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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酒店 ...

  •   几十公里外,机场。

      雨天没有暮色,飞机降落时只有零星人造的灯火。舷窗外的景色从乌黑云层变换至微亮夜色,温倦迟沉默看着,心里忽地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他握着手机,等一停稳,便关闭了飞行模式,屏幕安静几秒,接着有消息弹出来。

      略过应用推送和尤朗无聊的微信轰炸,在看到最下方南肆的消息时,温倦迟心脏一紧。没有任何停顿地点进去,最先显示出来的,是南肆问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冷。

      这问题其实是没有答案的,因为两人之间并不会有类似面无表情的经历,南肆当时问完自己都笑了,温倦迟没有先回,但无声中已经说了无数遍。

      再往下扒一下,隔着一段时间,两三个表情包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也就是这三个字,让温倦迟实实在在地愣了下。

      一句再平常不过却不会出现于此的“你在哪”,同幽幽的光一起映在温倦迟眸底,也打在隐约间不好的预感上,像是有什么藏在幕布后,等到掀开,就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机上的乘客陆续起身离开,通道狭窄,两位黑衣打手暂时当不了左右护法,本打算前后夹击,却被其他人挤着走了。温倦迟落在最后,瞥了眼一直往这张望的两位,随即低头拨通了南肆的电话。

      铃声响起那刻,呼吸也止住了。温倦迟唇线紧绷,除了一点余光看路外,剩下的都跟着耳朵跑了,以至于几秒后电话接通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屏幕亮着,背景却是黑的,同那头一样。

      休息室角落里,南肆屈腿坐着,一手环住,额头抵着膝盖。屏幕幽光映亮他惨白却微微带笑的侧脸,眼睫处投落的小片阴影不住颤抖,开口声音却是极力克制后听不出什么异常的微哑,混着笑意问,“喂,你那下雨了吗?”

      他记得进来的时候是快要下了。本来打算看看天气预报,但手机电量已经没剩下多少,巧在今天没带充电宝,他给温倦迟发了消息,便留着等回复了。

      只是没想到会等到一通电话。
      难道温倦迟已经发现不对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南肆一下子有些苦恼。他抬头扫了眼门的位置,不久前就被从外面锁住了。这到是他进来的时候没想到的,至于为什么进来,当然是因为外头又黑又旷,连个角落都难找,还有张不知道搁哪的白脸,倒不可怕,就是非常烦人。

      大概记得休息室的方位,也得亏最近晚上都有尝试对黑暗脱敏,在确定大门推不开后,南肆略微磕绊地一路摸索,最后到真找到了门。

      不过意料之中,灯依旧开不了。

      他贴着墙到角落坐下,本来打算开手电,但被还剩二十格的电量止住了,也没有回南菀女士和肖昀的消息。他们问在哪,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想着还是自己解决好了,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

      心跳已经快到能听见“咚咚”声,没睡也快可以看见梦里的场景。南肆撑了一会,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可能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掉在地上了,只是近得有点不真实。

      其实已经不是很能分清了。南肆后脑勺抵着墙,因为确认过一次,翻书包的动作还算熟练,摸到药瓶后倒出两粒,没有水,便只能干咽。也是这次他才知道,这个药原来很苦。

      苦味仿佛还萦绕鼻尖,南肆贴着电话,忽然格外地想念起温倦迟的气息,清冽草木里掺着暖风和微雪,能让人一眼瞧见光明。

      他这么想着,那头刚下飞机的温倦迟抬头看了看天,温声道,“没下雨。”

      昏沉夜色落进他眼底,没有停顿地,他说,“在机场。”

      这是回答“在哪”。温倦迟罕见地紧张起来,刚准备解释,却听南肆很轻地笑了下,问,“是要回来了吗?”

      风停止了。

      某些情绪一下被抚平,但又滋生出其他的。温倦迟很轻地“嗯”了声,解释的话临到嘴边,他才忽地想起被南肆那一笑勾走的正事来,风又开始扰人,温倦迟喉咙滚了滚,问,“到家了吗?”

      屏幕已经黑了,也不知是否能省些电。南肆闭着眼,假装这样就瞧不见黑,闻言他紧抿的唇微张开,轻笑声掩盖住那点藏不住的异样,语气玩笑道,“在床上了,你的。”

      也是这时候,电量开始报警。南肆愣了下,笑里带着些许遗憾,“南菀女士喊我,可能是又把厨房炸了。”
      “就等你了,明天见。”

      嘟——
      一边四下寂静,一边风声漫天。

      温倦迟看着黑掉的手机,原本心一直提着,这会也没有落下,而是一上一下起来,颇有点坐过山车的意思。

      两位打手在这时候越过人群重新回到两边,温成的电话打进来,温倦迟习惯性地就要挂断,但在最后要摁的时候他一顿,指尖往旁边偏了过去。

      “到哪了?”温成开门见山道,听背景是在很嘈杂的地方。

      温倦迟微蹙起眉,虽然温成这人一向高傲,自诩一切尽在手中,但若是关乎名誉,他断不可能眼下还镇定如此。

      “这你问错人了。”温倦迟把手机又拿远了些,他眼神是冷的,嘴角却勾着抹笑,那笑里带着讥嘲,更多的却让人看不真切,“怎么,不怕人再跑了?”

      “跑?”休息室里,温成手中晃着红酒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说过,你不怕后悔的话。”

      “后悔”二字未落,温成一反常态地挂了电话。

      风陡然变大,过山车在此刻冲向最高处,几乎是没有思考地,温倦迟再次拨通了南肆的电话。

      铃声循环了不知几遍。

      最后等来的是机械女声冰冷的“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在拨……”

      无法接通,稍后再拨。

      听着这几个字,温倦迟一瞬间如坠冰窖,方才通话时未曾注意的一些细节这才有意识地浮出水面。

      南肆藏得不算特别好,说话时声音偶尔会抖,笑有时没什么力气,但因为太具有迷惑性,所以成功混过了关。就是现在,温倦迟也侥幸地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暂时无法接通”是信号或者设备问题,希望他的离开有吸引开温成的注意,希望温成所说的后悔并非指南肆。

      但希望只是希望罢了。眼下现实和预感不断重叠,已容不得在停下思索。

      远处云层上闷雷滚过,听起来像是暴雨就快要落下。温倦迟边走边给肖昀和南菀女士发消息,速度之快两位打手都跟得费劲,纷纷疑惑自己老板说了什么能让这位冷脸少年如此配合,殊不知温倦迟是急着找温成算账。

      消息发出去,两方都回得很快,像是印证着什么似的。温倦迟一扫,那预感便急速坠地,因为南肆没有回去,也不在店里。

      今天期末考,放学时间提前,肖昀没有接到南肆。而南菀刚好加班,天黑了回去,发现楼是黑的。那场景简直跟数年前她出差回来看到的一模一样,以至于只一眼,巨大的恐慌便将她淹没。

      在强撑着冷静确认南肆没有回来后,南菀联系上了肖昀。她暗自想可能是像上次喝醉那样留晚了,却在下一秒得到肖昀否定的答案。两人再一对,均没有得到南肆的回复。

      肖昀是基本清楚温倦迟计划的,这是他去守南肆放学的条件,但并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因为温倦迟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想着眼下还不清楚是怎么个事,他并没有先告诉温倦迟,免得徒增担忧。强迫着冷静的南菀就更不可能去让还没回的“女婿”担心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拉傅暄当司机,不一会便碰了头。

      云层压得很低,路边树杈在风里颤巍巍的,满枝的叶片狂魔乱舞,声音传进昏暗的车内,扰得人心绪越发难平。唯一真冷静的大概就是傅暄了,倒不是他不关心,而是已经习惯了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再者他并不清楚南肆的病。

      车以压线速度驶在老区这片每一条南肆常走的街道和常去的地方,后座肖昀和南菀努力地集中注意力看窗外,深怕漏过什么,还问了熟悉的店家和附近的人,都说没见过,路上碰见宋老头,他们倒成了被问的,老头一连半个月没见南肆,正奇怪呢。

      最后肖昀把宋老头忽悠过去了,一切又回到一筹莫展的状态,好在是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也正是这时候,他们收到了温倦迟的消息。这是没想到的,而更意料之外的是,简简单单几句交流,这位他们不想让其担心的少年一句话把责任全揽了去,让他们等消息报警。

      南菀还有些云里雾里,肖昀却是一下就明白了。

      但即便这样,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另一份担忧。

      承担责任的同时,也是承担后果啊。

      -

      临近市中心,某五星酒店。

      一辆黑色路虎终点超车,不顾一边几辆豪车藏了不知多少个“感叹词”的清脆喇叭声,一马当先地停在了门口。

      车上下来两位黑衣人,他们双手握拳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大晚上还带着墨镜,一瞬间把路虎提高了几个逼格。

      气势太强,门口和车里的人要么是上流社会要么是混迹上流社会的,这会都在明里暗里地瞧这两位护的是什么人,谁都想不到眼前其实是一场“押送”,更想不到墨镜是押到一半两位“护法”受不了那既瘆人又冻人的眼神才戴上的。

      至于为什么飙这么快,当然是有人催啊!!

      两位护法一边一个,有苦无处说,温倦迟收起手机,只迟了不到三步下来。相比起刚下机时周身仿佛经久的冷意,这会又多了层恍若实质的危险气息,就像是此刻的天,厚厚的乌云层压下来,裹着滚雷和闪电,暴雨随时都可能浇下。

      一群悄悄伸脖子的人等来位穿着冲锋衣、背着书包的少年,一时都有些诧异,只有那么一两个温成请来的大概猜到,但也实打实震惊了下。因为即便坐在车里,瞟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们后背也窜起一股直顶天灵盖儿的寒意。

      外界纷纷绕绕,温倦迟一心找温成算账。

      一个小时的路程被压线缩短至半个小时,这会距离温成自导自演的宴席开始还剩二十多分钟。两位护法把人带到地,立即徒有其表而马不停蹄地溜了。温倦迟站在门一侧,是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位置。

      面前,宴客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光鲜亮丽间一片觥筹交错。他皱了皱眉,冷厉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个人堆,锁定正中心那块位置后,一点没多停留地大步走了过去。

      有人还在附庸风雅,有人依然高谈阔论,也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少年,六分好奇四分发怵。

      厅内的声音忽然变小了些,温成侧对着大门,正聊得欢乐,并未注意到异常。直到一句冷得像是浸泡在三尺严寒之下的“谈谈”响起,周围四分发怵近乎拉满,温成才笑容一僵地转过身,用了平生所有的演技道,“回来啦,这宴席可就等你了!”

      只可惜演技再好,唱独角戏也是不顶用的。这前言不搭后语,周围有人已经在低声议论,同温成聊天的两位必定是重量级,这会也正看着,心里盘没盘算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反正温成是表面装得好,心里实则已经慌起来。但一个转念,他想到自己安排的另一张可能管用的牌,以及即便什么也没透露就能把温倦迟逼回来这事,瞬间又有了足以支撑眼下的底气。

      场上氛围逐渐凝固,温倦迟沉默着,眯了眯眼,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温成当他是有所畏惧,又怕惹急了鱼死网破,算盘一打还是先把人弄走为好。

      他笑着环顾四周宾客,打哈哈道,“各位见笑了,这不前不久去外地学习,被我催回来的,刚下飞机就来了,这个年纪有点脾气正常。你们吃好喝好稍事等待,这还有些流程等着走,失陪一下。”

      说完,温成转身对两位其中一个说,“高总,犬子冒犯,这不刚回来肯定有些事要诉,失陪一下,您好好玩。”

      被叫“高总”的人本来脸色严肃,闻言不知是被哪个字眼戳到,神情竟一下缓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温倦迟,随即看向温成,语气更像是对待好友,“去吧,温兄。”

      两人一顿交流,周围的嘈杂声渐渐止住。温成脸挂着笑往休息室走,等到大门合上,还不待他丢了这面具,温倦迟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声音依旧是冰冷的,比方才更甚,“你做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一个问句了。为了试探,也为了避免暴露,他以笑作掩饰,态度轻蔑不屑地换了很多种问法,那时的他是冰冷的、危险的、漫不经心的,也是让人不敢靠近的。但那双仿佛冻结的黑眸深处,涌动的却是害怕与不安。

      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去等去揣摩温成的反应了。
      他只要速战速决。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温成要笑不笑地僵了几秒,脾气就要冲上来,又想到外面那么多人这样不太好看,硬生生用“底气”给它压了回去。

      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跑不了。温成语焉不详了一路,这会到被“底气”撑成了个自信的胖子,还有闲心从肚里仅有的一点墨水里翻找出些“风雅”来,“我做了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者是金蝉脱壳?”温成似是很认真地在想该怎么形容,最后带着得意地直直看向温倦迟,“两者都有吧。”

      他话里话外以及神情都仿佛认定了自己就是最后的赢家,温倦迟眉间蹙着,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没心情听温成继续扯,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纸扔在桌上,凛声道,“人在哪。”

      纸张部分散落,最上面一页满是字,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温成上一秒还在得意地笑,下一秒就再次僵住了。他看着桌上那堆,这一幕和不久前太过相似,只是位置颠倒了过来,他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脸色可谓是红白相间,“这——”

      “筹码。”温倦迟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冷声打断道,“给外面那位高总看——你会后悔的。”

      温成嘴皮子细微哆嗦着,走上前拿起那沓纸,强迫冷静过头以至于有些神经兮兮。他先是一张一张翻看,没一会便不看了,只是不停地翻,纸页边角有的翘起有的被撕开,最后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哗啦”声。

      温倦迟冷眸凝着温成的神情由不屑到迟疑到惊讶,最后定格在“惊恐”二字,再次厉声问,“人在哪?”

      “时间不多了,你只有一分钟。”温倦迟从书包拿出另一份,晃了晃说,“一分钟之后,这个就会出现在那位高总面前。”

      “你想干什么!”温成紧紧捏着手里仅剩的一叠,看神情似是想镇定但又压不住惊恐,片刻,他把东西扔下,难掩慌乱地理了理西装衣领和袖口,努力维持着人模狗样道,“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那些有问题的合同,收买人心、暗度陈仓的证据,还有……

      “怎么样,筹码够么?”温倦迟退后一步,似是准备随时推门而出,然后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人在哪?”

      “别、别冲动!”
      温成大声制止,冷静高傲的面具在这一刻摔了个稀碎,一秒天上一秒地上的落差感更是让他显得有些疯癫。扫过地上的纸,他突然像是看不得地抬起头,企图商量道,“我们谈谈……”

      “可以谈。”

      “那好——”温成立刻就要应,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跟着回暖,却倏地被温倦迟一句话给冻了回去。他眼神淡漠,像是再看一件十分不赏心悦目的物品,“先说,人在哪。”

      “三秒。一、二、三——”

      “半岛酒店!”
      “……湖、湖边那个,就那一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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