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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抓彩虹进度47%:深夜食堂 ...

  •   或许你在各种社交网络看过这句话:
      情绪稳定是一个人最顶级的修养。
      突然之间,大家都追求情绪稳定了,在外做情绪稳定的职场人,回家做情绪稳定的伴侣甚至家长。
      说来,叶虹从很久以前开始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和黎青岳的这一次闹别扭,简直算人设翻车。
      那年,年轻的叶虹在几乎极度混乱和痛苦的状态下进入职场,求生和生存的本能推动她,即使无法行走,那么哪怕爬行也要前进。
      她始终记得,给奶奶念的书里,斯嘉丽说,明天是新的一天。
      不管在暗夜深处如何崩溃,第二天挣扎起床,到了公司工作扑面而来,叶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做好上司交代的每一项工作,恨不得每件事做到百分之两百;有疑问不打扰同事,自己通宵翻政策文件、看过往案例;对客户的为难从不抱怨,被骂得再难听,哪怕含泪也笑脸相迎。
      这一份看起来普通的工作,是她用尽全力抓住的救命稻草。
      几乎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试用期,转正后叶虹也并没有松一口气。
      蒋阿姨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生病了,需要吃药。
      在那一段时间,叶虹学会化妆。一夜一夜无法睡觉,无法言语的恐惧抓住她在夜里往下坠,她的灵魂破了洞,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廉价的粉底盖住她苍白的脸色和乌青的眼圈,别人不做的工作她做,别人不加的班她加。
      第一年的公司体检,叶虹没有去做,她害怕公司发现她无法胜任她的工作。
      第二年的客服节是健康主题,因缘巧合之下她参与了许多场客户活动,听了很多心理健康讲座,参加了徒步、爬山之类的户外活动,甚至跑了一次迷你马拉松。
      然后有一天,叶虹早晨起床,没有关严实的窗漏进来轻灵的鸟叫声,风吹在脸上清凉温润,天空澄净碧蓝,她意识到又一个春天来了。
      每年都有一个春天,即使一起过春天的人也许会不一样。

      叶虹失眠了。
      失眠过的人,再次失眠时会产生对失眠这件事的恐惧,于是失眠的痛苦加倍。
      叶虹睁着眼睛僵着身体等黎青岳睡着,轻手轻脚地起床。失眠的恐惧使她有点呼吸困难,没有办法待在室内。
      肖飞喜欢早晨在阳台看书,黎青岳就在阳台放了两把藤椅和一张玻璃圆茶几,茶几中心摆着一株薄荷草。
      叶虹陷进藤椅,折了一片薄荷叶,揉碎在手心,捂在鼻前深呼吸。
      快到国庆了,天气依然炎热,夜风温热,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楼上的空调管滴水,滴滴答答溅在阳台角落。
      叶虹想起从前,和陈蓬生在一起的自己。
      那时候觉得幸福吗?觉得幸福的。
      奶奶不在了,爱德华失联了,父母相处尴尬,叶虹将陈蓬生当成自己人生的福利彩票。他家世优越,长相帅气,性格开朗,呼朋唤友,而他居然喜欢自己。
      那几年,她一直能在别人的眼里看到艳羡,而别人眼里的艳羡让她不安。
      她不懂,陈蓬生喜欢她什么。
      陈蓬生常常在叶虹哈哈大笑的时候,笑眼含情地说,笑得真傻,真想让你一直这么快乐。噢,他喜欢她快乐得像百灵鸟的样子,然后她就不敢在他面前过多表露疲惫、低落、不开心之类的负面情绪。
      叶虹一两个月才和家里通一次电话,常常一两分钟就挂断。叶健安忘记按时给叶虹生活费的时候,叶虹在陈蓬生看不见的日子一天吃一顿或者两顿,四处兼职存钱。
      陈蓬生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他妈妈每天都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不回去,他妈妈也不生气。他要用钱了,拿起电话就给爸爸电话,插科打诨一番,挂下电话得意地讲,轻松搞定!他在叶虹面前跟父母笑着说,我谈恋爱啦,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你们肯定会喜欢的。有一次,他问叶虹,怎么没有见过你打电话回家?叶虹嗫嚅着,找了其它话题打岔。
      那时候叶虹常常想,陈蓬生这个人就像阳光本身,照耀着温暖着她,而她却只能永远捂着背光那面,害怕他发现。
      陈蓬生妈妈让叶虹和陈蓬生结婚后一起出国,同时也给叶虹签了一份婚前协议。她说:阿生单纯,但我不能不为他多考虑,这是我们的秘密,保密是为了保护阿生。
      叶虹甚至不觉得自尊受辱,她想,获得幸福,我总需要付出一些什么。她当然会保密,因为这份婚前协议存在的本身,来源于她不想展现给陈蓬生看的那一面。
      直到,叶健安偷了那张银行卡。
      不会再幸福了,很长的时间里她都如此想。
      事实上,她错了。
      叶虹想告诉二十三、四岁的自己,有一天她还会感觉到幸福的。
      因为她的爱德华回来了,长成了一个非常温暖的大人。
      只是,叶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和坚强,却,原来还是会因为感到幸福而不安到颤抖。
      叶虹从阳台的旧储物柜小抽屉角落翻出半包烟和打火机,熟练地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叶虹没有烟瘾,只是这里常年备着一包烟,从她停了抑郁药开始,极其偶尔地会抽上一支,像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叛逆,也像给自己的情绪打麻醉剂。
      “姐,睡不着吗?”黑暗里,肖飞走出来问。
      “咳咳咳!”叶虹被吓得呛到,没有烟灰缸,手忙脚乱地按灭剩下的半支烟又一时不知道扔哪里,带一点被撞破做坏事的尴尬。
      肖飞接过来,走进客厅扔到垃圾桶里。
      客厅没有开灯,黎青岳无声坐在沙发上,将一杯刚倒的水递给肖飞,肖飞走到阳台递给叶虹,坐到另一张藤椅上。
      “抽烟不好,最好不要学。”沉默一瞬,叶虹喝一口水,这样说。
      肖飞说:“好,知道了。”
      “家里怎么会有烟?”
      “……我藏的。很少抽。”还被你撞见了……
      “噢,不用藏,成年人嘛,总要有点小癖好解压。”肖飞老成地讲。
      “呃,是吧。”叶虹还是有点尴尬。
      肖飞说:“岳哥说的,我们发现你肠胃炎好了之后半夜起来偷吃冰激凌的时候。”
      “!不是偷,就是上卫生间之后顺便吃了两口而已……”
      “嗯,知道啦。”
      叶虹扶额,这家里还能有什么秘密啊。
      “姐姐,你知道吧,我真的很爱我们家。”
      “嗯。我知道。”
      “但是,你跟岳哥这样吵架……嗯,你们也没有吵架,是冷战?反正,你们这样闹闹小矛盾,我觉得挺好的。”肖飞整个人缩进藤椅里。
      叶虹问:“怎么会?我觉得自己,挺没事儿找事儿的,有点烦人。”
      肖飞笑:“很可爱啊,姐姐。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一直都是独立、坚定、温柔、善良的大人,是我想要成为的那种大人。那一年,你被那个人渣跟踪、骚扰,虽然我很担心所以总是跟着你上下班,但是我一直以为你一点也不害怕。你看起来很平静,但好像无所畏惧。”
      “是这一年来,我才知道,你也会恶作剧开玩笑,会恼羞成怒,会害怕,会痛苦。”
      “姐姐,这样 ,我就没那么害怕成为不合格的大人了。”
      叶虹说:“噢,你发现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
      肖飞哈哈笑,说:“你看,你以前就不会这样故意歪曲我的话来怼我。”
      叶虹无语地把水杯拿起来握在手中。
      “我是说,我觉得,你从一个紧绷的大人,变成了一个比较放松的大人了。这样生活,会感觉更轻松吧?”肖飞说。
      从紧绷的大人变成放松的大人。
      “可是,我怎么觉得自己变得别扭?”
      “没关系啊,岳哥也爱闹别扭。你们两个别扭的大人。”
      坐在客厅的黎青岳:……叫你聊天,没叫你这么聊天。
      叶虹:“他哪有闹别扭!都是我……”
      肖飞:……小丑竟是我自己。
      肖飞说:“我感觉,岳哥还挺喜欢你闹的。”
      “嗯?”什么鬼。
      肖飞故意歪头对客厅道:“这样显得他很重要,很有存在感。”再说一遍,你们这两个别扭的大人!
      肖飞的语气使叶虹笑出来:“什么叫显得,本来就很重要好嘛!”

      黎青岳打开客厅的灯,假装才出来,他对阳台的两人说:“都睡不着?来看电影还是玩跳棋?”
      叶虹和肖飞半眯着眼适应光线,走进客厅,跟着黎青岳在沙发下的地毯坐下。
      黎青岳不动声色地观察叶虹,说:“我饿了,我们点点什么宵夜?”
      肖飞:“烧烤?”
      叶虹:“麻辣烫?”
      黎青岳:“不行。”
      两姐弟一样地撇着嘴问:“那吃什么!”
      黎青岳笑着说:“我点了小龙虾,麻辣的、蒜蓉的、奶油芝士每样都有。”
      叶虹和肖飞欢呼击掌,然后叶虹说:“干嘛点三种味道!”
      肖飞:“我喜欢奶油。”
      黎青岳:“我喜欢蒜蓉。”
      叶虹扑哧笑出来,讲:“噢,好吧,我喜欢麻辣。”
      黎青岳让肖飞把冰箱的啤酒拿出来放到阳台,对叶虹讲:“今晚给你喝啤酒吃小龙虾,开心吧?”
      叶虹心里高兴但嘴硬:“哼,还行吧!但干嘛放去阳台啊?”
      肖飞回来坐下答:“让你喝啤酒,但你要喝常温的啤酒。”
      叶虹看看肖飞又看看黎青岳:“你俩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肖飞和黎青岳一起耸耸肩。
      叶虹下跳棋很菜,爱悔棋,悔棋都还赢不了。
      肖飞撑着下巴提示叶虹:“姐,你注意看啊,别只看你那一亩三分地,看看我和岳哥的棋。”
      叶虹:“我看了呀。我走这个,拦住你了!”
      肖飞:……但是我另一边马上就直捣你的老巢了!
      黎青岳瞥一眼肖飞,不动声色地自己把自己路堵了,给叶虹让路。
      肖飞明白了,也学着这么干。
      只是……叶虹还是没看出来,让出来的路,她还得意洋洋自己给自己堵了!
      肖飞:“要不然,我们还是看电影吧,或者玩掌上游戏?”
      黎青岳:“我看行。”
      叶虹:“不行!我觉得我要赢了这次!”
      黎青岳和肖飞:我看你又要输了……
      如此煎熬两三盘棋,小龙虾来的时候,肖飞和黎青岳同时松口气。
      深夜食堂,适合聊心事。
      黎青岳突然问:“开学几周,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同学?”
      肖飞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他捂住嘴吞下去,看到叶虹闪亮着眼睛兴致勃勃望着他。
      他憋红一张脸,求助地看向黎青岳:“哥,你是这么八卦的人吗?”为了哄我姐,这么不顾我死活?
      叶虹说:“嘿嘿,我也想八卦一下这个!”
      肖飞:“……”
      “说说嘛,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喜欢哪个女孩子!”叶虹激动地挥手,一次性手套上的汁水洒到黎青岳脸上,他好脾气地自己擦干净。
      肖飞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她总是兀自闯进他的生活,兴高采烈地来,走了留下余温;她总是很多话,不管他听不听就一直讲;她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有时候他会嫉妒她的朋友。
      肖飞迟疑道:“我,我能喜欢别人吗?”
      叶虹说:“为什么不能?”
      肖飞垂下眼沉默。
      怎么喜欢,拿什么喜欢,凭什么喜欢。
      黎青岳提杯碰一下肖飞的酒杯,他说:“我懂。”
      “喜欢上一个人,会想,我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该怎样站在她身边,我能不能使她开心快乐。”
      肖飞问:“你从前喜欢上姐姐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嗯,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配。”黎青岳说:“觉得自己不配,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觉得自己不配,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肖飞念着这句话,原来,自己那种矛盾的心情,是因为这样。
      叶虹一瞬清明,原来,在爱面前,我们都是胆小鬼。
      “但是,不要把自己想得多伟大,我们为爱做的一切,不过出自我们自己想要,为了服从自己的本真欲望。所以,”黎青岳对着叶虹讲:“如果你觉得我很好,那是因为,爱你使我变好。”
      叶虹看着黎青岳温柔的脸,更加为自己这两天莫名其妙的生气感到愧疚。
      肖飞问:“你们该不会要接吻了吧?那我走?”
      叶虹捂脸。黎青岳凑过去亲了亲叶虹的脸颊,说:“亲亲,怎么了!“
      肖飞无语:“还好我成年了。“
      叶虹捶一下黎青岳,说回肖飞的事情:“所以你有喜欢得人了?“
      回旋镖怎么又转回来的?
      肖飞想一想说:“我不太确定,可能我还没去想。我现在想的都是,怎么在大学学习,拿到奖学金,能不能做点其它有价值的事情。”
      “谈恋爱也是有价值的事情啊。你能学会建立亲密关系,学会去爱和享受被爱。”叶虹说。
      肖飞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黎青岳提醒:“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叶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肖飞羞涩地喝一口酒,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讲。
      叶虹于是不再问这个话题,谈恋爱这种事情,她现在不也依然不能完全搞清楚嘛,慢慢来好了。

      他们随便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扯东扯西三个人越聊越精神,再回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叶虹打了个哈欠,空调被下,黎青岳搂过叶虹,大手放到叶虹的头上轻轻按摩。
      “会头痛吗?”黎青岳问。
      叶虹舒服地闭着眼睛:“现在还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抽烟的?”
      黎青岳的手停下来。
      叶虹说:“那个里面的烟,味道不一样了。”
      黎青岳问:“过期了?”
      叶虹笑一下,说:“被你换了烟,别装了!”
      黎青岳于是也笑:“上次做清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抽的话,抽好一点的烟吧。”
      叶虹身体挪过去,额头靠在黎青岳的胸口。
      “怎么不劝我戒烟?”以前薛典发现她抽烟,吃惊极了,然后跟她说,女孩子还是不要抽烟的好。
      黎青岳把叶虹的头发抓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他轻轻说:“我觉得你没有烟瘾。可是你从前太苦了,这大概是你的一个出口。我怎么能堵上你的出口?”我会尽努力,让你不要靠抽烟来寻找痛苦的出口。
      叶虹的泪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她带着哭腔讲:“我不喜欢我这样。”
      黎青岳亲吻她的额头:“我喜欢你这样,真的非常可爱。你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你不知道吗?”
      “骗人!”
      “我跟你说,阿彩,我觉得,很早以前奶奶就默许我喜欢你。”
      “啊?”
      “真的。那时候我去医院看奶奶,聊的几乎全是你。”
      黎青岳回忆着说:“奶奶真的很爱你,在她眼里,你怎么样都好可爱、让人欢喜。”
      “奶奶说,去龙溪上小学之前,你可淘气了,每天在村里带一般小孩儿到处顽皮捣蛋。”
      “人家说,小叶虹,你再捣乱我就去告诉你奶奶了。”
      “你就牛哄哄地回答人家,你去呀,嘻嘻,我奶奶才舍得不得骂我呢!”
      “后来去龙溪上了一学期,放假回来,你突然就懂事了。也还是跟小伙伴们玩儿,但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儿里再也没有你了。村里的人都喜欢你极了,说你上学了,变得有礼貌又懂事,见谁都笑着甜甜地叫人。”
      “可是奶奶说,她那时候好后悔让你去龙溪上学。她说,应该让你一直在她身边长大的,这样你也许不会懂事得那么早。”
      叶虹流着泪说:“奶奶怎么这样啊,什么都跟你讲。”
      黎青岳笑着说:“可能奶奶喜欢我。”
      叶虹抱着他说:“我也喜欢你。”
      黎青岳说:“阿彩,我爱你。从前我读过一首诗,很多人说诗人称颂爱情里的淡和轻——我们可以不必因思念而忧郁成疾,可以不嫉妒、不试探、不煎熬。但最后诗人说了一句可惜。可惜什么呢?可惜,云淡风轻是口是心非,爱是浓烈的冲动的,也是哽喉的苦涩,是疯狂,是叹息,是难以捉摸的。”
      叶虹说:“你现在好会说话噢……”
      黎青岳和叶虹在黑暗中对视着,他说:“或许我词不达意,我想说的是,我和奶奶一样,爱最本真的你自己。我说生气的你很可爱,是真的。你再嚣张跋扈一些,好吗?”
      叶虹被嚣张跋扈这个词笑倒,笑完之后,在黎青岳的拥抱里,睡意来袭。
      我们别客气地相爱,我们最好,热烈地相爱。
      不要一味地追求情绪稳定,偶尔发疯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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