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彩虹》黄碧玉

33、抓彩虹进度33%：他们的晚餐

　　周一被打工人憎恨是有道理的。多事之秋，焦头烂额。
　　于小倩昨晚九点半发微信给叶虹，叫她周一提前半小时上班。
　　叶虹心里有数，估计公司有什么大事发生。她虽然就职于中后台，属于公司架构比较稳定的部门，但是每一次渠道权力变革、领导更换甚至总经理室变动，他们客户服务部是最容易被摆上台面说事的。
　　果然，于小倩在叶虹一进门坐下，就问她：“叶虹，对你目前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虹诚实道：“优点明显，稳定且收入尚可，但晋升空间和工资涨幅有限。”
　　在业务型公司，通常是能明显为公司创造利润价值的人更容易被看见，更容易晋升和加薪，比如几大渠道。而后台，无论多专业、多辛苦，始终被认为是打扫战场做应援的，只有附加价值。
　　于小倩点点头，非常中肯的评价。她是一个简单利落的上司，她看看手上的表，单刀直入：“再过二十分钟，总经理室就要召开部门会议，新的一把手走马上任。”
　　叶虹吃惊地瞳孔放大，这件事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于小倩长话短说：“你在公司做了快六年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虹，我非常地喜欢你，你踏实、专业又耐心，你或许是这个部门唯一一个还在不断去学习、提升自己的人。但是，就如你自己所说，这里的空间是有限的。不论你如何加班，加班工资最高也只有三倍，不可能更高。而据我所知，新来的领导，一贯作风是爱从人事预算里面挤出业务预算的，所以以后的加班，非常可能是无偿或者只能调休。”
　　说到这里，她或许在考虑解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短暂衡量后，她说：“叶虹，这件事请先替我保密，我正在同正和保险经济接触，我可以带一个人去，你是我的第一人选。去了之后我们从后台转到业务团队，带自己的队伍。会非常有挑战，同时也有趣，且薪资可期。当然，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叶虹回到位置，她的邮箱里一堆待回邮件，手边一叠单证凭证待处理，柜面的新人妹妹又在私戳她小窗求帮助。这些工作她轻车熟路，但，不厌烦吗？当然会有厌烦的时候。只是从前她债务压身，又艾艾自苦，只觉得这份工作是她这只寄居蟹不敢离开的依靠，只能从工作中去找寻一些更有价值的部分。何况，退一万步讲，她是依靠着一份工作才扛过那些日子走到如今的。她心存感激。
　　或许春天总让人有新的期许和展望，她想，难道我的人生就仅此而已了吗？
　　新的工作邀请让她隐隐心动，又不敢轻举妄动。

　　晚上，带着一天团团转忙碌后的疲倦回家。走进小区，七点过，302房亮着灯的客厅告诉她，有人比她早到。
　　走到楼下，她听到当当当的敲击声，下意识抬头望上去，在风里飘摇的吊兰旁边，黎青岳背着光靠在防护栏上看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叶虹笑起来，一身的疲倦沿着笑纹裂开、剥落。等走进302，黎青岳打开门，扑进他怀里的只是一个满心柔情的可人儿了。
　　昨天晚上他们终于走出房间，去一家私房菜馆好好吃了一餐饭。黎青岳给她点了一盅养生汤，她喝掉才知道是什么，无语地只能捶他。配着私厨的招牌青椒紫苏河鱼，鱼肉鲜嫩，鱼汤可口，她吃了两碗饭。
　　吃得太饱，但周末运动量实在过大，她一步都不想多走。黎青岳便开车带着她去湖边开窗兜风，最后又回到家里，两人打开一部旧电影，躺在沙发，黎青岳边看给她摸肚子消食。
　　摸着摸着，事情就不对味了。说实话，叶虹有点怕了，他的手一越界，她就腿抖。
　　叶虹伸手拦住他：“朋友，你三十几岁了啊！”
　　黎青岳听了想一想，认真答道：“我今年就要满三十三岁了。一般男人三十五岁开始走下坡，你提醒得对，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说完就压着叶虹吻下去。叶虹对于自己被他一吻就软掉这件事情十分无力。
　　但到底怕伤着她，黎青岳将她吻得面色坨红，克制着停下来，抚着她的头，正经地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叶虹尖叫着扭着腿躲开，迭声道：“没有！没有！不用看！”
　　黎青岳跪在沙发下面，团住她，温声哄她：“我担心自己没有轻重，不确认一下，总是不放心。”
　　叶虹还能怎么办，闭着眼睛装死。
　　可闭着眼睛，其它的知觉变得敏感。他的呼吸停在那里，她心跳没有出息地加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叶虹问：“好了吗？”
　　黎青岳没有回答。
　　叶虹疑心地睁眼看他，便看到他俯下身，埋下头……
　　晚上九点，电影结束了，叶虹赶黎青岳回家。
　　黎青岳装可怜：“阿彩，你不能收留爱德华吗？”
　　叶虹毫不心软：“不能。”
　　黎青岳垂着头坐着，像一只自闭的大狗子。
　　叶虹想一想，说服他：“你需要换衣服，明天周一，该上班了。”
　　黎青岳看看自己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裤，接受了这个理由。
　　叶虹终于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洗漱完，她边擦脸边愣神。
　　这梦幻又荒唐的周末终于过完了。
　　扪心自问，她现在真的好喜欢他，喜欢他带给她的明亮的日子，喜欢他带给她的缠绵的温存，喜欢他带给她的所有新的体验。
　　那么以后的日子呢，当这份恋情降温，回归日常，岁月漫长，琐碎无情。他们能走向哪里？
　　她是习惯失去的人。可是，习惯，不代表无动于衷，不代表钢筋铁骨，不代表不生妄念。
　　他会不会变成，她无法企及的妄念。
　　带着这份犹豫，她躺在床上，神思漫游。
　　床单被套已经被他换过了，洗干净的被晾在楼顶。希望明天不要下雨，这样晚上就可以收回来了。
　　窗台的吊兰和文竹，有没有浇水？黎青岳好像浇水了。
　　明天他会不会来做早餐？这么晚回去，又那么早起来，不会了吧？
　　那我明天要去买什么早餐呢？
　　迷迷糊糊中，房门在黑暗中打开，她迷惘地拥着被子坐起来，小声问：“是，是谁？”
　　她落入一个裹着夜色露水的怀抱：“别怕，是我。”
　　黎青岳隔着被子拍一拍她，让她躺下来，他温声说：“睡吧，吵醒你了。”
　　“怎么又回来了？”
　　黎青岳脱掉外套，穿着短袖T掀开被子躺进去，他的身上温热，劲瘦的手臂穿过她的脖子搂住她，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哄孩子睡觉似的：“睡吧、睡吧，阿彩。”
　　叶虹像只被顺着毛的猫，舒服地甚至打着一点小呼噜地睡着了。
　　周一早上叶虹起床的时候，黎青岳已经不在了，叶虹以为自己在做梦。走出客房，看到餐桌上的早餐，还有沙发旁可怜兮兮的一只黑色行李袋，她才确定昨晚他确实回来了。
　　睡前的那些想法她已经忘记，只觉得，真好，又是新的一天。
　　然后她收到了于小倩新的工作邀请，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征兆？
　　在餐桌上和黎青岳谈起这一件事情，叶虹非常客观地将现在的工作和新工作的优劣势做了分析，听完之后，黎青岳握着她的手说道：“其实，你的心里是有答案的，阿彩。你一直勇敢又努力，我觉得，只要是你认真想去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真的。”
　　叶虹没有想到，黎青岳还要回公司开会，他赶回来只是为了和她吃晚餐。叶虹看着他洗完碗擦干净手，穿起外套往外走，早晨有点降温，他边穿鞋边说：“记得收床单啊。”
　　叶虹没来得及应他，他三两步噔噔爬上顶楼把床单收了回来，看看表道：“来不及叠了，只能交给你。”转身要走，又转回来嘱咐一句：“我还要回来睡觉，但会很晚，你先睡，好吗？不许把门给我反锁了！”然后大步走下楼。
　　叶虹洗漱好睡在床上用手提查正和保险经纪的资料，黎青岳发来信息吐槽：“如果按这个会议的效率来造车，我们至今还只能使用牛车。”
　　叶虹笑出声来。她问：这么跑来跑去多累啊，在公司食堂吃晚餐多好呀。
　　黎青岳回：不要，跟你一起吃晚餐是充电，不然我现在没有精神开会。
　　叶虹想，那个沉默寡言的红头发少年，真的有认真去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心。

　　后面一周多，包括周末黎青岳每天都下班时间回来和叶虹吃晚餐，吃完之后回公司加班，加完班回来搂着她睡觉。他回来的时间都不一定，有时候凌晨一两点，有一次四点回来，只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
　　有天，叶虹劝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车程上，单程四十分钟、来回一个多小时，用来休息多好。
　　黎青岳振振有词：“我开的是电车，不费钱不费油，很环保。”
　　叶虹：“是钱的问题吗？那么累，是疲劳驾驶！”
　　黎青岳说：“不会，想到能回来抱着你睡觉，我精神很好，路上车少，我能飙到一百六！”
　　叶虹听到他在凌晨一个人车速飙到一百六，血压都上来了。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生气。
　　叶虹生气也不会骂人，她只是憋得脸通红，指着黎青岳道：“你，你想干什么呀！”
　　话一说完，眼眶也红了，急得泪掉下来。
　　她伸出手，抽泣着道：“钥匙还给我，你这样厉害，飙车……飙车回来，你自己爱谁哪儿就睡哪儿。”
　　黎青岳吓得六神无主，他慌张地在房间转来转去，纸巾就在他身边的茶几上，愣是找不着。他还穿着工作的西装，想扯袖子给她擦眼泪又扯不出来，干脆脱下西装，用衣角去擦。
　　叶虹打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捂脸，一哭起来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边哭还有余力去分身想：我怎么像个哭包一样，说哭就哭啊！
　　黎青岳彻底慌神了，他抱着她，小心拉开她的手，去亲吻她的眼角，哄她：“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阿彩，宝贝，别哭了……我，我以后超过十二点就睡公司，好吗？不哭了……”
　　叶虹含着泪鼓着嘴就这么看着他，他想一想，举着手道：“我保证以后内环车速不超过120！能开60我就开60！”
　　“扑哧！”叶虹就这么被逗笑了。
　　后来，李菲菲和赵可为他们有次坐黎青岳的车，发现身边的车嗖嗖地超他的车，他还气定神闲。
　　王阳问他：“老大，你的车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黎青岳说：“没什么，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