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彩虹》黄碧玉

48、抓彩虹进度48%：平凡的一天

　　过去几天了，叶虹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找茬儿，找黎青岳的茬儿。
　　她开始试图去探索他们相处的边界。
　　或许换句话说，叶虹很好奇，黎青岳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小开心豆，嗯，你说，噢，噢，你说是不是啊。”叶虹穿着蓝色衬衣和黑色鱼尾裙，见完客户直接下班了过来，洗了手就趴在沙发边，和躺在蓝色摇篮里小小嫩嫩手指一抓一抓的小宝宝讲话。
　　“他可不会说话，要我说的话就不过分，你啊，以前就是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罗晴晴刚把健身教练送出去，带着一身的汗进来。
　　“主要是，我看岳哥也没什么反应啊。他有对你生气或者不耐烦吗？”罗晴晴拿毛巾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在沙发边坐下来，手轻轻戳一下开心豆软乎乎的脸，好像闻到妈妈的味道，开心豆咧嘴笑了。
　　叶虹被开心豆的笑逗得开心了一些，她答：“倒没有。可是他越是这样……”
　　“你就越想要知道，他对你的底线在哪里。”罗晴晴接话。
　　叶虹没有讲话也没有否认，手指被小宝宝软嫩的小手抓住，觉得特别治愈。
　　罗晴晴捏捏叶虹的脸，捏到变形，叶虹就让她捏，因为有点舒服。
　　罗晴晴说：“我打赌，岳哥绝不会因为你这样而生气。”她站起来，“帮我看会儿娃，我去洗个澡啊。”

　　罗晴晴没说的是，早在前几天，黎青岳已经专门来找过她了。
　　黎青岳十分郑重地到家里向她询问叶虹大学时候的事情，或者说，叶虹和陈蓬生恋爱时侯的事情。在书房，他站在秋老虎热烈的余威里，却一身冷肃。
　　罗晴晴没有经过叶虹同意，不想由她来讲那些事情。在她看来，感情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不应该由别人来多嘴讲太多。她问：“岳哥，你为什么想知道过去的事情？过去的恋情已经已过去了，你们的现在更重要，不是吗？”
　　黎青岳真诚地看着罗晴晴说：“是的，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我曾经以为她和陈蓬生在一起的日子……是很好的，我以为……她失去这段关系以后这几年那么难以走出来是因为太留恋曾经的幸福时光，以至于太难接受那样的结局。但是我最近有点怀疑不是这样。”
　　“她最近很难入睡，睡着了又容易惊醒。从小就是这样，越难的事情，越是压在心底，为难自己。”
　　“晴晴，我不知道你认识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的她，幼稚天真，忧伤敏感，却又早早地要懂事自保，看上去从来笑嘻嘻万事不上心的样子，私底下自己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
　　“她怎么样都好，我只希望她吃得香，睡得好，健康快乐。”
　　认识这么久，罗晴晴难得听黎青岳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那一年出国集训前在飞机上遇到周伯虎，下了飞机被他拉出去吃饭，遇到黎青岳。看起来十分不好亲近的人，却格外主动地加了她微信，有那么一会儿她还以为黎青岳跟那些在飞机上要微信的男人差不多。但黎青岳从来没有在微信上跟她说过一句话，倒是给她点赞了几次朋友圈，如今想起来，似乎每一条都是跟叶虹有关的。
　　想起什么，罗晴晴吸一口气问黎青岳：“那年，叶虹准备结婚的消息，你该不会是从我朋友圈看到的吧？！”
　　黎青岳默认。
　　罗晴晴捂着胸口跌坐在书房的木椅里，那时候她爱发朋友圈儿，叶虹要结婚，她高兴得像是她自己要结婚，发朋友圈也发出了一种自己要结婚的架势。如果没有这条朋友圈……黎青岳会不会更早地回到叶虹身边……
　　“天哪……我……”罗晴晴一时被懊悔和自责包裹住。
　　反倒黎青岳说：“不需要自责，晴晴。我十分谢谢你，让我在你的动态里时时看到她。”
　　罗晴晴抱着水杯喝一口水，深呼吸一口气，回想以前的事情：“说起来，小彩虹和陈蓬生相识到热恋我几乎是一路看过来，我也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感情十分地好，是数一数二甜蜜的校园恋爱。只是听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那一年元旦跨年，叶虹和陈蓬生刚刚在一起，因为晚上要出去和陈蓬生跨年，紧张了一天。
　　“他说还有一些他的朋友，我觉得有点紧张。”那时候叶虹和罗晴晴关系已经十分亲密了，她告诉罗晴晴，自己其实有点不想去，但是陈蓬生很高兴地说要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她不想让他扫兴。
　　罗晴晴没有理解到叶虹不想去的原因，她认为谈恋爱融入对方的交友圈是很有必要的。她把叶虹带到自己宿舍，打开自己满满的衣橱，给叶虹试装、化妆。
　　“你们是要去唱K，那室内不会很冷，你平时总是一条牛仔裤打天下，今天穿条裙子美死陈蓬生！”罗晴晴比叶虹高，她拿出一条自己穿是紧身包臀的羊毛连衣裙给叶虹穿上，长度刚好露出修长笔直一节长腿，再给她套上一件自己新买的格子羊角扣短款大衣，好看极了。
　　罗晴晴自己并不知道她误打误撞解决了叶虹的尴尬，也是从那一天起，在叶虹心里，罗晴晴成为了她的小宇宙里最好的朋友。
　　是的，她不想去的一个原因之一是，她没有合适的衣服去。而陈蓬生分明有一种想要炫耀女朋友的心思，他说，可以穿漂亮一些，让那群狗东西看看我的女朋友多么漂亮可爱。
　　罗晴晴给叶虹画好了淡妆，年轻饱满的脸只微微打了底，刷一层浅浅的腮红，她的眼睛大而有神，连眼线都不用，只在眼睑扫了一层细细的闪粉，刷上睫毛膏，再抹上蜜桃色的唇膏。
　　“我去，太好看了吧小彩虹！你别去陪陈蓬生了，美得他！你留下来陪我跨年吧！”罗晴晴从身后搂住叶虹。
　　叶虹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从来没见过的自己，她突然想起灰姑娘变公主的故事情节。她回抱着罗晴晴，非常认真地说：“晴晴，你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所以你可以把灰扑扑的我变得这么光鲜亮丽。我不出去了，我陪你跨年。”
　　叶虹是真心的，她知道罗晴晴分手后一直有些灰心，她愿意在这样对于很多人来说特殊的时刻陪着罗晴晴，只要罗晴晴需要她的陪伴。
　　罗晴晴当然不会让叶虹留下了，晚上六点，她打车送了叶虹去和陈蓬生约定的地方才自己去和几个同学汇合。
　　谁知道那天晚上陈蓬生的朋友们唱着K临时决定去嘉年广场参与倒计时，回来第二天叶虹就发烧生病了。
　　罗晴晴到校医务室找叶虹，元旦假期，整个校园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叶虹烧得迷迷糊糊吊着点滴，知道罗晴晴来了，拉着她的手说：“晴晴，衣服没有脏，在宿舍放着。等裙子洗好了干了，我一起拿给你啊！”
　　罗晴晴才知道，去倒数的时候天上开始下雪了，叶虹不想弄脏罗晴晴的新衣服，把大衣留在了陈蓬生朋友的车上，就这么穿着裙子倒数。在所有人兴高采烈地倒数迎接新年的时候，叶虹只觉得冷，连陈蓬生的怀抱都不能让她暖起来。只是看他笑着，她也笑着。
　　罗晴晴气死了：“陈蓬生是有什么问题！就这么让你不穿外套在零下的天气待在户外！”
　　叶虹乖乖地讲：“我说我是为了漂亮，嘿嘿。”
　　罗晴晴戳她的脑袋：“衣服就是拿来穿的呀！笨死了！”
　　叶虹笑着说：“我知道那是一件新衣服，你自己还没舍得穿呢，怎么能弄脏呢？”

　　黎青岳听到那句“把灰扑扑的我变得这么光鲜亮丽”，心里疼得针扎一样。
　　怎么会灰扑扑，她晒得跟黑炭一样穿着半旧的灰T恤的样子，一样是那么生机勃勃地漂亮啊！
　　罗晴晴有点想流泪，但她忍住了。她颤声说：“原来，从第一次正式约会开始，她就在默默受罪。”
　　罗晴晴不知道听多少女生用艳羡的口吻说过，叶虹运气多好，男朋友家里有钱人又帅气，对她还那么体贴，从来不多看其它女生一眼，简直踩了狗屎运。

　　第二件事情让罗晴晴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叶虹唯一一次和陈蓬生讲想要分手。
　　那一年陈蓬生的生日，叶虹提前两个月已经在为他准备生日礼物。
　　那时候叶健安已经常常忘记给叶虹生活费了，似乎是听说她交了有钱男朋友便默认可以省去这部分开支。
　　罗晴晴看叶虹又要做兼职，又要备考专业考试，累得下巴尖尖，心疼地说：“他能缺什么，到时候陪他吃个饭说句生日快乐不就是礼物了。”
　　叶虹低头刷考试真题，头也不抬地温柔地说：“那不行呀，每次我过生日他总是送一些不同的礼物，我也想送一样他喜欢的东西。”
　　那时候，一款篮球运动鞋在男生圈子里火极了，国内几乎没货了。叶虹在专业考试结束之后又多打了一份工，用一个多月的兼职工资在外网订购了一双黎青岳尺码的鞋，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到在他生日前收到了。
　　叶虹开心地蹦蹦跳跳对罗晴晴讲：“想到他穿着我送的篮球鞋去打篮球就开心！”
　　然而鞋送出去一年了，陈蓬生一次都没穿过。
　　直到有一次叶虹和陈蓬生回校外的公寓拿东西，她站在玄关鞋柜等他，看到鞋柜底层自己买的那一双鞋崭新而又灰扑扑地挤在一堆旧鞋里。
　　叶虹盯着那双鞋，问陈蓬生：“那双鞋，你为什么不穿？”
　　陈蓬生走出来瞥了一眼，随口说：“噢，那双是高仿鞋，穿出去会被人笑的。”
　　叶虹回到学校有气无力地对罗晴晴说：“好心疼啊，我起早贪黑做一个多月的兼职，买到的居然是一双高仿鞋。晴晴，好累啊，这个恋爱我不谈了吧。”
　　罗晴晴当然赞成，她气得马上要去找陈蓬生算账，可是叶虹拦住她讲：“他也没错呀。他只是一时忘记了那是我送的，说了实话。实话让人难受，可是还是知道了的好。”
　　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呢？罗晴晴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陈蓬生穿着那双鞋天天到叶虹宿舍楼下等她。
　　那时候罗晴晴在秋招进了航空公司，培训的时候不能时时和叶虹联系。只记得再联系的时候，叶虹不好意思地说：“晴晴，大声让我大四开学去外面和他一起住了。阿生说我们毕业了会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那么充满希望地讲：“晴晴，我好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啊，多累都没关系。”

　　夕阳西斜，黎青岳想起那时候在医院，奶奶问叶虹，如果你是斯嘉丽，你会喜欢谁？瑞德，还是艾希礼？
　　叶虹怎么回答的？
　　叶虹说谁也不选，因为她想要被坚定地选择，被完全地接纳，她想要有人永远和我站在一边。
　　那天，罗晴晴和黎青岳在被夕阳染红的书房里静默了很久。
　　罗晴晴问他：“岳哥，小彩虹有时候太傻了，你能理解她吗？”
　　黎青岳看一看手表时间说：“我要回去做晚饭了，她早上说今天会回家早一点。”
　　打开门，周伯虎走进来，罗晴晴抱住他，看着黎青岳走出去。走出门口又停步，就那么站着，背影莫名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他慢慢地、沉沉地说：“我的梦想，不是造世界上最好的新能源车，不是我的科研能有惊天动地的突破，而是永远和她站在一边。”
　　“我从事这个行业，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汽油的味道，她说每辆车喷出来的尾气，都可能引起南北极一块冰川的融化，会让企鹅和北极熊失去家。”
　　“我希望，企鹅和北极熊有家可归。我希望，她有天下最安全最坚固的家。”

　　罗晴晴洗完澡出来，夜色降临，宝宝在摇篮里抓着叶虹的手指睡着，叶虹靠着摇篮趴在沙发睡着。
　　门铃响起，叶虹惊醒，眯着眼睛坐起来，有点晃神。
　　阿姨开了大门，罗晴晴打开客厅门等黎青岳进来。
　　黎青岳和罗晴晴打个招呼，旁若无人地走到叶虹身边，蹲下来，俯身贴一贴叶虹的脸，温声问：“困了吗？还要不要睡会儿？”
　　叶虹的小手指还在宝宝的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轻声说：“跟宝宝打招呼呀。”
　　黎青岳便扒着摇篮学她轻轻地对小宝宝讲：“嗨，开心豆，你今天过得好吗？”
　　叶虹笑笑说：“我们开心豆过得可好了呢！”
　　黎青岳握着叶虹的手，大拇指抚着她手背的肉窝窝问她：“那你呢，今天过得好吗？”
　　叶虹伸出手紧紧抱着黎青岳的脖子，想起自己这些天作妖折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好像都瘦了，心里又愧又怕。
　　她轻声问：“爱德华，我是不是变成胆小鬼和自私鬼的结合体了啊？”
　　黎青岳轻轻笑出声来，他说：“没关系，不管是剪刀手爱德华，还是吸血鬼爱德华，都不太正常，这样和我刚好配对。”
　　“你不要太乖了，养孩子太乖了，家长没有成就感。”
　　叶虹松开他的脖子，瞪他：“什么养孩子，明明说好我当你的妈妈的！”
　　黎青岳余光看到罗晴晴不在客厅了，亲一口叶虹的嘴唇，压低声音坏坏地道：“我当你的爸爸不是正好？”
　　男人，对于当人爸爸这点儿破爱好还能不能好了？
　　叶虹作势要去捂开心豆的耳朵，半路又锤他一下：“要死啊，教坏小宝宝！”
　　黎青岳笑着抱起叶虹，说：“我的小宝宝，回家吗？”
　　叶虹说：“起驾吧，摆驾回宫。”
　　黎青岳低头又偷亲一口：“嗻……”
　　屋外站在院子里给周伯虎打电话的罗晴晴，看到屋内两个人围着宝宝摇篮的样子，心里叹道，真的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夜晚。
　　没有伤痛，没有伪装，没有委屈，微微地晚风吹来，天开始黑了，而依偎在一起的人，心却慢慢地亮了。
　　这是平凡普通的一天，也是我们跋山涉水而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