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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雨落 ...

  •   酒店靠近市中心,一眼看去大概有十几层。一楼大厅金碧辉煌,旋转玻璃门扭转光影,咫尺之间,一半晦暗一半宁静。

      远望去,大厅里人影并不多。外面风大,也不明亮,南肆站在路边,潜意识里依旧对黑暗有着如覆骨之蛆般的恐惧,却在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楼时,一反常态地想,就在路边可能比进去好。

      因为温倦迟说了自己会在明天回来,而那个未知号码还是太过可疑。

      只不过类似的想法在“见温倦迟”这件事前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就像是颤巍巍的蒲公英,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至于它落在哪,结出怎样的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风越来越急,似是在催着人作出决定。南肆一手揣在兜里,指尖下意识磨挲着硬方盒的边缘,轻微但突兀的疼痛刺激着神经,片刻,南肆抬手戴上帽子,往酒店大门走了过去。

      厅内并没有那张图片的影子,南肆兜了一圈,停下看了眼手机,页面依旧没有动静,他靠在一边玻璃上,垂头想了想,敲下几个字发过去后便去了前台。

      前台小姐姐注意这位帅哥好一会了,看见人朝自己过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也手忙脚乱起来,一时瞄瞄电脑,一时摆摆册子,像是业务突然变得繁忙似的。

      视线低垂着,南肆并没有怎么注意周围,等到前台,他也只是微抬起头,露出手机屏幕,“打扰了,想问这是在这里吗?”

      “……嗯,嗯?”
      前台小姐姐“忙”得忘乎所以,一时没发现人已经到了跟前,刚拿起的手机“哐”得一下掉到桌上,她猛地抬头,在看见一张即便被遮去大半仍能瞧出十分不错的脸时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去,飘忽片刻后定在屏幕上,“这个……”

      她企图通过思考扫清脑袋里那些花痴的东西,但无论怎么回想,今天以前和之后都似乎没有这个。

      “温倦迟……”对帅哥就是有求必应,前台小姐姐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她在电脑里一查,到真查了出来,就在今晚,不过是很临时举办的,等次高但规模并不是很大,有些常备的东西也没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壳子。

      “?”
      虽然很不想对帅哥有任何带“不”的表示,但物质生活在前,她还是公事公办地问,“你有邀——”

      嘟、嘟、嘟——

      座机突然响起来,在一片安静里急促得像是要同动画片里那般跳起。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前台小姐姐只得暂时中断话头,向南肆致以歉意的笑,然后连忙接起来听候指令。

      “嗯。”
      “是有什么事吗?”
      “嗯?”
      ……

      什么情况??
      前台挂断电话后,满脑子就这么一句。

      这个宴席的级别在他们这向来是无邀请函不许入的,据说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顶用,因此邀请函的发送也都是百分之百无差错的。但现在经理说,让她把人带过去?这是上班一年多都没见过的情况。她听着语气也不热情啊,到有点……说不出什么感觉。

      “有吗。”见半天没动静,南肆终于抬眸,视线擦着帽檐落在前台纠结的脸上,他心下略微一动,面上没什么波澜,“是没有还是?”

      “不、不……”前台小姐姐更纠结了,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隐隐有点不对的苗头但怎么也抓不住,只得先抬头,“有是有的,你是来找这位温倦迟的吗?”

      “嗯。”南肆收起手机,像是没注意到前台的奇怪似的,“有的话能麻烦带个路吗?”

      “……行、行。”前台小姐姐从柜台后走出来,说,“跟我来吧。”

      宴席在四楼,南肆跟着进了电梯,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壁上是模糊扭曲的虚影,头顶惨白的光投下来,看一小会就晃眼。

      他垂着头,看起来像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实际想的其实很少,少到用“温倦迟”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担心他,所以迫不及待想见他。

      未知号码的语焉不详,前台话里话外的犹豫迟疑,以及那个座机,南肆大概能从中窥出不对来,却并不足以给这一趟打上“风险”二字。风险是需要规避的,而他要见的人,是趋之还嫌不及。

      电梯抵达四楼,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辉煌的光落进来,不远处传来欢声和笑语。

      前台小姐姐转过身,刚准备引路顺带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腰间的对讲机就“滋啦滋啦”一阵响:“速回大厅,速回大厅!”

      “……”
      “那个……”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南肆,心里已经把这破经理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偏偏现在给她找事。

      对讲机还在响,偶尔发出尖锐的一声,南肆瞥了眼仿佛窜着电流的小黑盒,眸底冷下来些。他淡声道,“没事,你指个方向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那行、行吧。”前台小姐姐比当事人还纠结,气鼓鼓把对讲机一关,指着右边却是好声道,“往这直走然后拐弯,再直走就可以看见了。”
      “谢谢。”

      电梯门再次合上,一个向下,带着些许的纠结与不安,没说出的那句“不对劲”和“小心点”像一根木刺扎进皮肤,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打你个猝不及防。而另一个,什么都没想,因为有可能,所以就来了。

      走廊很长,拐弯再直走,一路有结婚的,有满月的,也有庆生的。舒缓的音乐流淌在半空,不时有小孩追闹过,路过一扇半开的门时,他听见了誓词。

      手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东西,从缝里能瞥见里面的花和气球,那一刻南肆突然想,应该买一束花来的。

      走过热闹,接下来便安静了些。门要么是紧闭着,要么是开了却不见人。直到接近拐角的时候,图片里那副情景才出现在眼前。

      没有直接过去,南肆先是停在门一侧,扫过竖着的牌子后,他佯装路过地往里面瞟了一眼。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宴席的样子,可能是现在还算早?里面只零散地站着些人,西装革履的,看起来更像是在谈业务,反正没什么庆祝的氛围就是了。

      “什么鬼……”南肆非常不满地吐槽了句,拐过弯后挑了个偏一点的栏杆靠着,从这里可以看见门内外的情形,也不至于被发现。

      他掏出手机,新消息里有肖昀暴跳如雷问他去哪了,也有四人群里考完彻底放飞的林丘和唐明夜问这几天去哪嗨。

      不过南肆一概没理,他点进同温倦迟的聊天界面,感觉上离发消息已经过去很久,再一看发现其实才两个小时还差一点。差点给自己矫情笑了,南肆点了点对方的头像,那里原本是一片黑色,后来换成了白。

      白方框左右晃了好几下,像是回应似的,南肆瞧着瞧着,想到温倦迟那在旁人眼里生人勿近的脸,忽然没忍住轻笑起来,对着屏幕说,“你会来吗?不来其实更好。”

      “等回家了,再给你过生日吧。”

      话头一旦起来,积累的思念便是怎么说都道不尽。即便是对着屏幕,南肆也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和自言自语的感觉不同,这种更像是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你知道他一定在。

      一个人在小片空间里构造出两个人的世界,外边的情形也就丝毫影响不到了。

      不远处,叶文穿着酒店工作服,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他脸上化了很浓的妆,眉骨处最显眼的疤被遮了个彻底,脸型也被粉饰得和原本不太一样,这会即便换个熟悉他的人来也可能得多看会才认得出,更别提只瞥过几眼的南肆。

      叶文深知这一点,所以连口罩都不曾戴。他左右看了半天不见人,表情几近扭曲,是化妆也掩饰不了的病态。再看看身后宴客厅,虽然还没太晚,但到现在依旧没多少人已经很不正常了。

      难道温成那老狐狸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想到这,克制不住的愤怒涌上来,叶文咬紧牙关转身,就要打电话给温成派的那个经理时,一抬头,他看见不远处被柱子挡住一点的栏杆那,靠着一个人。

      是南肆。
      他来了,果然来了哈哈哈。

      笑是无声的,嘴角却仿佛要咧到耳根。叶文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就像是盗墓贼看见了无价的宝物,狂喜的心支配之下,是不住罪恶的手。他来之前,张玥又发了一次疯,他把她关在了房间里。而现在……他疯了吗?

      也许吧,但没人能阻止他。

      温成什么的已经被全然抛在一边,那些诸如“别搞出大动静”之类的警告则早早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没人能阻止一个疯子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有精神病院的原因之一。

      离成功仿佛只有一步之遥,叶文放好手机,对着门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活动起五官,收敛住兴奋的表情。等到确保不会突然克制不住地笑起来时,他端着服务员的姿势,朝南肆走了过去。

      彼时南肆已经结束了自言自语,刚巧往门口看去,发现依旧没多少人。叶文在他的视野盲角,南肆扫了眼收回视线,想着来都来了,正打算找那个未知号码再套套话,却忽地觉察到有人。一回头,对上一张白得吓人的脸。

      “……”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叶文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夹着嗓子问。

      南肆还在想这家酒店是不是对肤色很严格,不然难为人一个健康小麦色大小伙把脸涂成这样。乍一听这个声音,他下意识微蹙起眉,总感觉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不过下一刻就恢复面无表情了,只是不知道他这般时是不是也很冷。

      打了个岔,出于礼貌,南肆回神道:“没有,谢谢。”

      说完,他低头看手机,准备把刚打岔想的拿来问问温倦迟,却见面前的阴影并没有消失,敲了小半句,南肆停下,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抬头再次对上那张惨白的脸,礼貌是没了,只能说语气正常,“还有事吗?”

      “您是来参加生日会的吗?”叶文像是没注意到南肆想赶人似的,连问话都自动忽略了去,继续扮演着“以顾客为上帝”的最佳服务员角色。他指了指拐角那个宴客厅,问,“是那个吧?”

      消息已经发过去了,南肆本来准备走人,听见这么句,想起来顺便问,“怎么现在还没多少人?”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叶文微微低头欠身,嘴上说着歉意的话,在南肆看不见的角度却是另一幅偷笑的面孔,“这个宴席八点才开,宾客们又都是那种大忙人,所以现在人才少。”

      “不过……”叶文话头一转道,“其实这个宴席分在两个厅,这一个更多是宴席主人生意上的朋友,不亲的。我看您更像是过生日那位的朋友,是在另一个小些的厅。”

      叶文克制住表情看向南肆,说:“刚好我要去布置一些东西,可以带您过去。”

      “分这么远么。”南肆偏头看着那个毫无氛围的宴客厅问,等收回视线,他也没瞧叶文的脸,因为觉得奇怪,不只是妆,还有说不出来哪奇怪。

      “这就不知道了。”
      叶文掩饰着内心的急切和兴奋道,声音其实已经有些变形了。只是南肆一早便觉得他声音也有些奇怪,这会到是没怎么再注意,心想两个厅就两个厅吧,那大叔反正也不是个正常人,去看看比在这干等强,“那麻烦了。”

      酒店的走廊很亮,却是亮得安静。越往前走,厚重的大门阖上,便只听得见脚步声,剩下远处的都隐隐约约。

      叶文在前面带路,南肆隔着点距离跟在后面,等走着走着才知道,一层的面积很大,即便是两个厅,也可以隔得很远。

      “还没到么。”南肆放缓步子问。

      叶文正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大计里,闻言像是被当头一棒,整个人应激似的地抖了下,然后停住,极力克制着声音道,“快了,前面拐弯就是。”

      说完,怕人不耐烦走似的,叶文脚下陡然加快,脸色几变后定格在一个要笑不笑的狰狞状态,像是面部肌肉抽筋了似的,疤痕虽被遮住,但仔细了瞧便能发现一边眉骨处并不平常的褶皱。

      南肆还没动,叶文已经走出一大截。

      “……有鬼在追么?”南肆侧身瞥了眼后面,又转回来,随即掏出手机,边看边继续往前慢慢走了。

      叶文在门口等,他现在已经不是很能思考了,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模拟过不知多少遍的画面,甚至都没去想等会若是被问,该怎么解释这个厅连人都没这件事。不过好在是距离不远,他至少不用担心人会跑。

      走过去时,南肆依旧没看那张白脸,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宴客厅挑了挑眉,随口问,“没走错么。”

      叶文微低着头,嘴角要扬不扬的,显出一丝怪异来,只不过全被阴影遮了去:“是这里。他们会一道来,所以晚些。”

      “进去吧。”
      叶文微微弯腰,作出“请”的动作,南肆瞥了一眼,莫名有些排斥地离远了些。

      厅内大的装饰和上一个大差不差,小的就看不出来了。南肆被“请”进去晃了半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外面悄悄等,于是转身欲走,却又对上这位白脸。

      “……”南肆嘴角抽了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些,问,“是还有事么。”
      “没的话去忙吧,不用管我。”

      “我看您是想找个地方呆着吧。”叶文依旧像是没听见南肆的话似的,兀自地说着,指了指一边的门,“那是个休息室,您可以进去歇会。”

      “不用了。”南肆有些头疼,抬脚刚走出一步,却被人突然拽住了袖子。

      叶文拽得很紧,脸上是极致兴奋和慌乱混合后的癫狂,只不过在南肆冷着脸回过头时,他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状似十分歉意地松开,语气夸张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南肆:“……”
      他还没说什么呢。

      懒得再继续纠缠,南肆拍了拍衣袖,退几步后转身,一抬眸,突然发现门是关上的。

      这其实没什么,但无端的,南肆忽然觉出一丝不详来。从大厅开始到现在,所有忽略过去的奇怪之处瞬间串到一起,指向一个意想不到且匪夷所思的答案——
      是冲他来的吗?

      南肆边走边想,到没有多慌张,只是想不明白,更何况他还没找到温倦迟,这个时候挨绊子的话,总归是会耽误的。

      想到这,南肆略微加快了速度,落在身后的叶文眼里,就是害怕,是恐惧。他终于忍不住溢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眼神疯癫地紧盯着南肆。

      南肆听得皱起眉,本不欲理会,身后那道奇怪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你是来找那位温倦迟的吧?”

      “你觉得他会来吗?”叶文见人停下来,得意地问,“他的好父亲都要送他出国了,你觉得……他会乖乖来吗?”

      南肆转过身,眯着眼瞧他,眸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冷。

      见状,叶文却是更加兴奋了,故作惊讶道,“啊!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那真是太遗憾了,毕竟今天过后,可能也见不到了吧?”

      “……”
      “你话很多。”南肆突然出声打断,话音未落便转回身去,像是方才的举动并非因为害怕或者被激怒,而仅仅只是嫌吵罢了。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灯光变得让人眩晕。叶文觉得头重脚轻,却也兴奋异常。他看着南肆继续往门口走,彻底地笑开来,“你觉得出的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

      啪。

      像是被过高的音量撞坏了似的,所有的灯一同熄灭。

      “怕黑啊,这可怎么办呢?”叶文幽灵般地声音回荡在宴客厅里,人则彻底融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至此,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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