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抓彩虹进度14%：假期 ...
-
黎青岳醒来时，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在放烟花，他摸出手机看一眼，过了十一点了。
他在黑暗里坐起来，头还是晕乎乎的，透过窗玻璃往外看。一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小朋友。
叶虹和罗晴晴在跟几个小朋友玩仙女棒。
她真的很逗人喜欢，小朋友都围着她跑。
她跑着，笑着，闹着。
他隔着窗户拍了两张她的照片才穿衣出去。
周伯虎见他出来笑道：“岳哥，你酒量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啊！还能被一个小孩和女孩子放倒！”
叶虹故意不看他，有点心虚。
她跟罗晴晴笑着嘀咕：“家庭教育太到位了，你老公求生欲真强啊，我这马上三十岁了，还女孩子呢！”
罗晴晴骄傲地说：“当然了，咱一百岁了也是小仙女！”
叶虹笑：“那得是老仙女。”
哈哈哈哈。
几个小朋友听了在旁边夸张地笑着叫道：“老仙女！老仙女！”
罗晴晴作势去揍他们，周伯虎担心她摔倒拦住她。
小朋友们就躲在叶虹身后，拉着叶虹像玩老鹰抓小鸡。
叶虹说：“烟花是仙女姐姐带来的，你们还想不想看烟花啦？”
李成龙的儿子是里面最小的，却是反应最快的。听叶虹这么说，他跌跌撞撞跑出来，奶声奶气地作揖说：“请仙女放烟花。”
这是跟他妈妈刷短视频请公主系类刷出来的，还会举一反三了。李成龙大呼：“我儿子有前途！”
农村有习俗，除夕晚上十二点要放鞭炮后才睡觉，大年初一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放鞭炮开启新的一年。
临近十二点，已经有鞭炮声远远近近地传来。
叶虹幼时的小伙伴们默契地在家放完鞭炮都赶过来，不让她多年后回到老家的第一个新年孤单。
他们和唐伯虎一起把烟花一桶一桶摆成一排，还有一些一根一根的就分给大家手里拿着。
黎青岳想起来叶虹好像也买了一些，进堂屋提出来，是一些仙女棒之类的小焰火。给小孩子们一人拿一点，嘱咐他们离前面的烟花远一些。
发了一圈，特意留了两支大的仙女棒给叶虹：“大仙女，用大仙女棒。”
叶虹匆忙地对他笑一下，拿住了走去罗晴晴旁边。
她需要再做点心理建设，才能平常地对待他。
黎青岳不觉得异常，反正叶虹和罗晴晴总是黏在一起。
他也有点不大自在。不该一时高兴放纵自己喝了这么多酒，忘记了自己的三两酒量。
上一次喝醉，是在那一年。
从大三开始，他签在美国波士顿一家公司能源业务线的研发中心，到了研究生快毕业，他获得了两项相关专利。研发中心负责人承诺，他留下来，给他一个个人实验室，配研究员。同时，先他一步回国的师兄为他在上海新能源汽车公司的产品研发部提供了一个职位。
就在那一天，他从罗晴晴的朋友圈看到了叶虹将和男朋友一起去澳洲留学的消息。
研发中心的同事为他庆祝他的专利，一晚上，但凡碰杯一概不拒绝。最烈的威士忌喝下去，他只觉毫无滋味。毫无指望啊，他想。后来烂醉，醒来不知如何回的公寓，只觉得天地之间空荡荡，不知该去往何处。
他的同事们以为他肯定会留下，毕竟那晚他开心得喝到断片，谁能拒绝一个实验室。
他却选择了回国，到上海，入职一家年轻的新能源汽车公司。
那之后，他很少喝酒，三五好友在一起也只是浅酌。
醉得太厉害，就没有梦，只有空白。哪怕是永远在失去的梦，也比虚无好得多。
一定是上天垂怜，他做了那么真实的梦。
从前的梦里，他总是在做准备，准备走到她面前自我介绍怎么说第一句话，用什么样的表情，带什么样的花。那些经年的梦里，他总是走不近她，走不到她的面前，只能看着她走来，又走远。他总是，张口发不出声音，抬脚迈不出步子。他在梦里挣扎，试图靠近，精疲力竭，却总是在原地眼睁睁看她和自己擦肩而过。醒来一身的汗，全身酸痛，灵魂空荡，无力而挫败。
但这次不一样，太真实了。
她的呼吸，她的鼻尖，她的触感，她的温度。
她的冰凉的发丝穿过他的手，她的软糯的唇衔住他的唇，她的艳丽的脸靠在他心砰砰狂跳的胸口。
他当这是一场预言梦，带着以为在梦里梦想成真的隐秘喜悦和得意忘形的羞愧，走到她的身边。
在一阵鞭炮声里，烟花在砰砰声后绽放在夜空，照亮她的脸。
他的视线直接、专注，实在很难忽视。
她的脑子里开始跑弹幕，挺住！挺住！不要心虚！
难道他记得？她又好奇。
趁着烟花升空的间隙，她在黑暗里转头去看他。
一只莽撞的慌张小鹿跌进一汪月夜清潭。
她直直地撞上他的眼神，然后忘记挪开。
那是怎样的眼神，她从来没见过。
砰。是烟花绽放的声音。
砰。是小鹿掉进潭水里。
砰。是谁的心不听话了。
她招架不住，将脸埋进罗晴晴宽大的毛茸茸帽子里。又觉得太明显，露出半边脸来，佯作看烟花。
黎青岳轻轻地笑出来。
他不担心被她察觉到他的企图。
他只担心他表达得不够明显。
他要如何告诉她，这样一次站在她的身边看烟花的机会，他几乎用了十三年才得到。
他恨不得像一只邀宠的小狗，躺下来，翻开肚皮，让她来摸一摸，他那颗从十七八岁起就为她跳动的心。
大年初一，一群年轻人起不来床，凌晨五点开始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不醒他们，长辈们三催四请轰他们起床，碍于新年头一天，又不好骂他们。一家一家的大年初一，热闹极了。
叶虹的闹钟7点叫醒她。
她穿了毛衣、踩着拖鞋出去放了鞭炮，昨晚学的技术，非常成功。自己一个人在晨起的薄雾里咧嘴笑。发觉冷了才抱着双臂去洗漱。
洗漱完，她穿着喜庆的大红新衣服，提着一包东西准备去上坟。
老家的规矩，大年初一，要去坟上拜祭。
黎青岳和肖飞听见动静出来，她说：“你们再睡会儿，我去去就回。”
黎青岳见她提的东西里有纸钱、香烛，知道她要去干嘛。他说等他三分钟，就往小厨房里走。洗漱间在小厨房后面。肖飞跟上去。
三分钟后，黎青岳和肖飞额前头发滴着水，跟在叶虹身后，走在新年的第一个清晨。
已经有更早的人家上完坟往回走，于是一路打着招呼。
肖飞心有所感，感叹说：“妈妈去世这些年，爸爸都没有带我们去上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妈妈的坟在哪里。”
黎青岳帮叶虹提了一大袋纸钱，她空出来的手揉揉肖飞的头，这小孩儿好像又长高了：“你心里记得妈妈就好。记得我们看过那部电影吗？寻梦环游记。”
肖飞说记得。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他们到达，叶虹边摆祭品，边介绍。
“这是最爱我的奶奶”。
“这是最爱奶奶的爷爷。”
“这是精通诗书也能耕会种的奶奶的美人妈妈。”
“这是能打一手好木家居的爷爷的厉害爸爸。”
“这是，我的朋友，黎青岳。”
“这是，我的弟弟，肖飞。”
黎青岳和肖飞恭恭敬敬地对着几位长辈作揖。
黎青岳在心里补充介绍：奶奶，我是黎青岳。我漂泊了半生，以后只愿做最爱她的人，给我们一个家。请您保佑我，给我这个机会。
许多想说的话，在前些天叶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她只是静静地将纸钱抛松、点燃，看着火焰，似乎想起很多，似乎什么都没想。
她说：“奶奶，以后每年都回来看你们。从前是我错了，我会好好地。”
她们家的女人，总是温柔而坚定，善良而坚毅。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什么样的打击下，从来都是昂首挺胸勇敢地去生活。
从前她走岔了，现在她迷途知返，尚未晚。
接下来几天，黎青岳彻底知道了，从前叶虹和他说，奶奶家可好玩儿了，是怎样的好玩儿。
过去几年，叶虹的春节是除夕、初一在家看电视躲懒，初二开始就给自己安排了值班儿。
回到永安村，她自由、肆意、快活，像回到了小时候。
开玩笑，小时候为什么小伙伴儿都听叶虹的，因为她会玩儿啊。
她总是那个出主意的人。把大家的兴趣都提起来，她就乐陶陶地跟着、看着。
她带着黎青岳和肖飞上山偷桔子。她说，她问过了，今年没有下雪，没有怎么打霜，枝头上留下来的橘子，长得丑，但最是甜。
黎青岳说，我们可以买。
肖飞跟着叶虹兴致勃勃，说，那肯定还是自己摘来的更好吃。
他们偷偷摸摸在人家的果园摘桔子，一人在兜里揣几个，听到狗叫声，叶虹喊声快跑，跑得飞快。
黎青岳哪里经过这个，好好一件羊绒大衣被刮得不成样子，逃跑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拉了一个好长的口子。
叶虹和肖飞跑到前面等他到了，看到他的头发上还插着叶子，那狼狈样子和平时真是天差地别，笑得黎青岳都有点想打人了。
过一天，有个老爷爷来家里，带了一篮子桔子：“虹丫头你都多大了还偷桔子啊，也不怕我真放狗咬你！你奶奶那时候只是为了哄你高兴，带你来偷了桔子，后来都是来给钱的！不知道你今年回来，明年回来给你留大的。”
叶虹笑着说：“我知道您认出我来了！我看你见您栓狗啦哈哈哈！新年好啊张爷爷，恭喜发财！我炖了一只老母鸡，炖的烂烂的，您千万要留下来吃饭哟！”
黎青岳和肖飞对视一眼，感情真被狗吓到的只有他俩。
叶虹之前忙忘了，她在网上买了幕布、投影。过年这几天天气都比较晴朗，晚上她招呼小伙伴在院子里把幕布支起来，再找一口旧的大铁锅，生火放上碳，放上铁丝网，放一只茶壶，玩儿围炉煮茶，放旧电影。
看的都是旧电影。
叶虹很霸道说，这是叶虹电影频道。
她的口味很杂，从罗马假日到X战警，从柯南剧场版到飞屋环游记，从东邪西毒到龙门客栈。
大人们遇到想看的就看，不感兴趣的就喝茶、打牌，罗晴晴有天带了一副迷你麻将，一群大人轮着打，谁输了就换人，打到深更半夜。
小豆丁们看了飞屋环游记，接着第二天晚上又拉着家长来点播。
叶虹说，看电影是要买电影票的哦。
小豆丁们就争着把红包翻出来交给叶虹。
拿到手里厚厚一沓，小豆丁们望着，叶虹笑着慢悠悠点一遍又给他们还回去。她跟他们说，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的劳动来换，谁让她最开心她就给谁放谁想看的。
小豆丁们在家没做过也看过，有的给她剥橘子，有的给她端茶，有的给她捶腿，有的还把藏起来的糖偷偷塞给她。
李成龙看他儿子那狗腿样子受不了，一把抱起他说：“回家，你想看什么你爹给你放什么。”
他儿子不干，在他爹身上挣扎得要哭了，委屈巴巴地朝叶虹伸手要抱抱。
叶虹抱过来，小朋友仅仅地抱着叶虹不撒手。
把他妈都看笑了，他妈说：“行了，你给你叶虹阿姨当儿子吧！”
嘿！他思考了一下，居然点头答应。叶虹亲亲他的脸蛋儿，他的小脚脚得意地一甩一甩的。
大人们玩儿大人的，叶虹的牌技回到村里真的不够上桌水平。
小豆丁们乖乖坐在一排入迷地看熊大熊二大电影，叶虹就拿一个大大的陶瓷杯子装了开水在炭火上给他们煮红糖小汤圆。一人就几粒，煮好了热气腾腾地喂小豆丁们，小豆丁们表示这是他们最喜欢吃的汤圆。
黎青岳想，这么好的玩伴儿，哪个小朋友不喜欢呢。大朋友也好爱啊。
她带着小朋友们烤桔子、烤栗子、烤红薯，在院子里疯跑疯玩儿。
一到院子里，大人们把孩子扔这儿就开始自己三三两两聊天打游戏，孩子都跟着叶虹玩儿。
几天下来，叶虹吃得好，运动得好，晚上一沾枕头就睡着，第二天窗户角落透亮进来就自然醒。再穿上红色羽绒服衬得脸色白里透红，眼睛清亮有神咕噜噜一转就像又有什么好主意了。肉眼可见地气色变好，整个人艳光四射。
初五这天起床，肖飞吃早饭的时候问叶虹：“姐姐，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叶虹吃完了面条，放下碗，伸伸懒腰，懒洋洋地说：“今天啊，没得玩儿咯！今年的年就过到这里啦，明年再过！一会儿我们得开始收拾东西了，明天不是要回清湖了吗？”
行李要收拾，被褥日用品要收好，厨具要清理干净擦干放好，剩下的食物要分给李奶奶他们。
要和村里的长辈们道别，这些天多谢他们的照顾。
要准备好方便下一次再回来住些天。
肖飞失望地塌下肩膀：“这么快的吗？”
黎青岳拿过叶虹的碗去厨房。这几天，他们已经非常默契，一个做饭，另一个就负责洗碗，要烧柴灶的时候肖飞就负责烧火。他说：“你姐姐初八就要上班了，总要提前一天回清湖休整一下。”
叶虹也不奇怪黎青岳怎么知道的，反正这些天大家同吃同住，听见也不奇怪。
和罗晴晴聊天，她抓瓜子的手刚伸出去，一盘瓜子就到了手边。
跟肖飞在柴灶里掏煨在里面的大红薯，一不小心没蹲稳，坐下去却刚好坐在他的脚上。
和小朋友玩，小朋友小钢炮一样弹射着飞奔过来，撞的她往后倒，他的手就刚好在后面扶住她的肩膀。
他总是能确认她没事后就自然地接着干他自己的事情，以一种不让人困扰但又无处不在的姿态。
他有时候戴着耳机开线上会议，有时候戴着眼镜将电脑放在膝盖上工作，更多的时候他爱跟她那群小伙伴聊天。
他仪态很好，一群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分辨出他；坐在一起打牌，他即使放松坐着还是很板正；他亚洲蹲有点困难，但看大家蹲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自然地蹲下去，很别扭的样子。
他的小伙伴们开始还开玩笑，起哄他。
他不反驳也不生气，非常好脾气的样子，自得其乐。跟大家相处自在，慢慢大家就习惯了。聊起工作，男人们对他的工作内容非常好奇，让他来说一说当前市场的纯电动和油电混合车哪个更值得买。
她好像也开始习惯了。
似乎他们短短几天已经培养起一种默契。
说不清、道不明。
随渐柔的春风而起。
随树尖的绿芽而生。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抓彩虹进度14%：假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