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接住向你奔跑的我》Yoboya

4、遗憾-青辰

　　起初还是情愫初开的畅漾美梦，四目相对时气氛不明所以的就变得难以临摹，陈柘在梦境中异常胆大，将青辰的长发捋到耳后，不由分说的便靠过来，将青辰吻了个措手不及。
　　陈柘不再掩饰热情的欢喜，全面释放传达给怀中已被自己撩拨得意乱情迷的人。谁知另一只环在青辰腰间的手抱得过于用力，将青辰的皮骨挤压得差点变形。青辰本来闭起双眼，切身感受这场令人神魂颠倒的亲吻，却还是疼醒了。
　　唇间和鼻间依然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和一抹甜橘香气，虽是疼醒了，还不愿意清醒过来，双眼依然紧闭，自顾静静回味着，以为自己正处在四处夜静山空的病房。
　　奇怪的是，橘子味没有随着梦境褪去而消散，反而始终氤氲在鼻间，愈来愈浓。
　　“青辰，青辰！”
　　被强行叫醒，青辰有些扫兴，睁开眼睛想要责怪耳边的声音，却看见陈柘放大的五官，在自己前上方露出惊慌的神色。
　　“陈医生？”青辰回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医院大楼的楼梯间，头顶的通风窗大开，风呼呼刮着，像要将什么东西吸走。刚刚两人的说话声唤醒了声控灯，这会儿又黑了下去，只能看见陈柘黑糊糊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不在病房呆着，跑到这里来坐着，也不怕着凉。”陈柘打开手机电筒放在地上，又脱掉白褂搭在青辰肩上，关上随着风吹不断发出低吼的窗户，在青辰身边坐下。
　　还好醒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否则自己烧得火热的脸一定会曝露无疑，青辰慌乱地将自己的脸藏进臂弯里，手臂相互纠缠时，手肘传来皮肤撕裂的痛感，也无暇顾及。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在黑夜里，气氛变得慵懒起来。
　　青辰问：“陈医生，你说，你们明知道有些病医不好，为什么还要我们住到医院里呢？在哪儿都是等死。”
　　“你的病可以痊愈，骨髓移植就好了。”陈柘将自己身子略向身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躯靠近了些。
　　“要是可以移植，早就移植了不是吗？”青辰的声音与刚退去不久的冬天一样，凉进了骨髓里。
　　“青辰，等等，你等等我和师傅，我们有办法的。”陈柘将手抚上青辰的假发，轻轻地，生怕一用力会将青辰的脑袋碰坏。
　　“陈医生，你说我要是在别的地方遇见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一眼看穿我的病情，然后早些帮我医治？”青辰这话应该是在问：我们早点遇见的话，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些？问得隐晦如此，让青辰的心像是悬在草尖上，又痒又疼。
　　“我的医术还没能到华佗那样，一眼便能识脉通经。但是如果真的早些遇见你的话，我会想办法尽量拉近我们的关系。”
　　青辰的心咯噔一下，从草尖跌落到了柔软的某个人的手心里，疯狂的跳动起来。
　　“陈医生。”青辰将手放在肚子上，妄自抚平胸腔里的躁动，“谢谢你。”
　　陈柘笑了笑，转头看着青辰几乎埋在怀里的侧脸，“谢什么？我是你的医。。生啊。”
　　奇怪，陈柘怎么口吃上了？青辰抬起头，想要确认反常的陈柘的状况。他将躺在一旁的手机挪到两人中间，看清了陈柘的脸部轮廓，“陈医生，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迷住了。你的左边眼睑里有一颗小小的痣，惹的人忍不住一直看。”
　　青辰突然直球出击，没把陈柘怎么样，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注意到陈柘看自己的眼神异常迷离起来，猛的回头想要站立，逃开那样容易让人失去意志力的眼神。陈柘眼明手快地按住青辰将要跳起来的肩膀，这样快速的动作牵动了始终处于疼痛的神经，疼的青辰直咬牙，但在回头看陈柘时，迅速抚平了脸上痛苦的细纹。
　　“我也记得你前两次来医院的时候，戴着灰蓝色的美瞳，后来就没再见过了。”陈柘盯着青辰的眼睛。
　　“我其实是近视眼，戴美瞳是为了能看清楚。”
　　“所以那天你看见了我眼睑的痣，现在没有美瞳，也能看得见吗？”陈柘微眯着眼，将那颗藏在睫毛里的痣尽量暴露。
　　“现在隐约能看见一点。”
　　“现在呢？”陈柘一边说一边将身体向青辰靠近，肩靠着肩的时候，呼吸已经能打在对方的脸上，“这样能看清吗？”陈柘的声音本就温柔好听，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更显磁性，将青辰的心振的方寸全无。
　　“看、看见了。”青辰也跟着口吃起来。
　　氛围都到这儿了，不亲一个，过分了吧，可天难遂人愿，青辰现在比纸片人还要脆弱，经过短暂的撩拨，身体里稀少的能量竟虚脱为无，脑袋在空中晃荡两下便倒在陈柘怀里。
　　久违的怀抱，并不美好。
　　陈柘发现青辰两边的手肘都带着伤，正常摔倒都会发生的微小擦伤，却有大量血液从裂开的皮肤渗出，润湿了青辰的衣服和一旁的地板。他将青辰抱回病房时，猛给了粗心大意的自己一拳。
　　再醒来时，身边围坐着一层一层的人墙，青辰花了好久才在妈妈身后找到抱着本书的陈柘，动了动筋骨，想要坐起来，还没离开床单半厘米，一个没使上劲摊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绿的、白的管子，妈妈赶忙去摇动病床的升降手柄，为他找了个舒适的弧度。
　　妈妈扑在床边的空档处，不敢碰到青辰的身体，然后大声呜咽起来，爸爸也在一旁抹眼泪。偶尔才来一次的亲戚朋友也将病床围了好几圈，用脚底板想都知道自己一定是刚从鬼门关被救回来。
　　原来青辰已经昏睡了五天，刚从ICU里转移出来，大家都以为青辰再也醒不来了。。。
　　等人墙散去，爸爸妈妈被青辰催着回家收拾洗漱，他们已经在ICU门口守了很多天，都一副憔悴不堪的样。陈柘随人群出去溜了一圈，又绕回来一口一口的喂青辰喝清粥。
　　陈柘的眼里布满血丝，黑眼圈从眼睑挂到了嘴角，整个人憔悴得不行，却还是强撑着，挤出笑意逗青辰，“这苹果粥是我爸熬的，甜得掉牙，你倒是吃的不亦乐乎的。”
　　“不会啊，很好喝，你爸爸手艺很好。”
　　“你这么说，他听到肯定要开心得跳起来了。”
　　“陈医生，我也很会煮饭的，我最会做可乐鸡翅，煮给家里人和朋友吃过，从来就没收到差评。下次我煮给你吃，你也带给你爸爸尝尝吧。”一段话，几乎用光了青辰的力气，说完身体往床垫多陷入了一分，那一刻，青辰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短暂的恍惚了一秒。
　　“好啊。”
　　喂完那一小碗粥，青辰聊着聊着就睡着了，陈柘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病床上，瘦得眼睛和双颊陷进骨架的灰暗的脸，不愿侧目。过了许久，忍不住想要触碰的心，将青辰那只没有插管的手握在手里，反复用轻柔的力度磨搓，试图将这份僵硬骨节传出的依稀暖意留在手心。
　　青辰的父母很快又赶回医院，寸步不离的陪着，陈柘不好多呆，就离开了。

　　睡着前，青辰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即使将自己大力的摔在地上，也不会再有感觉了，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在喝完那碗粥之后就停止流动，他尽力撑起眼皮想要和陈柘说话，却终究没打得过病魔，将想说的话封在了喉间：
　　没有遇见陈医生之前，我死去之后的遗憾可能是没能及时吃的早餐、来不及擦肩的世人、或是欲知未知的银河，这些都与我无关，也不能称之为遗憾。但是我遇见你了，在奔赴死亡的这条路上，我遗憾着未能与你相拥、相知、相守，甚至未能与你烦恼该如何向家人解释这份荒诞、不合常理的情感。从此我的遗憾如波涛，如繁星，如沙砾，常留世间。
　　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从前很讨厌蓝色，认为它极其显得皮肤黑，是从我的时尚理念中剔除的颜色。但是你穿着那件蓝色衬衫出现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其他颜色从眼中消失，只有那抹蓝闪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光。
　　陈医生啊，我想要祈求，用残存的一丝上天给予的幸运值祈求：期待与你再一次见面。
　　可是，连这也会成为遗憾，我的双手连合十的力气也没有了。

　　监护仪停止规律的跳动，值班医生的全力抢救被躺平的绿色横线无声嘶吼着宣布：抢救无效。
　　陈柘回家难得舒服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来到医院听闻死讯，站在空荡的病房宛若被炎炎夏日的空气液化冻住了手脚。
　　夏季不会感觉到冷，青辰也没有离世，那是一瞬间陈柘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
　　“陈医生，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迷住了。你的左边眼睑里有一颗小小的痣，惹的人忍不住一直看。”
　　“陈医生，你说我要是在别的地方遇见你会怎么样？”
　　“陈医生。。。”
　　伴着耳边回荡着的青辰呼唤自己的声音，陈柘重重倒在病房的瓷砖上，醒来时，手上沾了和楼梯夜语那晚青辰手臂上一样的伤，皮肤撕裂了几道口子，伤口已经结上暗黄色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