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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抓彩虹进度24%:阿彩3 ...

  •   你最讨厌的夏天,却是我最喜欢的夏天。
      我理解你,那个夏天你失去了很多。
      但恳请你稍微理解我,我的人生,从那个夏天开始,才有所得。
      所以,我爱那个炎热的夏天。
      我是从那个夏天里活过来的。
      ——黎青岳日记

      记忆里那个夏天,炎热而漫长。
      小县城断了两回电,说是因为水利发电站因水位降低而电力不足。
      第一次断电那天,秦明亮、周伯虎和刘琦在黎青岳家打游戏。
      这次还好,他出院回家的时候,已经离婚的父母已经找人清理干净了那些破碎的家电家具,做好了清洁。只是因为少了很多东西,家里骤然变得空旷。
      刘琦刚进来时脱口而出:“我去!你家遭贼了?这么空?”
      客厅里基本上只剩沙发、电视和立式空调。空调是他断臂换来的,电视是他妈妈重新买的,沙发是幸存的。
      三人在他出院后才知道他住院的事情,一方面埋怨他不够兄弟,骗他们去旅游;一方面知道了他父母闹那一场,三个人非常默契地天天来他家报道。
      至于有几分贪图他家游戏自由和空调自由,他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要怎么样才能和女孩产生联系?
      他在意的是,天气这么闷热她会不会中暑呢?
      他在意的是,如果他去找她会不会非常冒昧?
      事实上,出院之后他每天早上都去见她。
      这是她当售票员的第八天。
      在他买水的那家蛋糕店,他每天6点半准时进去买早餐,买完之后坐在窗边等。
      大概6点45分左右,她会从斜对面包子店旁边的巷子里出现,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用大概10分钟时间吃完,在6点55分的时候走进车站,7点整,一辆半旧的绿色掉漆中巴开出来,前窗玻璃上一个大大的红色数字:17。
      车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她会看书背单词,有时候在窗玻璃上默写;车上有人的时候,她戴一只耳机,站在后排的门边。
      然后他会提着买的早餐回家,十点左右几个朋友就会来他家。

      连着吃了一个星期同一家的面包,周伯虎疑惑:“这家面包很好吃吗?你怎么天天买?”
      他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看也不看坐在空旷地板上打游戏的三个人。
      秦明亮骂他:“有的吃你还挑!谁能有一个天天卖早餐的兄弟啊,惜福吧你!”
      刘琦喜欢吃面包,因为自家做中餐从小就很少有机会吃其它早餐,他大口大口嚼面包,问:“岳哥,你是不是要生日了?咱们几个你最大,你是第一个满十八岁的,这不得大办?”
      龙溪本地人,孩子十八岁是大事,父母通常会大办宴席。但他的父母……
      至于他为什么会是他们中第一个满十八岁的,是因为当年他的父母因为吵架错过了他的小学报道时间,硬生生晚了一年上学。
      秦明亮因为住的近,比另外两人更知道黎青岳家里的情况一些,他踹一脚刘琦:“是八月九号对吧?那就还有两、三周,我们帮岳哥操持个生日会吧?看我岳哥现在这红发造型多酷!绝对帅爆其它人的眼睛!”
      周伯虎接口道:“对啊!岳哥,你怎么想着去染个红头发的?绝啊,你现在看起来,特别有味道!”
      刘琦点头:“又病娇又冷酷的,特别适合你!把这个头发焊在你头上吧!“
      秦明亮撇嘴:“焊在头上不用上学了?年级主任非得拉着他去剃光头不可!”
      他一直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也不动,三人看看他,又互相看看,以为他睡着了,便叼着面包准备打游戏。
      突然,电视屏黑了,空调停转了。
      他们熟门熟路去看电路总闸,没跳闸,那就是停电了。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就这么安静了半分钟。
      周伯虎扯了一个靠枕垫在头下,就地躺在地板上:“就这么瘫着吧,回家也是停电,走来走去更热。”
      刘琦和秦明亮也依葫芦画瓢依次躺下,过不一会儿,竟然都睡着了。
      才八天,她明显地瘦下去。也许是因为晒黑了,所以更显瘦。
      为什么她未成年可以去做公交车售票员呢?
      她在这么摇晃的车上看书会不会看坏眼睛呢?
      如果有人看她年纪小不给车票钱呢?
      如果她中暑了算不算工伤呢?
      如果出了意外……
      他脑子每天都是这些问题。总有一天,他都要问她,如果可以的话。
      那怎么可以问到她呢,和她说话呢?
      他的手机想起短信提示音,是他的母亲。
      她说:我的手机在打出租去机场的时候漏下了,原号码已经打不通。我已到澳洲,这是我的新号码,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他看完了短信,毫无波澜地放下手机。他想,那么远,哪怕是需要救命的事情,打给她,她又能做什么呢。
      突然,他灵光一闪,从沙发上翻身起来跑到卧室,抽开抽屉,看到一部半旧的小灵通。
      他无声笑起来,甚至跳起来蹦了两下。
      有办法了!

      这个小灵通是他爸爸淘汰下来给他用的,他没怎么用,电话号码也没存几个,他觉得他是不需要联络工具的。
      有谁需要联络他呢?朋友每天在学校都能见到,找他也无非那几个地方就能找到。
      在去年他生日的时候,她妈妈送了一台最新款手机。可笑的是,说是生日礼物,事实上送手机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生日,而是因为他生日当天,他们都默契地忘记了他的生日,没有一个人回来,没有一通电话。
      送手机只是一种弥补方式。一种敷衍的弥补。
      他从来没有觉得停电这么难熬。
      他拿着没电关机的小灵通和充电器在卧室走来走去,把电池抠出来又安进去,把卧室灯的开关按的啪啪响。
      17路车单向一趟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往返就需要三个小时。早上七点出发,那么,大概下午一点她会回到车站。
      现在刚刚上午11点,现在来电的话还能有时间充电。
      但是这天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来电。
      多年后人们回忆起这一天,上班的人高兴于那天开始连续一周的高温假,老人苦恼于连续高温加停电带来的身体痛苦,孩子们开心在围着停电的冰箱没有限制地吃冰棍儿。
      周伯虎他们醒来的时候,找遍屋子也没找到他。
      他在整个小县城停电的这天,找遍半个县城,也没找到一个可以给小灵通充电的地方。充电器在他的手里因为汗水而湿淋淋,他整个人泡在汗水里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小狗。
      他记忆里的这一天,是酷暑炎热里像追寻绿洲一样的四处奔走寻找,是最初的最初,开始想要主动去追求一些什么、却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最初的最初,发现希望是一种好东西,它让你感受到迫切和绝望却不想停下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他再次出现在面包店。
      老板娘已经认识他,问他:“老样子吗?”
      他摇摇头,空调风吹开他眼前的红色刘海,露出清爽的眉眼。
      他问:“什么是新鲜出炉的?”
      老板娘笑:“都是早上烤出来的。要不要试试这个菠萝包,我们的新品,吃过的客人都回头来买。”
      他点头,又问:“有没有有肉的?”他猜她早上可能喜欢吃咸口的,因为她总吃包子或者烧卖,在医院也是。
      老板娘给他推荐了热狗面包和最新出的鸡排三明治,再买了些水和牛奶,装起来一大包。
      他看着时间走到斜对面包子店,站在招牌底下踟蹰,在心里倒数时间,又自我怀疑,是不是应该去车站更好,她会不会根本不认得我。
      他想去看一眼旁边巷子里她来了没有,刚一转身迎面撞上一个人,正是他等的人。
      她稳住身体喘着气说:“对不起对不起!咦!是你!”又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哎呀,我要迟到了,先走了!”然后往车站跑去。
      还好他手上握的紧,袋子没有被撞掉撞散。
      他跟着她跑在后面,忍不住翘起嘴巴。
      她记得我!
      他们前后脚跑上车。
      司机师傅坐在驾驶座上笑着对女孩说:“别急,还有三分钟。”
      女孩在司机旁边的座位坐下,匀着气道:“差点睡过头。”
      他自己在后面找位置坐下。早上的首班车出发站几乎没有人。女孩歇了两分钟走到后面,从黑色斜挎包里拿出一叠空白车票,笑着问他:“嗨,你出院了!你要去哪里?”
      他在她的笑容里下意识低了低头,然后瞄了一眼车逼上写着的站名,他说:“去五丘。”最后一站。
      她点点头,在空白车票上写下五丘,然后撕下来递给他,对他说:“车费8元,谢谢。”
      他递出一张十元,她从口袋里找两元给他,然后回到前门第一个座位坐下。那是通常售票员会在的位置。
      司机师傅似乎与她很熟捻,一边将车启动一边说:“是你的朋友吗?早上开始几站没什么人,你去和朋友聊聊天吧。”
      她想一想说:“谢谢黎叔叔,等下有乘客了我马上回来。”然后走到后面坐到他旁边。
      坐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车已经开动,灼人的太阳这会儿已经隐隐发威。
      她站起来,身体越过他,将车窗一推打开得更大。早晨清爽的风吹进来,吹散一些车内的浑浊沉闷。
      她的马尾扫过他的鼻尖,是一种带着植物的清新味道。
      她坐回,他摸摸鼻子。
      她似乎习惯了他不爱说话,她将双手搭在前面的座椅背上,将脸放在手臂上对他说:“这会儿的风是一天里面最舒服的,不吹一吹可就浪费了。”
      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暴露。
      这一年的他,个子还没长完,很少户外运动,常常自己一个人找一个地方待着,整个人瘦削而苍白。红发衬托下,他的脸更加雪白而清瘦。侧面看过去,睫毛很长,眼睛黑而深。
      她叹道:“啊,终于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了!你好白啊!你知道吗,你侧面好像爱德华!”
      他很不好意思地把翻飞的头发按下来,挡住部分脸,又忍不住问:“剪刀手爱德华?”
      她说:“我也喜欢剪刀手爱德华!但是我说的是暮光之城的爱德华!”
      ……好吧,在她的眼里,总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他问:“我面包买多了,你要吃吗?”
      她看了看他那一大包东西:“这都是面包吗?你们家很多人吗?现在太热了,这些东西很容易坏的。”
      他把袋子拿起来打开:“只有我吃。店里买一送一,买了才想起来不能放。”
      他拿出菠萝包、热狗包和三明治:“这个是甜的,这两个带咸的,你想吃哪个?”
      她摸摸肚子,也觉得饿,于是没有客气选了三明治。
      哦,她喜欢咸口,喜欢吃肉。
      他又递给她牛奶,她摆手道:“不好意思,我喝牛奶容易拉肚子。”她靠近他小声说:“上班时间上厕所不太方便!”
      他又递给她水。她一样摆摆手,拿出背在一边的超大水杯:“有水,管够!”
      她吃三明治,他就吃菠萝包。他觉得老板娘没有骗他,菠萝包又香又脆又绵软,真的很好吃。
      她吃到一半,想起什么,双手合十对他道歉:“对不起啊,我之前说我请你坐车来着……但是,”她鼓鼓脸颊皱眉说“但是,我现在很需要钱,因为我奶奶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所以我都要存起来给奶奶治病。我保证,以后我一定请回来,一定!”
      她诚恳地、将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保证道:“哦,还有,你请我吃早餐,我以后请你吃饭!”
      他很想一直看她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地躲开。他点点头,说:“没关系,你记得就好。”
      她笑:“我肯定记得!奶奶从小教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忘记我就是小狗儿!”
      他也笑起来。
      金色的晨光洒进车厢,他们的身影像被刻进一副美好的油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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