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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到了御书房,廉亲王允昕早已经候着了。见了帝蘧,亦只是上前默默行了个礼。帝蘧只淡淡地说了声“起罢”,便是良久不语。允昕只见他单手抓着案角,手指的骨节隐隐泛青,便料到他已猜到答案,心中便是一阵踌躇。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帝蘧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允昕,今日朝堂上的事你也见了,真是令朕寒心。他们这般落井下石,真是连廉耻都不要了。不过朕又想,这十件事中,即使是添油加醋,总有一件是确有所在吧,剑铭做事未免太不谨慎。”廉亲王只是低着头,并不敢答话。
      帝蘧正待开口,忽然瞥见门外人影一晃,却是个小太监附在张昌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当下大怒,喝道:“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不待张昌开口,又道:“朕就是平日里待你们太好,闹得你们越发不懂规矩了,整日在宫里上窜下跳的,就只差造反了!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朕非打断你们一双狗腿不可!”慌得张昌和那小太监连忙跪下,不断磕头道:“皇上息怒。”帝蘧哼了一声,并不言语。张昌亦不敢起身,只看了看廉亲王,见帝蘧扫了他一眼,便小心翼翼道:“谢太师求见,说有要事回禀。”帝蘧冷冷道:“那就宣他进来。”张昌忙应了一声,用小碎步倒退着出去了。帝蘧瞥了一眼犹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道:“你退下。”小太监忙磕了个头,飞快地退下了。帝蘧这才对廉亲王笑道:“他真是迫不及待啊。”廉亲王亦是一笑。
      说起谢太师,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朝中唯一的三朝元老,在群臣中有很高的地位,就连先帝和帝蘧,亦不得不敬他三分。可以说,除了皇族莫氏和云津申屠氏,天下第三的家族就是綮栾谢氏。然而先帝在世时亦对帝蘧说过:“谢其雍虽有惊世之才,然心胸狭隘,好记仇,常以一己之利行之,汝慎用之。”帝蘧即位后,谢其雍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气焰越发地嚣张起来。他见帝蘧对申屠剑铭颇为关照,心中难免愤懑,常常对其刁难。虽然申屠剑铭从未与他公然有过争执,然而两人不和,却是朝野尽知的事实。如今申屠一族蒙此大辱,谢其雍又如何能不乘胜追击?
      片刻,谢其雍到。帝蘧便问道:“卿说有要事禀报,是谓何事?”谢其雍赔笑道:“臣亦不知此事该不该说。”帝蘧冷笑道:“太师何必惺惺作态?若是太师觉得不必说,又来御书房作甚?就烦请太师告知了。”谢其雍浑身一颤,额上的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帝蘧为人向来喜怒无常,只恐怕他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顿了顿,只得跪下道:“老臣不敢。这是老臣的不是。”停了半晌,见帝蘧并没有搀扶他起来的意思,不禁心中恼怒,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老臣只是刚刚得知,申屠剑铭在出征前将自己的幼子申屠梦书秘密地送到了京城外一户陆姓人家抚养。”
      夜似乎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廉亲王自始自终只是低头垂手立在一边,帝蘧亦是一言不发,屋里的烛光将帝蘧的脸映得昏暗不明,倒也看不出帝蘧究竟是什么表情。谢其雍跪了半晌,见帝蘧并无动静,不由得偷偷抬头窥视了帝蘧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地负手立在屋子中央,忽然感到气氛无比的压抑,心中就莫明地有了一丝害怕。
      过了良久,帝蘧倒忽然笑了。谢其雍心中一惊,忙又俯下身去。“爱卿请起罢。”帝蘧的声音倒格外得和悦起来。谢其雍谢了恩,惶惶地站了起来。帝蘧笑道:“这事暂且搁下不论,朕倒是有一事要请教太师。”谢其雍讶然,只道:“老臣不敢,但请皇上赐教。”帝蘧便道:“今日早朝之事,令朕深为震动。朕从未想到,申屠剑铭是这样一个人!朕扼腕叹息,怪自己用错人选,才至于今日耽误社稷。可是朕又想,众卿平日里对申屠剑铭知之甚深,却没有一人在今日之前在朕面前说过半点不是。朕倒想请教太师,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谢其雍征了片刻,方道:“皇上见谅。申屠一族在朝中的势力雄厚,即使说是权倾朝野亦不为过。既然如此,谁人又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开罪于他呢?当今世上,谁不怕死?”帝蘧默然,忽然笑道:“说得好,‘谁不怕死’!不过卿当明白,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朕欲去,则尽去之!又有何惧?”谢其雍心下大喜,知是帝蘧下了决心要除去申屠家,忙弯腰拱手道:“皇上圣明!”
      一丝诡异的笑意慢慢地从帝蘧的嘴边蔓延开来,帝蘧忽然厉喝道:“张昌!”张昌忙从屋外跑了进来,道:“奴才在!”帝蘧又瞥了谢其雍一眼,道:“谢其雍听旨。”谢其雍忙揽襟跪下。帝蘧道:“太师谢其雍,身为三朝元老,本应有功于社稷,留名于青史。然自先帝驾崩之后,为人日渐骄奢,居功自傲,屡因一己之利,破坏朝纲,辱没圣听。平日勾心斗角,倾轧欺诈。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已着专人入手调查申屠一案,此事人尽皆知。然谢其雍对朕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意欲对申屠一族赶尽杀绝,其意险恶,其心可诛,朕深恶之!朕恐谢其雍带坏朝中风气,本欲严加置办。然念及其年老体弱,感念先帝在世,常叮嘱朕当以仁政为本,今感怀先帝遗言,泣涕交加,故对其从宽发落。今将谢其雍贬为庶人,谢氏一门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返回。另将谢氏家产充公国库。顷此。”谢其雍大惊,两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竟是丝毫感觉也无。嘴角抽搐着,一时间只是心如死灰。愣了半晌,仍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倒是一旁的张昌凉凉地催了一句:“谢其雍,还不快接旨谢恩?”谢其雍这才惊醒,颤颤巍巍地摘下紫色纱帽,重重叩头道:“草民谢其雍,谢主隆恩!”帝蘧却仿佛是倦了,只挥了挥手,打了个呵欠,道:“退下罢。”谢其雍这才站起身来,还没走出御书房,忽然又重重地跌倒了。帝蘧忍俊不禁,道:“太师真是老了,也罢,张昌,你着一人去扶着他罢。”张昌忙赔笑道:“是。”便着了一个小太监扶着谢其雍出去了。

      帝尝问于太师谢其雍:“何而无人告知朕申屠之劣迹?”谢其雍对曰:“谁不畏死?”帝笑曰:“善!”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朕欲去,则尽去之!又有何惧焉?”遂去谢其雍。
      ——《庆史.帝王.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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