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彩虹》黄碧玉

45、抓彩虹进度45%：开学

　　青湖大学的大一一向会提前一周开学报道，这一周作为校园开放周，会有许多社团活动举办以便招新，也有各个院系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还有学校历届优秀校友回校讲座分享等等，久而久之，这一周被称为青大菁菁迎新节。
　　这天是周日，叶虹和黎青岳陪肖飞去报道，罗晴晴出了月子正在整天四处找机会逃离育儿出来放风，她能丢掉不会说话不会跑的小儿子，却丢不掉周伯虎。
　　黎青岳把车停在学校外面，里面新生开学肯定是没有位置停车的。他们仨走到学校门口看到周伯虎正在给罗晴晴拍照。
　　“别动，就这样，对，保持，这个姿势漂亮！”周伯虎看起来，不，听起来拍得有模有样。
　　罗晴晴一脸笑容地跑过去拿手机检查，才看了一张笑容就光速消失了，再翻翻，已经一脸怒容了。
　　“周伯虎！这就是你说的漂亮！我看上去又矮又圆！我现在在你心中就是这个形象吗？！”罗晴晴抬手就揍周伯虎，周伯虎看到叶虹来了，跑到黎青岳的身后对叶虹说：“我的女神，我的侠女，你快救救我！”
　　叶虹抱住气呼呼的罗晴晴：“晴晴，不生气噢！我们重新拍，看我一秒复原你的美貌！走！”
　　叶虹挽着罗晴晴走进学校大门，到里面香樟大道去给她拍照。
　　肖飞看到周伯虎从黎青岳身后走出来，被他一脸倦容吓到：“啊，虎子哥，你这是……怎么啦？”
　　黎青岳也随着肖飞的问题看向周伯虎，周伯虎摸一摸快掉到嘴边的黑眼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别提了，一把辛酸泪！都带娃带的……我就想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可以住一年的月子中心，砸锅卖铁我们都住！”
　　育儿辛苦，黎青岳同情地拍一拍周伯虎的肩膀，周伯虎脑子一转想坑黎青岳一起入坑：“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宝宝啊，也太可爱了，我每天守着他不睡觉也觉得开心。看着他，你简直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给他！岳哥啊，你抓紧啊，你们也快点结婚生个娃，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到时候两个娃放一起也有个伴儿！”
　　肖飞一眼看穿：“虎子哥，我怎么感觉，你是想到时候把你们家开心豆一起放到我们家来啊？”
　　被揭穿了，周伯虎也不慌，坦诚道“大不了把月嫂一起送你们！你们家还多你一个带娃的主力呢，多好！”
　　他们正在往前走跟上叶虹和罗晴晴，黎青岳高声道：“罗晴晴，虎子刚刚跟我们说他现在最爱的人是他儿子！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周伯虎无语：“哥，你变了……你怎么还会告黑状了呢？”说完赶快跑上去跟罗晴晴解释，也跟在叶虹旁边看她怎么给罗晴晴拍照，争取以后拍照不再挨揍。
　　肖飞一本正经地问黎青岳：“岳哥，你和姐姐，计划什么时候生宝宝？”
　　黎青岳被问得一愣：“啊？”
　　肖飞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们最好在我大学这四年生宝宝，这样我寒暑假都可以有很多时间带小宝宝，不然等我工作了，我怕我太忙了，很难抽时间。但是我又不想错过小宝宝的成长……”肖飞真心实意地担忧起来。
　　黎青岳打断他：“等一下……你就跳过催婚，直接催生了？”
　　肖飞沉想一想道：“也不是不行啊。嫁不嫁给你这件事我也没办法，你还是要多在姐姐那里努力吧！”他拍了拍黎青岳的肩膀。
　　黎青岳想，我们有你这一个电灯泡都够够的了，我可不想再来一个。
　　不过，婚……还是可以结一下的。但是，“一切听你姐的就对了。”黎青岳拍拍肖飞的脑袋说。
　　肖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肖飞！肖飞！我们系在那边，我带你去！”肖飞一个高中同学和他报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现在来找他了。
　　肖飞叫叶虹：“姐姐，我先去报道，结束了来找你们！”
　　天热，才早上八点多，叶虹已经开始热得背心冒汗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肖飞，道：“多跟同学玩儿会，我们也逛逛，午饭前集合就行了。如果你要和同学吃午餐，就跟我们讲一声。”
　　肖飞说：“午餐我要回来跟你们一起吃的。我走啦！”
　　看着肖飞和同学走进一群年轻人中间，早晨的太阳晒得他们人人发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虹感觉肖飞好像长大了好多。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那个瘦瘦小小还黑的小男孩，已经长得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了，走在人群里，也会让人多看两眼。
　　大学时候的叶虹很忙，忙着谈恋爱、忙着打工、忙着考级，她回来学校才发现，自己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她日常就只在自己的学院里转悠，除了罗晴晴的院系，好多其它地方都没去过。
　　罗晴晴和周伯虎出来躲孩子，更多是想要过回二人世界。认识罗晴晴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毕业在航空公司上班了，所以周伯虎也是第一次来青大。两队情侣各有感慨和想要追忆的部分，于是走了一会儿也分开了，等到午餐的时候再聚。

　　“我好多专业课都在这栋上的。那是口译教室，那是视听教室，啊，那个教室我最喜欢！春天的时候，窗外刚刚好就是一颗玉兰树，坐在窗边可以看到玉兰花从花苞到盛开。有时候我看得走神，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好几次都被骂了……”
　　叶虹带着黎青岳走到她熟悉的路上，走进红砖白墙的教学楼，彷佛还能看到自己嘴里含着早餐冲进教室的样子。
　　黎青岳紧紧地抓着叶虹的手，微笑着听叶虹讲话，只是一路走来都很沉默。
　　叶虹沉浸在回到学校的诸多感慨里，初时只顾着讲自己的话没有发现黎青岳的异样。
　　等到她不大确定这栋楼的后门是不是能通往她喜欢的那一个小荷塘时，黎青岳说：“还没有正式开学，应该是关着的，通常要等正式开学这栋楼里面有学生要在上课前来做早读功课的时候，后门才会开的。”
　　叶虹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小荷塘是早读圣地？”
　　念语言的学生，都需要一个地方放声早读。叶虹他们系得天独厚离这个小荷塘近，一到早上，这里闹哄哄一片都是早读人，春夏天读书声和蛙声一片，也是一景。
　　黎青岳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坦白。但是，只有一秒，他决定坦白，也直面过去的自己。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看什么，叶虹没问，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黎青岳熟门熟路地，带着叶虹下了她们系的楼，走出来，转个弯，等于从外面绕过小荷塘，走进旁边的一栋自习楼。自习楼都是大课室，主要是用来上公共大课，没课的时候学生可以自行占座作为自习室用。
　　他们爬楼上四楼，推开一个课室的门，夏日盛光从大片的玻璃窗里投射进来，是一个很大的教室。叶虹跟着黎青岳穿过一室阳光往后排走，往窗边走。
　　“你从这里，往那边看。”
　　阳光照得穿白衬衣的黎青岳好似打了反光板，脸白得发光，睫毛在光线里染上一点金黄色，眨眼的时候好像阳光在睫毛上跳动。他的瞳仁在阳光下也变浅了，走神在回忆里，淡淡的目光看着叶虹，抬起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引叶虹的视线。
　　叶虹看到，那棵玉兰树长高了很多，从前她坐在三楼的那个最爱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树冠，现在树冠已经到五楼、甚至往六楼长了。最重要的是，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喜欢的位置。如果那里坐着一个人，她甚至可以看清那个人脸上的神情。
　　黎青岳看着那扇关上的带一点透明绿色的玻璃窗，似乎可以看到十八、九岁的叶虹在春日的课上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一脸通红手足无措，头低到脖颈都要折断，让人替她着急，恨不得替她去听清楚老师的问题，再替她回答。
　　黎青岳沉沉地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自习室。大三那一年，直到出国前，我几乎每天来这里。”
　　他大三，她大一。
　　来这里自习吗？
　　当然不是。
　　叶虹根本不用问。
　　学语言的大一，常常让人觉得像还在念高中。有早读，有早课，有考不完的试。大一的时候，她一周有三四天都要在那间教室上课，而几乎每天早上，她也会来小荷塘早读。因为她下午和晚上常常要去打工，所以早上一定要来学习，不然怕自己跟不上。
　　叶虹转向另外一边，从这里，清清楚楚地看得到她早读时常常坐的那方花基。她不爱去抢那些长椅、石凳，所以她搬了一块石头放在花基下面当凳子，花基台面就当桌子。
　　那块石头还在，只是看上去矮了一些。
　　叶虹想起来一件事情：“有段时间，我总在石头上发现早餐……”
　　黎青岳笑起来，他靠在窗台，背对着阳光，微微垂着头说：“是我。开始你都不吃，所以我就写了一张字条，结果后来你开始吃了，又留下钱。”
　　那张字条写的是：这个位置很舒服，谢谢搬来石凳的你—from一个使用这个位置的人。PS：早餐是位置租赁补偿。
　　叶虹笑起来：“无缘无故出现的东西，我哪里敢吃？然后，我就搬一块石头而已还收租赁费啊……难怪那些早餐都好符合我的口味……”
　　说到这里，她又笑不出来了。
　　叶虹突然想起来，她和陈蓬生真正的初吻，就是在小荷塘。她无法去猜测，黎青岳有没有正好看见，如果撞见了，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叶虹抱住黎青岳，心潮起伏，半疼半喜，她说：“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噢，你说过了，你……你真的是，这么傻，到底怎么考上大学去做研究的啊！”叶虹说着，忍不住锤了他两下，他竟然嗬嗬笑了出来。
　　黎青岳把自己和往事都瘫在太阳下，他的背被太阳晒得发烫，但是他感觉往事的潮湿水分似乎也在蒸发。
　　他终于从阴暗潮湿的角落，走到了阳光下，走到她的面前。
　　虽然，走了很久很久，也差点迷路，差点完全失去她。
　　但是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何其幸运，他还是迎来了这样一个晴朗夏日。
　　黎青岳想，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日子，那些他彷徨痛苦的日子，那些他懦弱绝望的日子，那些他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只能平静发疯的日子，他永远不会再去讲了。
　　就让它们像她喜欢的青苔一样吧，待在那里，成为生命里的，一道潮湿、清幽的小小观景。
　　只要看到，就能够提醒自己，不要再懦弱，不要再自以为是，不要再怨天尤人。上天已经如此厚待他，他心存感激。
　　叶虹跟着黎青岳下楼的时候想，跟这样的人谈恋爱，被这样的人爱过以后，才真正是无法再和任何人将就。
　　如果爱情有阈值，黎青岳提供的这一份阈值体验，叶虹相信，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黎青岳认为，自己是一个成熟的爱人，理应可以如此平静地和叶虹讲述过往。
　　直到，黎青岳和叶虹转过教学楼走进小荷塘，透过一荷塘盛开的荷花和碧绿的荷叶，看到陈蓬生在荷塘边站着。他身后有几个男男女女，或站或坐在聊天，独他一人失神地站在一边。
　　叶虹没有看到，准备转一转这边就让黎青岳带她去他的学院楼去看一看，她觉得自己对他知道得太少，虽然无从说补偿，但她很想知道。
　　黎青岳停下来，叶虹问：“嗯？”
　　黎青岳眉头皱起来，好似在忍耐什么。他说：“我们不转这里了，好吗？”
　　叶虹不问原因，就依他，只是问：“那我们去哪里？去你的学院那边好吗？我好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啊！”
　　黎青岳看着叶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风暴，问她：“真的吗？”
　　“当然！”
　　黎青岳转身拉着叶虹走出去，又走回刚刚的自习楼。还没有开学，在学校的学生都会选择去有空调的图书馆，不会来这里。没有人的楼里穿堂风吹过，吹得出了汗的叶虹感觉凉幽幽的，非常舒服。
　　只是。
　　“咦，我们不是要去你们学院吗？怎么又走回来了呀，要……”要做什么，没有问出来。
　　叶虹被黎青岳保护着背，下一瞬被推到走廊转角的墙上，吻下去。
　　这里有茂密的树遮蔽着，天光被遮了大半，另一半被厚厚的墙壁遮住了，风吹动的时候树影摇曳，会有点点阳光漏下来。
　　黎青岳将叶虹拦腰提起来，叶虹只能高高地踮起脚尖。白色的裙摆在风里鼓起来又瘪下去，扫过墙角翠绿的青苔，扫上黎青岳的腿。
　　叶虹能感受黎青岳的暴烈情绪，但是，她被吻得顾不了其它，除了同他一起沉溺在这一个角落的深吻。
　　叶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裙，今天他们一家三口都穿的白色。
　　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一粒扣子飞起来打到黎青岳的脸，像一个巴掌打醒了他。
　　他停下来。
　　叶虹胸前的衣物发皱，他喷着热气巴巴地用手给她捋平。
　　糟糕的是，扣子飞走，白色蕾丝内衣露出来。
　　叶虹低头看一眼衣领，一边喘息，一边低头找扣子。
　　黎青岳帮她把衣服整理好，用大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水痕。然后低头看一圈，捡起扣子握在手里，和叶虹并排站在一起。
　　一时两人都无语，只听风吹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
　　叶虹平息了气息后，垂下的手挨到黎青岳，黎青岳立马十指相扣抓住。
　　叶虹不知道他刚刚发什么疯，但心里多少又有点数。
　　黎青岳叹口气，沮丧又破罐子破摔地说：“以前，我就想把你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然后这样吻你。”
　　“千千万万次，想象过，这样吻你。”
　　千千万万次，想象过，把你抢回来。
　　黎青岳对自己承认了，他做不了一个成熟的爱人。
　　事实上，他依然嫉妒得发疯。
　　叶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回握他的手。
　　过去的事情，谁也无法再去改变。他的遗憾，只能是遗憾。好在，他们还有以后。
　　“走吧，去看看商业街那里补衣服的地方开门没有。”叶虹拉着他走出来，也没办法再去其它地方转了，她的手捂在胸前，去找地方缝扣子。
　　补衣服的地方没开门，叶虹去商业街的文具店买了双面胶，将衣领粘起来勉强应付。
　　再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大得让人挣不开眼睛了。黎青岳打开太阳伞撑起来，叶虹接过来，打得低低地遮住前面的路。
　　她说：“同学，你过来，然后头低一点。”
　　黎青岳不明所以，只是听话地靠近、低下头。
　　叶虹在人流里太阳伞的掩耳盗铃下，踮起脚尖响亮地啵了他一口，笑着觑他一眼，自己打着伞往前走了。
　　文具店门口的栀子花开得盛极了，香得黎青岳犯迷糊。
　　似乎是那一年年少的黎青岳从他身体里醒来，抖落一身的晦暗，大步向前，勇敢地抓住了他的盛夏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