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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抓彩虹进度9%:血型 ...

  •   叶虹最近的笑容多起来,同事问她有什么好事,满面春风,是不是好事将近要结婚了。她说:和朋友久别重逢,胜过热恋蜜恋。
      叶虹并不说明自己已经恢复单身的事实,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次部门热心女同事对于安排相亲这件事的极度热情。另一方面,她已经想过,自己大概率是没有办法结婚的。
      一个家庭里,妈妈过得是否快乐,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女儿成年后的选择。
      她曾经不以为然。但现在当她直面自己的真正内心,她无法诚实地说到底有多渴望婚姻。
      如果人生是一场冒险,婚姻无疑是里面重要的一环。
      她像为客户分析家庭保障风险一样,将婚姻的风险与收益在白纸上列出两行。
      风险项目长长一列,收益项目列不出五条。
      风险项目里除了经济方面,更无法让人忍受的,是自我的让渡。
      她试着回想,妈妈什么时候是快乐的,那面目很模糊。
      又试着回想,时常刻在妈妈脸上的神情是怎么样的?
      焦虑,疲惫,隐忍,麻木。
      所以,分析完毕得出的结论是:婚姻没有性价比。
      只需要再多挣一些钱,将自己个人的保障做得更充足,她迟早能过上健康时青山绿水里逍遥快活、岁数大时在养老院和帅老头跳舞的日子。

      又一个上班日,忙碌间接到叶阳的电话。
      她的这个弟弟,幼时粘人得紧,一双眼睛圆碌碌地,你一旦嫌烦想拒绝他,那眼就像有地下泉的泉眼,转眼续起一汪水,哪还能拒绝。
      那些年里父母毫不掩饰的偏爱,如果说她怨过,那也只是对一对父母,从来没有半分对叶阳。
      还不会说话的叶阳,会在叶虹喂她吃饭时抓一把炒饭咯咯笑着递给叶虹;
      上幼儿园的叶阳,会在幼儿园吃午餐时把小橘子苹果瓣儿藏在衣兜里放学给叶虹;
      上小学的叶阳,会在作文里写、在课上大声念:我的姐姐,是全世界最漂亮能干的姐姐。
      也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少年的叶阳不再事事跟姐姐说,甚至在叶虹和他聊天时常常只是嗯嗯啊啊简单回答。
      叶虹曾以为那是少年心事,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开始变得矜持稳重。
      后来,在那一场事故中,少年的自尊破碎,叶虹的人生分岔。
      不记得上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叶虹耐心地等着叶阳说话。
      几息之后、叶阳终于叫出一声姐:“姐。对不起,爸身体的事我才知道。应该我回去的。”
      叶虹说:“没关系。也不算费事。”
      叶阳知道,怎么会不费事。姐姐没有车,奔波回家,定然还不会得到一个好脸色。一年伊始,不该让她这样为难开始。
      “爸肠胃里的息肉,他不想去做。妈劝了很久,没办法,只能叫我去劝。我咨询了医生,需要割掉息肉,然后化验是否良性。”
      叶虹说好:“我需要做些什么?”
      叶阳说:“不,姐,我和小敏来就可以。是小手术。之前爸妈体检的报告还在吗?”
      叶阳拒绝,叶虹也并不争取:“在,等下发给你。”
      叶阳说:“谢谢姐。小敏说拿给他爸爸看一下他们的各项指标。”迟疑着,他还是问出来:“姐,五一我和小敏结婚,你能来吗?”
      叶虹没有犹豫回答可以:“时间定了可以发给我,我会提前安排好时间去的。你……你好好的,阳阳。”
      叶阳哽咽起来。
      那些少年时候突然的别扭不是其他,而是他徒然看清这个家庭里的不公平,而他是那个受益者。
      他觉得自己远离姐姐,或许更好。
      他一直是那个受益者。
      到那一年,爸爸偷来的那笔钱,也是为了他。
      他愧疚得无法自拔,无法再面对他的姐姐。
      他只能逃避,他再也说不出、那是他最爱的姐姐。
      爱怎么会是搜刮、利用、待价而沽。
      他最后仓皇地说:“真的对不起,姐。你也要好好的。”
      叶虹握着挂断的电话,出神了半晌。
      然后去翻叶父叶母的电子体检报告。
      翻到之后点开,第一页是结论。
      大体上,身体状况是比较好的,只是有些小问题。
      手指不注意点到下一页,看到叶父的血型,A型。
      A 型?
      一个A型血的爸爸,会有一个B型血的女儿吗?她一时脑子转不过来。
      鬼使神差地,她去翻叶母的报告。
      AB型。
      她的常识突然不太够用。
      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她撒娇地问过奶奶。
      “奶奶,奶奶,我是不是我爸妈捡来的呀?”
      奶奶给她扎辫子,扎好了拿镜子给她:“瞧瞧,多漂亮的小姑娘,上哪儿去捡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哟!”奶奶刮刮她的鼻子。
      小小的叶虹摇着脑袋,辫子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他们说,垃圾桶里可以捡小孩儿。”
      奶奶捧着小小叶虹小小的脸儿哈哈笑到:“那是骗三岁小孩儿的。”
      小小的叶虹就说:“可是我已经7岁啦!”
      叶虹回拨电话给叶阳:“阳阳,你是什么血型?”
      叶阳答:“和妈妈一样,AB型。”
      叶虹又问:“爸呢,他以前验过血型吗?是不是,O型?”
      叶阳觉得奇怪:“不是啊,爸前两年做体检,我看过报告是A型。而且,我是AB型,爸怎么可能是O型血呢?是不是体检报告拿错了?”
      叶虹张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是O型血。
      每年的公司体检报告上,她都是O型血。
      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三流剧情?是她今天没有睡醒吗?
      如坠噩梦。
      叶虹一时无法分辨,今夕何夕。只觉得,好像好饿,又好像想吐。只觉得,好像好热,又好像好冷。她感觉到血液在快速流动,但没有流过心脏,没有流过大脑,它们在叫嚣,O型血!O型血!
      是噩梦,是噩梦。
      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就好了。
      同事们听到砰地一声。
      椅子翻到,叶虹倒在地上,额角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

      小小的叶虹和同学在学校小花园儿里玩手绳,夏天炎热,蚊虫厉害,汗流过,被蚊子咬出的红包又痒又疼。
      同学惊呼:“哇!你被咬了好多包啊!”
      叶虹挠挠:“我太招蚊子了,获取抹一抹花露水好了,就是很疼。”
      同学问:“你是不是o型血?”
      叶虹疑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血型。我要回家问问妈妈。”
      同学肯定道:“你肯定是O型血。我妈妈说我是B型血很好,不招蚊子,O型最招蚊子了。”
      叶虹想,那今天晚上我要问问妈妈我是不是O型血。
      后来问了吗?不记得了。但应该没有。
      一直到大学,陪着陈蓬生去义务献血,那一次她才做了检测,知道自己的血型。
      她因为体重不达标,没有被允许献血。
      陈蓬生捧着她的脸、蹭她的鼻尖:“怎么办,你连血型都好让人喜欢。O型血被称为“万能输血者”,我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说不定有一天我要靠你救命呢。”
      她也从来没有机会去知道父母的血型。
      叶虹在头痛中醒来,摸到脑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她心跳很快,不确定是不是失血的后遗症。
      她很口渴,但她并不想叫人。
      旁边两个床位的病人在睡觉。
      她们的床边有家人,一个在玩手机,一个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被父母所偏爱。
      却没想过,那不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知道吗?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对,我要去问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虹双眼水肿,脸颊惨白,起身下床想穿鞋,俯身到一半头晕是她跌坐在地。
      她似乎无知无觉,爬起来,鞋也不穿,外套忘记,只记得要回去龙溪,要回去找他们。
      同事李青留下帮忙办手续,回到病房只看到推到一边的被子,空无一人。在走廊、卫生间找了一圈未果,她回到病房,刚刚打游戏的那位陪护说叶虹好像是走出去了。
      李青看到叶虹的外套、鞋都在,心想她应该走不远,但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人。她开始着急。从叶虹的外套里翻出叶虹的手机,握在手里,心想如果再无消息,只能打电话给人事查一查她的紧急联络人。好在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对面是叶虹的男朋友,急迫地道:“你快来吧!市二院住院楼507房。叶虹现在人不见了,外套没穿、鞋子没穿,要快点找到她呀。”
      黎青岳开着车在市二院出来的主干道上,眼睛盯着车窗外倒退的路,试图发现一个没有穿外套没有穿鞋的女人。
      一切的意外可能性像真火在燃烧他的心脏,滚烫、撕裂,剧痛。
      他播了许多电话找了朋友一起来找,他紧紧抓住方向盘,保证自己车速合适,不会看漏。请让我找到她,请让她平安。
      夕阳如血,冬日难得如此绚丽的晚霞。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停驻下来拍照分享,对大部分来说又是美好的一天。
      一个女人头发凌乱粘腻,穿着黑色的袜子,双手环抱住自己,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路上。时而撞到人,时而被撞到人,终于被一辆儿童自行车绊倒。
      叶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妈妈,她强势地保住大哭的孩子,指着她在说什么。
      她听不见。
      她缓慢地爬起来,弯身鞠躬道歉,因为她说不出话。
      头晕使她站立不住,身后一双大手捞住她。
      黎青岳脱下大衣、围巾给叶虹围上,环住她,心惊得发抖。
      她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双眼破碎无神,嘴唇干裂泛白。她如此地瘦,远比看起来,还要瘦得多。
      那时候,十六岁的叶虹在留言里抱怨,用词夸张,说发觉自己个子停止长高,体重却成指数增长,每天胃口好得能吃下一头牛。她忧心自己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他会在大课间、午休、晚休的时间,借口散步透气或者去小卖部买水喝,从理科楼绕过文科楼,只为那一分钟路过她的教室。
      他多爱高中教室那大大的窗户、长长的走廊,让他在那一分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趴在桌面打盹、和同学围在一起聊天或者念念有词地背书。
      他偷偷看过以后就在那天放学给她回复:放心,距离成为一个胖子还有很多很多顿饭的距离。
      二十九岁的叶虹,没有成为一个胖子,她是时下年轻女孩儿最想要的纤瘦。
      黎青岳只希望,她能再长回圆润的脸颊。至少让他这样抱起时,不要如此地没有份量。
      黎青岳向孩子和妈妈道了歉,孩子只是被吓到,并未受伤。妈妈抱着孩子离开。
      黎青岳也抱着叶虹往车走。她的脚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但她挣扎起来。
      黎青岳害怕伤害到她,放她下来,把鞋脱给她穿上。
      她迎着夕阳,只是一味往前走,像一叶扁舟飘在风雨飘摇的海上。
      他拉住她,双手捂住她冰冷的脸,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阿彩,阿彩……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吗?”
      她无法聚焦眼睛,抬头看着夕阳,嗫嚅着。
      他屏息凝神去听,她的声音微弱、破碎:“回龙溪,我要回龙溪,我要找……”
      龙溪镇在西边。她要回龙溪,所以她一直追着夕阳走。
      黎青岳不知道是什么压垮了她。他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呼吸都像刀割。
      他哄她:“我带你去,我开了车,比你走路开。我送你回龙溪,好不好?”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点点头。
      于是他终于可以抱起她向车跑去。
      他把副驾放倒,开了座椅加热,让叶虹躺下去。
      脱下贴身的羊毛衫,捂在她脏兮兮的脚上。
      她似乎昏睡过去。
      启动车子,开回医院。播了罗晴晴的手机,她需要有信赖的人在身边。
      终于回到病房,叫医生来检查,伤口和长时间受冻,叶虹发起高烧。
      护士给她打了点滴,黎青岳和隔壁床借了一个暖水袋放在叶虹手下。
      罗晴晴来时,他正在轻轻地用棉签沾湿温水敷在叶虹干裂的唇上,擦掉裂开后留下的血渍。
      罗晴晴想叫他,周伯虎捂住她的嘴。
      叶虹在流泪。眼泪滴进枕头。
      他放下温水杯,轻柔擦去她眼角的泪痕,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的神情,虔诚而温柔,分明是在看着、心疼着一个心爱的人。
      像,龙盘踞在它最心爱的宝石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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