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福作灾》西庐君

8、昨时

　　生的好、血统好，往往是许多人，成年后有所求时，最常见的痴想，还会因此生出许多怨怼。可顾瑜宝打小就性格寡淡，哪怕在安徽时，那么饥饿的状态下，过的也很淡然“天真”，这是天生自带性格。就似有的人生下来，天生自带坏种一般。但顾瑜宝内心一直是羡慕，普通工人家庭，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亲戚齐配，那种温馨常人家庭。平常且正常的生活，是顾瑜宝自有记忆，并开始了解世界起就形成的思维。好比他在安徽时，年幼的他愿想，也只是希望有自己亲生的父母，正常生活就好，没有痴心也没妄想过别的。至于书法、绘画、音乐，不过是一种技能，真要说喜欢根本谈不上。顾瑜宝祖父的连襟谢家阿公，是个长寿且能折腾的老人。谢阿公从姓氏就知道，是江浙地区大姓，其本族还是强盛支系。和顾瑜宝祖父相差二十来岁，但两个老头却是亲表兄弟，还是那种关系极好的所在。

　　年轻那会俩人就时常互相看不顺眼，可又和彼此很玩的来，闹腾着就步入了老年。得益于谢家阿公，顾瑜宝学得不少旧时玩意，吃喝玩乐只是基础，对苏州各家园子，还有那些秘密的往事，都耳濡目染得知许多。虽然和谢啊公很合得来，可顾瑜宝并不喜欢谢家人。不善于经营的人家，又爱花天酒地，全靠生的人多，遍布各处要害，才能维持一个宗族不衰，算不得有真本事。若是一朝巨变，那指不定这一支就是替罪羊。许多高门人家，无非就是凭借祖宗功绩，然后广生子嗣，安排进相关位置。如此周而往复下来，就算族人没什么本事，这个家族看着也很兴旺。只是不能遇到大变革，不然扛不住激流，就算没有大变革，这种家庭滋生堕落也只是早晚。就像顾家苏州几房人里，有过半也是这个情况。

　　顾卿读中学后，有段时间因为常回苏州，和谢啊公长子学画画，也就和谢家几个，表兄弟来往多了些。不曾想一直敦良的小朋友，不过一年时间不到，就有了些不好恶习。比如逐渐开始有些，颐指气使家里阿姨，花钱没有个数，还很喜欢充大个，竟敢欺负弱小。一群弄堂学生见他生的好，各种巴结叫大哥，这小子就就飘起来，和人一起玩耍，在学校里学“啊飞”。在班级里称王称霸，因为打架被叫了家长，家中才发现这个小屁孩，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家那么乖巧，大气不敢喘的人，在外面居然敢那么放飞。顾瑜宝祖母下重手，不只是皮肉上叫顾卿知道，什么叫还施彼身。更是让自家大女婿，提溜着当时已经十五六岁的顾卿，去了几次看守所“学习”，自此才算才纠正了个小毛头，染上的不少坏毛病。还比如谢家有抽水马桶，可就喜欢拎马桶，随便找个房间就那个，还自夸是名士风度，各种搞怪层出不穷。

　　顾家连襟里的奇葩，属实各种各种花样百出，什么样的货色都有。离婚、私生子在当时也开始泛滥，几乎隔三差五，就能闹出些丑闻。好在当时信息闭塞，小民难以知道丑态。要不然会毁掉许多人三观，指不定就会动摇国本。顾瑜宝即便没有父母在身边，可名份与继承上没有瑕疵，属于正经的世孙。心性上也是远胜那些人，和许多堂兄弟、表兄弟，有着天然不相同。这也导致顾瑜宝祖父母，为了让自家孩子纯净。除了过年必须见一面亲眷，平时几乎不许顾瑜宝、顾卿舅甥俩，和连襟家孩子一起玩。这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自家孩子，被不良习气感染同化，效果上来讲是真不错地。顾卿虽然短暂学坏过，可总体上来讲是好孩子。祖父母的细心培养，使得舅甥俩有着，传统士大夫之家，所特有的品质。

　　对下会有不忍慈心，对上端正立场少有谄媚。便是东街院子里，那些和顾瑜宝祖父，同等级别人家，顾瑜宝祖母也是很反感。多数时候不许来往，所以住在东街时间并不多，好在总归还有她看的顺眼的。七年级要结束时，学校组织去东方绿洲，顾瑜宝认识了，和自己一个院的严友书、褚辛等人。他们都是家人新晋调入上海，在过完年开学后，加塞进了顾瑜宝一个学校。对于加塞和考试不合格进来的，当时学校有个特别班，与正常入学的泾渭分明。那会严友书他们入读时，顾瑜宝住在巨鹿路上，自然是不会认识。认识的起因是，严友书当时13岁，顾瑜宝翻过年11岁，两个人都报了围棋班。那个年代围棋如果能考出专业五段水平，就能保送许多名校就读，是很多富贵人家，会选择的一个漏洞后门。也导致各种二级运动员，泛滥到如同白菜，就是因为可以走保送捷径。

　　顾家是很遵守规矩和传统的人家，走捷径一贯不被允许，以当时风气来看很是另类，也正因为如此，成就顾家几代人不衰。通过正途读书取士，一直就是顾家传统，走偏门就会远离“正途出身”四个字，会让往后带有天生瑕疵，这是顾家从来不会允许的。顾瑜宝报班纯属是，自己全家多数基本都爱下围棋，祖父母、大姐、二姐、大姑夫妻俩，算得上对此都很精通。当时报班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另类，别人都报班他不报太显眼。围棋本身对于，喜欢安静的顾瑜宝而言，就是个极好的消遣。被顾宁生从安徽找到，在带去道观生活那段时间，七八岁的顾瑜宝就开始，玩这种益智类游戏，到上海时已经算是学棋小成。桃花泉、兼山堂弈谱，忘忧清乐、发阳论，顾瑜宝不说读的滚瓜烂熟，那也是早就心里很有谱。跟随顾宁生那三年，打发时间的游戏里，围棋就排在第一位，算得上是小小年纪，就有很有道行。

　　七年级入学第一个国庆，那个年代围棋还蛮火热，学校有组织比赛。名不见经传的顾瑜宝，那会没有报读任何兴趣班，把学校教棋的专业段位老师，杀的直冒冷汗险胜。之后就极力拉顾瑜宝进班，不过不是听他讲课，就是挂名去玩，顾瑜宝才顺水推舟答应报班。严友书考过少儿围棋段数，当时中学生里，算是有一定水准。所以他一进学校，就报了这个特长班，试图挽回点加塞影响。可只要不是正途出身，什么特长都属于二流，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可许多人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像第一学历不好，后面想改正就极度困难，就算个人努力后来居上，后面硕博读了名校，也会显得格格不入。之所以顾瑜宝不怎么去，特长班每周六上午的学习，是因为还要练琴，还有就是老师也从不为难这事。

　　相当于报班之后，顾瑜宝加一起，都没去五堂课，可名声却是早就有的，严友书因此就惦记上了他。到东方绿洲是学校春游，自然少不得一些文娱活动，严友书主动挑战毫不知情的顾瑜宝。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长的还算不错的严友书，那时候就已经喜欢，看脸办事的顾瑜宝，自然没有拒绝。毫无悬念顾瑜宝只到中路，就已经让严友书败阵确立，连续三局都是如此，耗时不过一个钟，可以说让友书同学，当时输的毫无脾气。严友书一直是，随军在武汉读书，在当地算得上厉害，未想进了上海才知道，原来厉害的大有人在。俩人下过棋后，友书同学就很主动，一直缠着找顾瑜宝玩。还特别会来事，说话也很中听，让顾瑜宝对其放下了戒心，俩人慢慢的就成为了一生好友。

　　能做朋友家境相当，也是关键所在。严友书祖父、父亲，都出任高阶武职，其祖父曾经是顾瑜宝祖父下级。哪怕军衔后来居上，可顾家是开国军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胜在属于出身好。也是难得武官里面，有礼貌与教养的家庭，顾瑜宝祖母才允许俩人玩耍。在得知两家人，居然一个系统还住一个院，竟能续上如此关系。原本以为顾瑜宝只是，上海当地文职高干家孩子，这一看都是武官家的，严友书那是更加热络。只要顾瑜宝住在东街，那是一定天天会上门找。若是居住巨鹿路，以及拆迁后顾瑜宝移居，静安另一栋洋房时，则是周六末肯定会登门。严友书属于那种，从小就让人看着顺眼的男孩，挑剔如顾瑜宝祖母，见他常来都没有生过反感，还挺喜欢开朗活泼的友书同学。后来严友书和褚辛等，顾瑜宝少有的几个伙伴，复读高考失利败北，还是顾瑜宝祖母出面，入读了其所任职学校。

　　严友书那会属于，看着高大可胆子像女孩，并不敢和人打架，这和家教好也有关。读中学和高中时，严友书等人算是外地人，难免会遇到刺头找事。上海排外主要是指，那些居住在棚户和弄堂的居民，他们作为社会最底层，普遍父辈祖辈都是逃难，或者是做奴仆佣人进入上海，那自然受教育就很低。在旧制度崩塌后，这些过去温顺的仆人，就成了最恶的一个群体。就好像前文中提到的，巨鹿路上被逼死逼疯的，资本家姨太太和小姐。改革开放的春风，让知识重新回归社会，愚昧退出生活。那些难民与家奴，面临社会再次聚变，过去的主人又翻了身，而新主子却让他下了岗。他们不敢对新旧主人有意见，甚至不少还去巴结老主人，可已然没有任何作用。这邪气没地方发，就只会对外来务工人员，进行所谓的排外。来满足刁奴恶仆基因中，卑劣的变态欺压爽感，好显得其脱了奴籍。

　　学校就是个小社会，和世俗等级差别不大，至于执法者的老师，也只是相对公平。上海本地户口，无论出身好坏，只要成绩好，长得在稍微端正一点点，老师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给予保护。一些小流氓和阿飞就不敢造次，能让好学生们避免童年阴影。被界定为“上海人”的高干子女，也会得到很好保护。至于当时还贬义为“二道贩子”的，各种暴发户小生意人，那就看他们会不会做人了。只要会做人，老师也会对“老板”、“老板娘”的孩子们，进行很好的看护。至于其他人就全看天意，尤其是外地户口，和满嘴“国语”的人。哪怕你家是高干，可你不是“上海人”，也基本会被划在，弄堂棚户劣等生序列。严友书又是加塞，即便父祖职位极高，老师也只是明面客气。学校那些流氓，多数还会以他们为肥羊。所以受气受霸凌的“富户”，指的就是这一类。“富户”被欺负和拗分，家人知道了一般也不敢声张，那会影响自家声誉，最多的就是转学。

　　每周都会去上散打课，住洋房被划在本地人序列，还是“一个纵队”出身的顾瑜宝，自然就成了给严友书出头的人。不过打架也要看人，若是江浙沪出身的好人家（富户也出流氓小阿飞），只要互相报报家门，就能好好商量。大家说出个道理来，一起吃个生煎，要么去开瓶汽水，或是喝个珍珠奶茶，就可化干戈为玉帛，以后还能成为“朋友”。若是小市民和棚户区出身，那就不要讲道理，暴打一顿才能摆平事情。只要不打出大伤，最后肯定不了了之。过去年代里包括如今，也是这样一个情况。生的好、在成绩好，就能有多层无形盔甲护身，社会自动给予一层滤镜。无论什么问题，生的不好成绩差，在有点打架斗殴前科，肯定就是坏学生，那事后背锅的只能是他们。多数时候出身不好的，真就是坏种居多。家里都不是好人，怎么可能养出良善子？

　　比如遇到棚户区的，无论男孩女孩搞事，只要碰上别问为什么，暴打一顿这些小瘪三，就可以避免以后很多麻烦。这里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但小孩子之间打架，一定要学会还手，不存在什么法律问题。每次顾瑜宝给严友书出头，都是很有策略和针对性。先要暗示老师经常被谁谁骚扰，看在严友书生的好，老师听闻了必然会去批评，也好避免自己有责任。多数时候对方被批评，知道友书同学家是高干后，大都会心生收敛与忌惮。这个时候顾瑜宝在组织，严友书和褚辛等人，围殴挑事领头的几个人，肯定打的过不说。事后老师肯定会以为，对方是因为被批评了，心生怨怼去报复，结果报复不成反被打。轻则叫家长来道歉，重则就是记过甚至开除。顾瑜宝这招屡试不爽，每次打了别人，对方还要反过来赔礼。这让一干小伙伴，那是都惊为天人。好在顾瑜宝家教严，能打也能算计，可从来不主动惹事，甚至是避开事情。就是因为这个性格，顾家祖父母对其，很是喜爱与看好他。学校那点事，老师可能真看不出，顾家祖父母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