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十万斩阎罗》藏大千

52、相悦

　　亲完了人的明定咂咂嘴，自觉终于扳回一城，心满意足地倒进被褥间睡大觉，徒留萧济足足愣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比甜蜜的美梦，明月高悬，清风入怀，佳人在侧，此情此景实在美妙。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偷香被抓包这种事情出现，他强压下冲动，没敢再有什么逾矩的举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看着明定。
　　人一旦发起痴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天色已经微微泛白。明定无意识哼出一声，萧济陡然回神，到底不敢看明定醒来的反应，替他拉好床幔之后便匆匆转身离开。

　　因为二爷醉酒，季初一夜没敢合眼，这会正靠着门槛旁小憩，看到萧济出来眼睛都睁大了，站起来问：“殿下不等二爷起床一起用膳吗？”
　　萧济含混点头：“有军务要处理，照顾好阿定！”
　　北庭王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季初仔细瞧着，愣是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昨儿晚上二爷的动静闹的不小，他担心二爷磕碰，便领着玄英准备一起进去服侍。走到门前时就听着动静不对，借着门缝往里一瞧，就瞧见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季初只觉血液逆流，全身如坠冰窖。他一瞬间以为是北庭王强迫，但后来发现好像是自家二爷抱着人乱啃。
　　这就很让人忧愁了！
　　季初一边紧张，一边又担心两人接下来再发生更不成体统的事情，想离开又放不下，满腹唠叨全憋在肚子里，好不难受。一低头，对上玄英镇定的双眼，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

　　季初默默地捂住玄英的眼睛，拉着他回去，一转身又看到房昭靖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过来。
　　“咳咳！”季初支支吾吾地说，“殿下在里面。”
　　房昭靖闻言一点头，眼神都没往屋里瞟，干净利落地把托盘交到玄英手上，抬脚就要走。季初一把拉住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房昭靖淡定反问：“难道你不知道？”说罢飘然而去。

　　短短时间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嘲笑，季初一颗老妈子般操劳的心碎了一地。
　　“罢了罢了！”季初两眼发直地对玄英说，“你回去睡觉吧，我来守夜。”
　　玄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一丝声响都无，季初蹲在门边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
　　待他默默地接受了自家二爷可能是被北庭王拐走了这个事实，就看到北庭王趁着二爷未醒，头也不回匆匆逃走的一幕。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季初心头：或许……难道……竟然是自家二爷一厢情愿，强迫北庭王吗？！
　　仔细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自家二爷一向随性，只有到了西北才开始事无巨细，劳心劳力，这不是一厢情愿是什么？！
　　季初好容易拼起来的心重新碎了一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听见屋里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想着大约是二爷醒了，就准备了洗漱的东西进去服侍。

　　明定正坐在床上发懵，看见季初进来，揉着太阳穴问：“殿下呢？”
　　季初心咯噔一跳，一醒来就问北庭王，看样子自家二爷确实情根深种，不过想想北庭王的态度，他又有些替自家二爷不值，有些气闷地说：“不知！”
　　明定不知道他一大早哪来那么大气性，不解地看着他。

　　季初憋了一晚上的唠叨终于有了突破口，开始不断地往外冒：“早走了！说是有军务！呵！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放着醉酒的二爷不管！亏得二爷这三年殚精竭虑，我看北庭王不是什么好人，简直忘恩负义！”
　　明定：“……”他哪里是仅仅问了一句北庭王在哪，分明的点了火药桶。
　　明定换了个人问：“仲宣呢？”

　　季初脸色明显和缓不少，回答：“孔大爷被昭靖抬回来了，还在西边厢房睡呢！”
　　明定点点头，笑着跟季初吩咐：“准备收拾行装，咱们与仲宣一道，准备回京吧！”
　　“啊？”季初当场呆滞。二爷这是终于死心，准备离开这伤心地了吗？
　　明定接着说：“简单收拾就好，不用带很多东西。”
　　季初磕巴道：“那咱们还回来吗？”
　　明定好笑地看着他：“你想回来吗？”
　　季初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想！”

　　“想得倒美！”明定笑道，“我就是回京探望父兄，顺便看看嫂子和侄儿，不久就回来了。”
　　自家二爷真是一腔痴情不悔改，季初心中更难受了，低下头不说话。
　　明定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初试探着问，“咱们要跟殿下说一声吗？”
　　“不用特意说，”明定气定神闲，“殿下很快就会知道了。”

　　果然不出所料，傍晚房昭靖在校场遇到了谢恭祈，有意无意地提到不多日明二爷就要回京的事情，谢恭祈传播消息的速度堪称一绝，没一会功夫程周野就知道了，扯着大嗓门跑到萧济面前吼道：“殿下，二爷怎么突然要回京？”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萧济直接愣在当场。他脑海中纷乱一片，一会想着“他昨晚没醉！他都记得！”，一会想着“完了，他生气了！”，一会又交错着闪回昨晚的种种，面上火辣辣的，最后归于一片青白。
　　梁钧瞧见萧济脸色不对，连忙将程周野一行人打发了出去。
　　萧济：“他真要走？”
　　梁钧点头：“方才差人去看，季初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萧济怔怔坐着，显得有几分无措，梁钧看得不忍，劝道：“属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二爷这三年倾尽全力相帮，情谊做不得假，若是真有什么误会，殿下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才好啊！”
　　“说的是！”萧济沉声道，“我去见他。”走的时候看到架子上横置的宝剑，犹豫半晌还是带上了。
　　萧济想：“只要他能解气，让他刺我一剑倒也无妨。”
　　就这么想着，萧济一路脚下生风地回王府，在明定小院门前，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孔轻。

　　“孔先生！”萧济想着孔轻与明定关系匪浅，自己先问问，也好心里有数。他一把拉住孔轻问，“本王一早就听说阿定要回去，如此匆忙，孔先生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孔轻一愣，他并不清楚明定与萧济关系究竟如何，是以关于京城牵扯出来的种种风云不便细说，当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烛南上一回着急回京，还是因为明大人给他定了沈家的婚事，这次如此匆忙地说要回去，想必也与此事有关吧！”

　　萧济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可怕，死死瞪住孔轻，手上不自觉用力。孔轻忍不住呼痛，臂上的手掌宛如铁铸一般，怎样都挣扎不开。
　　孔轻大骇：“殿下！”
　　萧济猛地松了手，闭了闭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孔轻简直莫名其妙，他撸起袖子，手臂已然青紫一片。先前的好印象荡然无存，他决定要跟明定好好说道说道。这么个阴晴不定，脾气吓人的主儿，也不知明定是怎么忍受的？还是离远点好！

　　他在心里将萧济翻来覆去痛骂一通，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气哼哼地跑进屋骂道：“北庭武夫，欺我太甚！”
　　明定好笑地问：“怎么了这是？”
　　孔轻将手臂伸给明定看，明定大惊：“发生了何事？！殿下断不会无故如此！”
　　孔轻：“你竟还为他说话？”当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看着明定说，“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
　　明定脸都木了：“你跟他说，我要回去成亲？”

　　“是啊！”孔轻邀功，“那京城的事情，怎么好跟他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幸好我反应快，想出这么个理由！”
　　明定抬手指着门外，道：“出去！”
　　孔轻满脸不可思议，季初满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把不明所以的孔大爷架出去了。
　　当天夜里，王府里传出消息——北庭王病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明定思来想去到底放心不下，决定前去探望一番。
　　服侍的下人们来来往往，却一丝声响都未发出，瞧见明定过来，都十分有眼力见的退出门外。
　　萧济闭目合衣躺在榻上，额上敷着一条手巾，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
　　明定坐在床榻边，抬手探了探萧济额头的温度：“殿下如今觉得怎么样？”
　　萧济依旧闭着眼，冷声说：“劳烦明二爷挂念，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二爷还是离我远点，回头过了病气给你，再耽误了二爷的婚期！”

　　明定：“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了？”
　　萧济不答。明定扬声道：“梁钧！”
　　“哎！”梁钧一溜小跑进来，“二爷有什么吩咐？”
　　明定：“殿下是怎么病的？”
　　萧济厉声：“不许说！”
　　明定：“说！”

　　梁钧苦着脸，权衡一番，还是决定听明定的，答道：“殿下许是听到了什么，回来就喝酒练剑，下雨也没停，军医说是汗气和酒气没发出去来，被冷雨激到了，所以生了急病。”
　　萧济：“滚！”
　　梁钧正不想掺和，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明定摇头道：“殿下千金之躯，不该如此胡闹！”
　　萧济冷哼一声，道：“不敢打扰二爷的婚期，我胡闹不胡闹，不关二爷的事！”

　　明定本来有几分气他不在意身体，听了这含酸呷醋的一句话，差点没笑出来，板着脸逗他：“殿下张口闭口就是臣的婚事，殿下若是羡慕，也可娶妻啊！”
　　“你！”萧济怒道，“你要是真要成亲，不妨早早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明定听罢点点头：“也是！多谢殿下提点！”说完竟是直接走了。
　　萧济又气又急，吼道：“阿定！”这一声中气十足，完全不是生病的样子。

　　明定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其实冰雪聪明如他，怎会看不出萧济在装病？无非是担忧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是真的病了。心里明明知道是装病，却依然借着这个由头过来看上一眼，不是思念又是什么？
　　萧济种种纠结反常他都看在眼里，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最是从容自若的人，可一遇到萧济，便会有小脾气，时不时地想逗逗他，看对方着急跳脚，将那些不曾诉诸于口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明定心中一声长叹，情之一字，真真叫人无可奈何。

　　萧济眼眶通红，他本想着当面跟明定道歉，却没想到明定为了躲他，竟然要回京成亲！一时间又是痛苦又是委屈，低低地说：“阿定，你真要走？要回去成亲吗？”
　　明定回身重新坐下，叹道：“那不过是仲宣的托辞！我在西北一住就是三年，沈家的婚约早就废了，我跟谁成亲啊？”
　　屋外秋雨连绵，更衬得屋内寂静，窗边燃着一盏小小油灯，染出几分缱绻的颜色。萧济披了半新不旧的外袍坐起来，拉住明定的手问：“怎么突然要走呢？”
　　明定：“殿下觉得呢？”

　　萧济偏过头，不敢再看明定，涩声道：“阿定，昨晚……你是不是都记得？”
　　明定挑眉反问道：“昨晚怎么了？”
　　萧济迎上他的目光：“你……不记得了？”
　　“也不算记得，”明定短促地笑了一声，眼中不知是笑意还是怒意，“只是早上醒来没见到殿下，还以为是做梦呢！”
　　萧济：“对不起。”

　　明定像是拿萧济没办法一般，无奈地说：“殿下心悦于我，为何不说呢……？”
　　“情难自禁，”萧济苦笑，“说了又能如何呢？”
　　明定缓缓笑了，轻声道：“我会告诉殿下，我心亦如是。”
　　萧济心跳倏地一停。
　　明定人在灯下，原本昳丽的五官平添了三分蛊惑，说话时上挑的眼尾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便将满院秋雨化作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