,然而名剑仅仅只是这些世家子的装饰,用来修饰他们的声名。

      柳春启佩的这一把,在行苇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清楚了它的效用。

      这把剑,虽沉寂数百年,却仍然是当世有名的好剑,杀大奸大恶之人养出的正气萦绕让行苇眼前一亮。

      她把玩着手上的花枝,去看那银亮的剑柄。

      柳春启握剑的姿势很熟稔,却无力,让人疑心那剑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行苇攻了上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只无力的手,竟然能使出这么多精妙绝伦的剑招,通天地浩荡,展万物轮回。

      行苇欣赏着这种豪迈旷达的美丽,掐准时机不紧不慢的收了招。

      “剑不错。”

      她张狂的笑起来。

      “人还差了点。”

      柳春启并不生气,只是故作伤心的拿折扇遮了脸,隔着扇子却还能看见他弯弯的眼睛。

      行苇知道他的意思。

      他打这一场并不是真是为了赢她,他的剑招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展示。

      是为了引起她的兴趣。

      剑客们将每一场比试都认为是最重要的,尊重对手几乎刻进了骨子里,而柳春启却离经叛道的把本应当用来杀人的剑招用来取悦她。

      该说不说,这人真是越来越合她的胃口了。

      她想了想,迎头对上他的眼睛。

      人的瞳孔在阳光下会显出截然不同的美丽模样,柳春启的格外漂亮,碧绿碧绿的,像是沙漠里的深湖。

      “做的不错。”

      “虽然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柳春启愣了愣,旋即恢复那副精于谋算的样子,狐狸似的一笑,扇子遮住上翘的唇。

      “大人谬赞,在下不过一介凡人,怎敢与神明论长短?”

      更何况是她,柳春启想起那些蒙了一层纱的故事,即使削弱了情感也忍不住感慨。

      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救星啊。

      即使凡间的柳春启再如何厉害,也是越不过她去的,开剑道一途,拯救苍生万民的天才,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也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一点感慨,行苇捕捉到那丝惋惜,颇有些疑惑。

      一个自身难保的渺小凡人,怎么会来同情她呢?

      “在下只是真心钦佩,以至神思震荡,为大人所折服。”

      柳春启面上不显,笑意吟吟的回答,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利用还是真的惋惜,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被折枝的杏花树偶尔掉下一点落花来,砸在他们的衣服上,卡在衣物的褶皱处,染上自然的香气。

      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

      他们都不是忠贞,可这些馥郁的花瓣却偏偏落在他们身上。

      行苇觉得有趣,见那杏树的枝条繁茂,便随手折了只花抛给他,在主人家拿主人的东西献殷勤,这样的事被她做出来也有一种潇洒之感,她抛就抛了,还顺口念了几句诗,也不知是如何知道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
      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野草蔓蔓连成片,草上露珠亮闪闪。一位美丽的姑娘含情不语,飘然而至,那露水般晶莹的美目,秋波一转,顾盼流转,妩媚动人。不期而遇真正巧,正好满足我的心愿。

      野草蔓蔓连成片,草上露珠大又圆。一位美丽的姑娘含情不语,飘然而至,那露水般晶莹的美目,秋波一转,顾盼流转,妩媚动人。不期而遇真正巧,与她幽会两心欢)

      她笑意吟吟的说着,河水冲刷青石发出泠泠的声响,满目耀眼的春光在她身后破晓而出。

      柳春启带着笑任由行苇调戏,他将折扇合上,大大方方的让行苇见到自己的脸。

      “大人,您这诗念得忽然,让在下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虽如此说着,他的脸一点没红,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着羞涩却躲也不躲,眼睛亮如星子,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蓬勃向上的兰草,成了精,大概也是这幅模样吧。

      行苇见过许多好看的人,却没有一个像这样立体,他好像与他们截然不同,一举一动鲜活无比。

      她被吸引了视线,不知不觉的看过去。

      “你这幅皮囊真是蛊惑人。”

      行苇干脆走过去,冰凉的手指捂住他的眼睛。

      “眼睛也是。”

      神明是没有呼吸的,她的话语落在耳畔,偏偏带来的是冰凉,一点都没有情人间呢喃耳语的感觉,让人联想到一株亭亭的植物遮盖阳光。

      “大人啊大人,在下要是面容丑陋,您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了。”

      柳春启笑着,睫毛扫过她的手心,带起若有若无的瘙痒感。

      “您说是吗?”

      他反客为主,握住行苇的手,把脸贴上去,像一只狐狸那样乖乖的待在她的手心里。

      “这倒也是。”

      行苇丝毫没有感觉不对,她将手从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上移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你长得太显眼了,还是不行。”

      行苇的目光拂过他的眉眼鼻唇,发现竟无一处不美。

      太显眼了,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术,还是被天道偏爱。

      行苇拿出一串密密的珠链给他戴上,时人爱看胡姬舞蹈,两地通行,那迷途而死的商队除了带些宝石黄金之外,还会顺带捎上一些女子的首饰面帘,她喜欢这些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随手拿了一串,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因为身份高贵,贵族女子不似胡姬一般,她们需要的是一种半隐半无的朦胧感,由此这对商队的面帘也密,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面容。

      柳春启自是知道这等首饰的来源,也知道这些多半是闺房夫妇之间的乐趣,但他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的敛眸,碧波荡漾,做足了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艳丽惑人的容貌被遮掩下去,柳春启询问般抬头,问道。

      “大人,如此呢?”

      行苇用手拨弄着那片昂贵的面帘,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挑剔的看了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城外似有似无的驼铃声适时的响起。

      接应的人应该来了。

      .

      她没再看柳春启,只是用手指在树上敲打着鼓点,计算着来人的时间。

      这片沙漠有着异常的能量,她可不愿意硬碰硬毁了自己的游戏体验。

      “走吧。”

      行苇神采飞扬的转过身,柳春启不言不语,整理好仪态跟在她身后出了城。

      _

      明明是他安排的车队,行苇却比他还要熟悉。

      她好像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人的爱好性格,游刃有余的打着交道,周旋于他们之中如鱼得水,璀璨的金眸仍然熠熠生辉。

      柳春启乐的清闲,面容隐在珍珠后看不清楚,即使主人家带上这种专门用于取乐的饰品,在他身旁的仆人也一声不吭,毕恭毕敬。

      一直到跨上骆驼之后,气氛才变得稍好一些,行苇一马当先走在车队前面,那卷地图不知何时被她带走了,漫不经心的别在腰间,随着骆驼行走的震动一晃一晃的。

      柳春启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他抚摸着手腕上的名字,任由感慨吹散在风中。

      “行苇啊。”

      _

      队伍走了三天才走到目的地,这些人是柳家的家奴,忠心耿耿,与家族绑定在一起,也颇通人情世故,涉及到主人家的隐秘,他们便自觉返回了。

      临别之地是一片萋萋的芳草,乃是前朝国师栽种的,柳春启弯着眸子的站在队伍的面前,一路上都寂静无声的队伍涌动着下跪,好像忽然迸发出一星生机。

      “奴告退。”

      起起伏伏的声音波涛一般跃动着,沿着沙丘的人影逐渐消失在远方,不得不说,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蛮合适的。

      行苇站在过膝的芳草中,看着他那张姣美却狡猾的脸。

      “大人,您稍等片刻。”

      柳春启不卑不亢的说着,他显然很有经验,快速扫视了一圈,查看有没有咒文阵法之类的。

      在这个沙漠中,哪怕是修为再高深的修士,也是不能用灵力的。

      这也是百色族将此地称为平等之地的原因。

      ——毫无疑问是前朝国师的杰作。

      千年前,六州还未一统,灵力尚未出现,人间生灵涂炭,他于古陈国降世,遇日则生,觅月则长,预言此界将乱,遂游于各国间,寻求救世之法。

      这片广阔的沙漠,算是实验的牺牲品,被他下了禁制,无论千年万年,这里都会一直保持原貌,永不变更,在沙漠之外他们是仙人,在沙漠中,他们却要学着做一个凡人,将自己最脆弱珍贵的生命晒于烈日之下,暴露在野兽毒蛇之中。

      世人常常称赞他的品行,说他是救世之主,有通天之能,悲天悯人,守道立新,美玉不琢,可他们却不清楚他的本质。

      所谓救世主,其实不过尔尔。

      柳春启拿折扇遮掩住下半张脸,碧眼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行苇已经行走到小径深处。

      她沿着狭窄荒凉的小径走到了一处祭坛,和春城一模一样的设计,高高的堆砌成圆台的样子,画满了不知名的咒文。

      行苇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入口。

      她顿了顿,顺着内心的牵引走入遮蔽视线的荒草中去。

      越往深处走,草就变得越高越密,到最后几乎比人还高出两个头,密的风都掀不起波涛。

      行苇停了脚步。

      柳春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窟,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然发出隐隐约约的蓝色荧光来。

      这洞窟极深,即使现在日头高涨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而它又极为古怪,甚至大摇大摆的在壁上挂了一层藤梯。

      行苇深深凝视着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您要下去吗?”

      柳春启毫无惧色的说着,弯了弯眼睛,叫人看不出是好是坏。

      “不用。”

      行苇没有理会他的建议,金色的眼睛几乎收缩成一条竖线,她一步步走到洞口,随手从周围的草里拔了一根,伸进洞里往外一翻。

      柔软易折的草这时倒像一把稀世名剑,把那些紧实的土块全部翻了出去,里面的景况也更加清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用到的诗句是诗经里的。
    那波木,是我编的,脸滚键盘打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