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福作灾》西庐君

6、昨时

　　在还没有大量汽车尾气排放，工业也尚在发展时的中国，上海虽然地处南方，可到了冬天也会冷到落雪。巨鹿路上的洋房，因为铺设有当时国内少有的地暖，要比东街暖上不止一点半点，在家可以只穿衬衣和开衫。临近春节时，大雪覆盖了整个长江沿岸省份，上海也未能幸免。寒假的日子里除了写作业，就是练字帖与画工笔水墨，再有就是一直忙碌的大姐，生意可以暂停歇息，时不时会在巨鹿路上住两天，顾瑜宝可算有了个，能撒娇的对象。虽然他心智异于常人，可也还是个孩子，平日里祖父母再好，总归还有些隔阂。唯独一开始被认为是妈妈的大姐，才能让年幼的顾瑜宝，有亲人间那种放松撒欢。顾瑜恵对于自己弟弟，也远胜对亲儿子顾卿的疼爱，顾瑜宝可是喝她母乳到断奶，怎么说感情都要先到位一步。何况在宗法上，顾瑜宝就是她亲弟弟，自己父亲衣钵的继承人，想关系不好都很难。

　　寒假相较于暑假而言，居家是主要日常，冬日寒冷不太好出门，那时的学校也不搞事，说放假就是真放假，没有什么补习和冬令营。冬季各处路况，就算是水泥马路，都会变成泥浆路居多，市区会好很多，柏油马路已经开始普及，可也仅限于在大马路上。所以那个时候，到了冬天时节，只要不是上班上学，还是以居家猫冬为主。腊月二十出头，中午正在午睡的顾瑜宝，没有听见闹钟铃响，就被文阿姨轻轻拍醒。抱起他去洗漱室，给他进行洗脸擦身，并说道：弟弟啊，今天你大嬢嬢家姑娘，你的亲二姐，要从日本回家来。你大嬢嬢杨浦那边太远，太太会留她在这里住几天。以前她也常住这里，就是你房间隔壁，一直关着的房间，那就是她的房间。今天下午二姑娘就能到家，晚上去锦江宾馆吃饭，到时候全家人都会到齐。个么你早点穿戴好，先把今日功课做清爽，不好因为事情耽误练琴，上午已经作业写好，个么下午只剩下这个练琴，早早完成在休息，万一有别的事情，也好不耽误功课。迷迷糊糊的顾瑜宝，任由她给自己先擦身，在全身涂一遍润肤露，脸上也会涂专门的保湿乳。

　　在穿上秋裤和西裤，衬衣塞进裤子里，细致的弄出小翻边，盖住西裤腰线。最后一件毛衣开衫，在室内这么穿已经很暖和，如果动起来就得脱掉毛衣，换上西装马甲，不然会热到出汗。如果晚间出门，就会衬衣、马甲、西装外套，再加上一件风衣。最后还给围上，剪发用的围布，略微修剪了下头型，发势吹的清清爽爽后。文阿姨才抱着哈切连天的顾瑜宝，进了练琴的琴房，继续哄道：二姑娘是家里有名的小武则天，弟弟晚间见到这个阿姐，要乖乖巧巧礼数做足。不然她动手打你，到时候告状都没有门。对于文阿姨的话，顾瑜宝一贯是当风吹过，爱唠叨的毛病，可能是顾瑜宝“踏踏”在世时，喜欢一直有人说话，导致这个老阿姨，养成了如此习惯。顾瑜宝小时候很贪睡，没睡够时间就会很乏，整个人精神都会不太好。可功课也确实不好落下，照着文阿姨拿出的规定曲谱，就开始睡眼惺忪爬琴键。顾瑜宝是很让文阿姨放心的，只要做事情就不会偷懒，见自家少爷坐定，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待前奏曲快要结束时，顾瑜宝感知到身后有人，还有一阵好闻，且熟悉的味道飘来，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身上的味道。因为眼角余光没看到人，想来定然是在身后，如果转身去看，那会很失礼也会坏了弹琴节奏，就一直耐心的继续弹奏。等到结束停手，身后率先响起温糯的女声道：虽然不是童子功，倒也真是勤加练习过，是个不偷懒的人，有我当年风范。顾瑜宝闻言没有答话，先是起身按照礼仪，向听自己弹琴的人，微微弯腰鞠躬行礼，尔后才看向说话人的脸。对方长得漂亮到，比国内电视明星看着还养眼，有些像宫泽理恵、工藤静香的集合版。一身穿着很是得体，清纯且靓丽中，有着公主般气质，面色看着也很温和。说话的人见顾瑜宝看着自己发呆，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双手捧捏住顾瑜宝脸蛋，声音柔和的问道：你猜猜我是谁？顾瑜宝脱口而出：你是好看的公主殿下。

　　顾瑜宝这句回答，很是真诚且萌萌的，逗的说话人乐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看着越发明亮动人。只见其蹲下身，伸出自己手回道：绅士是不是应该亲吻公主？顾瑜宝没有犹豫，一只手托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学着欧式贵族风度，轻轻低头亲吻上手背。两个人当时画面，很像童话故事，更像梦境桥段，是俩人一生难以忘却的场景。这个女生就是顾瑜宝二姐顾瑜妗，在顾瑜宝浅吻抬起头瞬间，十九岁的顾瑜妗，抱住十岁的顾瑜宝。小鸡啄米一样，亲着顾瑜宝白净微肉的脸蛋，嘴里不停的说着，“真是好卡哇伊的小男生”。一贯在他人眼里高冷的顾瑜妗，如果让人见到这般场景，一定会惊掉下巴。因为她一直不太喜欢小孩，连襟家里的孩子们看见她就怕，比如家里的顾卿和两个妹妹，未曾想会对顾瑜宝那么有爱。对于顾瑜妗突然的亲吻，让当时十岁的顾瑜宝，当场耳朵脸蛋通红。

　　贴近时顾瑜妗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这让他想起了那个，给他梳过头的姐姐。看着顾瑜宝害羞模样，本就好看白净的脸蛋泛着红晕，小男生更显得可爱不少。顾瑜妗心情极好的，放开怀里的顾瑜宝，牵着他的手问道：你住哪里？顾瑜宝顺从的，领着她往自己房间去。顾瑜妗看过他卧室后，点头称赞不已：男孩子里你这个岁数，不爱幼稚玩具的很少。还能看围棋棋谱，字也写的入眼，房间也是干净整洁，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男人，个么才能是我弟弟。顾瑜宝没有说话，拿出自己书架后面，藏着的小铁盒子，那是大姑妈送给他的曲奇饼干，在当时还是稀罕物。给顾卿和两个妹妹都均分过，自己这份没舍得吃，里面还有几块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献宝一样拿出来，让坐在他椅子上的顾瑜妗吃。

　　二姑娘笑的眯起了眼，手拍了拍自己身边，让顾瑜宝和她坐一起。椅子是宋式宽椅，平时除了顾瑜宝，没人敢进房间来坐，即便顾卿坐上去，也会被文阿姨看见后责备，这是家里地位的确立，只是顾瑜宝并没放心上。对于娇小的顾瑜妗，和当时还小的顾瑜宝，两个人坐不会拥挤。爱吃甜食的顾瑜妗，当时对于曲奇饼干很是喜欢，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喂顾瑜宝吃上一块。顾瑜宝变戏法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椰奶，怕顾瑜妗噎着，打开来给她喝。顾瑜妗喝过后，丝毫不介意的，让顾瑜宝也喝上一口。姐弟俩当时的画面，很是和谐温馨，完全不能相信，俩人并未相处多久。几块饼干下肚，顾瑜妗问道：你长头发时候，就看着很可爱，现在这个样子，也还是很招人喜欢。比顾卿个小赤佬，讨人喜欢多了。我就是你大姐，啊记住了？

　　顾瑜宝心里一愣，大姐？不应该是二姐吗？顾瑜妗一直不忿自己是老二，按次序她是长女所生，就应该是排大号，可偏偏顾瑜恵能压她一头。顾瑜宝没有多想，反正叫阿姐就好，不说大小还能怎么地。顾瑜宝话不多，可干坐着也是怪无聊，就和顾瑜妗讲，想先提前写好明日的作业，这样就有空闲，和姐姐一起玩耍。顾瑜宝这话，很对顾瑜妗胃口，顾瑜妗就那么陪着他，还时不时讨论下，算是顾瑜妗在辅导。做好书本内容，姐弟俩就开始一起动手，顾瑜宝研墨，顾瑜妗给裁剪宣纸，画一张规定小品。尤其画小品时，用墨和笔法顾瑜妗都很懂。甚至亲自握着顾瑜宝手，教他几处特殊笔法的走势。对于顾瑜宝基础功底的扎实，尤其耐心和审美的在线，也着实让顾瑜妗内心满意。等顾瑜宝功课做完，俩人很自来熟的，一起看漫画书，玩起了打手背，还一起手谈起来。顾瑜宝对于这个好看的姐姐，有种内心无法拒绝的心理，很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虽然算起来才第二次见面，可有种相熟几世的感觉，使得姐弟俩一个下午时间，就已然熟络非常。这让一贯安静的顾瑜宝，自己都没发现，竟是有了第二个，可以撒娇的对象。他很喜欢顾瑜妗身上的味道，被姐姐抱在怀里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和欢喜，很喜欢倒头进姐姐怀里。即便知道对方是姐姐，可在亲吻对方脸颊时，也会忍不住害羞和脸红。而顾瑜宝那会，身上一直有淡淡的婴儿一样的奶香味，即便成年后身上的味道，也会若隐若无有此，导致很招女性喜欢。到傍晚时分，文阿姨敲门征得同意后，开门见到顾瑜妗，正给顾瑜宝修手指甲，真是差点惊呆当场。从来冷脸的二姑娘，竟是一直面色温和，还能这么伺候人，这事说出去怕是没人信。震惊的她很快回过神，满脸升起高兴，顾瑜宝这么受二姑娘喜爱，她自然是乐见其成。一楼大厅大姑父夫妻，小姑父夫妻都在了，还有小妹父亲，家里活动从来禁止，小妹的妈妈参加。

　　文阿姨上楼就是叫顾瑜宝，好准备下楼出门，完全没想到二姑娘会在这。众人见一向冷淡的顾瑜妗，面色和煦的牵着顾瑜宝手，都是微微惊讶，旋即都脸上喜色浓郁。不过这里排除顾瑜宝小叔，他一贯是面无表情，让别人看不出其心态，实则并没有多少脑子。虽然按道理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祖父母应该偏爱些，可这个幼子不但读书不行，智力方面似乎真有些缺陷。反正和上面的两个哥哥姐姐比，顾宁平的智商，简直属于弱智类型。要不然也不会被，顾瑜沁的妈妈摆布。做为顾家男丁，居然会被妇人操控，简直闻所未闻。本来祖父母只是对这个幼子平淡，后来出了顾瑜宝被拐卖，那是直接冷淡非常。当初选择顾瑜沁母亲，祖父母都是拒绝的，是顾宁平自己要死要活非要娶，结果差点要了长孙的命，如此怎么能让老人不恨。

　　顾瑜妗拉着顾瑜宝，在祖父身边坐下，像是发现宝藏一样，挽着祖父手臂就撒娇道：阿爷，弟弟真是老可人的，比家里其他几个小赤佬好玩。钢琴弹的好，人也长得漂亮，主要我看着他，怎么看怎么顺眼。祖父笑的很开心，和顾瑜宝这半年相处，他也是极为满意，如今顾瑜宝两个姐姐，都这么喜欢他，以后家里应该会很太平。不待祖父说话，顾瑜妗就对自己，正搂着顾瑜宝的母亲抱怨道：姆妈，你也是的，不好好争取一下。早知道弟弟这么好玩，我是一定要弄到我们家去的。大姑母笑而不语，祖父宠溺的说道：这里不也是你家？你这么喜欢均均（大伯羽化羽化前，给取字，伫均，小名就叫均均），个么就住在这嘛好了，你阿娘经常念叨你，正好多陪陪她。顾瑜妗没有考虑的就回道：好呀，个么我就住这里啦。

　　对于顾瑜妗能这么喜欢自己弟弟，顾家人尤其是顾瑜宝祖父母，都是老怀大慰。顾瑜妗是家中孩子里，不但长相最是漂亮，也是最为聪慧的。十六七岁就考入庆应，琴棋书画无有不通，父母都出任政法系统中高层干部。如果其能照看顾瑜宝，加上顾瑜恵，姐弟三人就占据家中七成以上实力。顾瑜宝生父官运不差，顾瑜宝大伯虽然羽化，可女儿很是能干，管理实业家中，顾瑜宝大姑夫妇，又都是地方实权派。这般算来顾家长孙，有两个姐姐家扶持，怎么看顾家都不会败落。主要长孙虽然还小，可已经看得出很沉稳，是个聪慧且睿智的人。读书课业不必说，对于书法绘画，都有着极高的天赋。祖传绘本与画卷，细看几次就能大致临出，还每一次都能有细节精进，就凭这份过目不忘和耐心，已然甩开同龄人几条街。只要保持这个水平安稳成人，顾家这一房人必然还会兴旺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