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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火焰 ...

  •   眼睛恢复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午后。

      日暮影是没有晒太阳的习惯的,但幸寺慕是一个极享受生活的浪漫主义者,他带着日暮影去了天台,然后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感觉身边的人发自内心的愉悦。

      秋风很冷,似乎后知后觉了这一点,幸寺慕把围巾摘了,围在他身上。

      围巾毛茸茸的,很温暖,日暮影动了动手指,想拒绝,却被压了下去。

      “不冷吗?”

      “……不冷。”

      “我也不冷,所以送给你了。”

      雨后初晴的味道怪怪的,日暮影的双目无神的望着天,最近他的眼睛有一些微妙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医生也说淤血快散干净了,如果能恢复就会在最近恢复,如果最近恢复不了那就永远都恢复不了了。

      其实日暮影对自己很有可能成为盲人这件事没什么大的情感波动,他以身为刀,是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只是内心深处,还是会稍微产生一点期待和忐忑。

      非常微弱,近乎于消失那种。

      他甚至觉得很有趣,原来他还有身为人的情感,他的身上属于人的那部分竟然还没完全根除。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静下来了,从五岁被带走开始,训练,折磨,杀戮,困兽之斗,情欲之锁,药物,失控,任务,筹划,一件又一件事情,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喘口气是什么样的感觉。

      似乎这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经历,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让他稍微的,稍微的松弛了一些。

      他是一把冰冷的刀。刀没有感觉,刀不觉得会冷,但有人给他围上围巾,告诉他,你是可以冷的。

      他望向空中,在黑暗中沉默着,像往常一样。

      往常他是什么样子呢?他学会笑之后,游走于任务目标和组织之间,他总是笑着,冰冷的,残忍的笑容,为了任务的成功率,他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好接近’的外壳。

      当外壳不复存在,他累了,他不想装了,他就变成一个无知无觉沉默的雕像,一个木偶,只是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这么久不眨眼,眼睛很干吧?”

      幸寺慕非常熟练的摸出眼药水,他总是把关照别人这件事做的理所当然,他走到日暮影面前,小声嘟哝着:

      “虽然看不见,但不能浪费这么漂亮的眼睛啊。”

      大概,视觉,就是在这一瞬间恢复的。

      从黑暗之中,窥见了光明与温柔,视野一点点亮了起来,不完全明亮,但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站在光下,白色长发束在脑后,整个人像是氤氲在雾气中。他站在云与天空的蓝白色背景下,被光亲吻。

      像是个神明。

      他有些发愣,视野逐渐清晰,他看青年缓缓俯下身,洁白的睫毛,淡粉色的瞳孔,雪白与病态苍白交界处的皮肤,淡色的唇角懒散又温和的微笑。

      他的神明。

      青年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终于庆幸似的松了口气,比他还高兴一样笑了起来。

      “你终于恢复了。”

      青年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他甚至能隐约在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需要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吗,我是幸寺慕。”

      ——

      枫下罪犯过忌讳。

      那是他和日暮影结交生死之情——指迟早杀了日暮影——后的第四年。

      接到消息,他从外国回来,去医院找日暮影。

      他看见日暮影正在陪着一个白色的青年散步。

      日暮影一向雷厉风行,但他慢悠悠的,小心又谨慎的配合青年的脚步,那白色的青年远远看到他,只是远远看到他,青年看了他一会,那看似和善的双眸中略过几分冰冷的杀意。

      真是——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类似于审判的杀意。

      后来和日暮影独处喝酒时,指他喝酒日暮影在旁边看着,他似真似假的开口笑道:

      “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我帮你用点手段,保证他跟在你身边,乖乖顺顺的。”

      他讨厌幸寺慕,很讨厌,他想,如果日暮影也有那种心思,他就给他用他最新搞来的药,那药能让任何人变成乖顺的只需要主人喂养的宠物,让人从人变成欲望的奴仆。

      他懒散的笑着,回过头,看到日暮影的眼神。

      瞬间,微醺的意味消散的干干净净。

      那是一种极度恐怖的眼神,在黑漆漆的眼睛里,那眼睛在昏暗的红光下,像是两个永不见底的血洞。他在那眼神里,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毁灭似的杀意。

      只一瞬,这位年轻的杀人狂的脸色不由控制的变白,他僵硬在那里,看着黑发黑眼的青年拿过他的酒杯,以一种温柔的毛骨悚然的语气,昭示他平静无波面孔下汹涌杀意。

      “你喝醉了。”青年说,他端起酒杯,放在唇边,把酒喝光。“真的有那么容易醉吗?”

      “不……”枫下罪闭上眼,察觉到心跳的异常波动,他想,真是少见,这是恐惧吗?还是兴奋?

      “我喝醉了。”他这么说。“抱歉,我喝醉了。”

      ——

      琴酒靠在栏杆边抽烟。

      他还是老样子,黑衣黑帽,银白色的长发落在背后,气质冷冽,看起来孤僻又生分。

      玛尔戈掌握的那些资料,其实在组织这近百年来的研究成果中,完全沾不上什么机密的成分。只是为了清缴叛徒,加上玛尔戈确实攀上了一些奇怪的势力,所以他们不得不插手。

      杀掉他的指令,高于抓住他。

      所以组织只派了最近稍微空闲一些的琴酒和日暮影,琴酒避免打草惊蛇在外,日暮影在内。

      琴酒在等日暮影。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抖了抖烟灰,回过头,刚想开口,就顿了顿,冷笑一声。

      “呵,还用你这样?”

      “没办法。我欠了墨狼一个人情。”

      日暮影勾唇笑了起来。

      “我还要演奏三味线呢,可惜您没有耳福了。”

      “希望你还记得任务。”

      笑容变得奇异而危险。

      “当然。”

      ——

      易容了的安室透和易容了的赤井秀一接受过全身检查,卸下所有武器后,坐在日式榻榻米的矮桌后,观察眼前的所有人。

      每个人都坐在榻榻米上,间隔一米,有专门的侍者。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记下每个人的位置和身份。

      等人齐,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开场白后,墨狼忽然摆了摆手。

      “光说话还是空白了点。”

      侍者用托盘呈出一把三味线,表示这乐器是公家出的,绝对安全后,门外又走进来了个人。

      是个穿着和服的女人。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瞳孔地震。

      他们看着那黑色火焰纹和服女人走到所有人面前,她的长发被发簪挽起,露出雪白的脖颈。他有一张极尽精致漂亮的脸,黑眸温雅,唇上微红,不过最刺目的,是她自锁骨蔓延半面脖颈爬到侧脸的红色花纹,花纹艳丽盛放,就像一个美轮美奂的雕刻品,在场的都是见过血的人,谁都看得出那花纹是被用刀子生生刻上的,漂亮却极度惊心。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侍者,行礼后,走到托盘前,将托盘上的耳塞拿起。

      墨狼笑道:

      “这是我们的乐师,不过以防各位担心,她将戴上耳塞坐在屏风后演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停下。请诸位放心。”

      日暮影再次行礼,他垂眸扫过所有人,勾起唇,施施然走到屏风后。屏风外有灯,影子刚好打在屏风上,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位置。

      “请开始吧,小姐。”

      三味线微微拨动,叮咚一声,气氛顿时一变。

      谈判并不顺利,玛尔戈很焦躁,虽然他面上游刃有余,但他明显不是为了单纯一个交易药物而来的,而角斗场一方,似乎也不是单纯为了一个简单地配方而来的。

      场面话一层又一层,但没有人疲倦,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一般都在废话之中,那戴着面具的年轻男人慢慢讲清了药物,似乎是漫不经心,他忽然提起了另一种药物。

      琴声一震,似乎是不经意,但所有人的心跳都变调了一瞬。

      “bnq180号药物是衍生品之一,不过因为需要大量实验体,研究情况暂且搁置——”

      屏风后的乐师眯起眼,他拨动琴弦,涂了口红的唇角却缓慢勾起,露出一个略带杀戮意味的弧度。

      上钩了。

      提及了敏感话题,短暂的讨论后,就是私密的一对一时间,会议宣布中场休息,所有人都依次退场,没有人去管那位屏风后的乐师,乐师也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拨动琴弦。

      空荡荡的房间里,乐声逐渐变调扭曲,乐师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那乐声逐渐急促,又很快柔和下来,像是在压抑野兽一样的欲望。

      房门忽然被推开,吹进几阵冷风,什么人冲了进来,仓皇逃窜的青年人忽然走到榻榻米中间,他彷徨的四处观望,忽然看向了屏风后的影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居然冒出了缕缕青烟。

      自燃,燃烧,火焰舔舐皮肤,尖叫与哀嚎,伴随着满含杀意的乐曲,屏风后的人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乐声却伴随着哀嚎越发急促,像是配合燃烧一般愉悦的响动着。

      “——你——”

      灯光闪烁着,噼啪一声,全部黑暗,除了乐音,只剩下燃烧的人。

      屏风后的乐师依旧演奏着,像是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直到男人再无挣扎的迹象,伴随着最后的抽搐,乐音陡然升调,然后停下,世界一片安静。

      日暮影眯起眼,摆动手指,无声张了张嘴,做出了‘晚安’的口型。

      待所有人跑回会议室,只剩下屏风后心脏正中一刀,正在燃烧的面目全非的乐师,一具焦黑的尸体,还有正在缓慢燃烧的房间。

      ——

      哒……哒……哒……

      木屐落在地上,在幽深的走廊里发出脆响。

      火焰纹的和服缓慢缱绻的舔舐墙角,假发被摘下,挂在食指处,漫不经心的打着圈。

      束在腰上的腰带已经被松开,和服被脱下,只剩下较为贴身的长襦袢,落在青年的身上,只剩下一道略显苍白的纤细影子。

      “玩的很开心?”

      走廊的尽头,是黑色大衣的影子。

      “嗯。”

      和服拎在手里,有点沉,日暮影把和服递给琴酒,琴酒冰冷的目光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是接了过去。

      “盯着他的人还挺多,三方,不,四方势力都在,可惜老狼根本不想要和他交易,不然就成了。”

      似乎有些困了,那脸上雕着花纹的青年打了个哈欠,他垂着眸,鲜红的纹路给了他一种难以忽视的靡丽美感。

      “可惜他烧没了脸。”

      何止脸,指纹,头发,任何能辨别他身份的外在物品全烧了个干净,如果想查清是谁,只能去验dna。

      琴酒的目光扫过日暮影的每一寸表情,只是目光却总是滞留在他脸颊处的血痕处,让他有点分神。

      “尸体都在老狼那,想要dna找他就行,还有什么事吗?”

      “急着煮咖啡?”

      “那倒不是。”

      日暮影挑起眉,抬眼笑了一下。

      “这不是快到时间了,要不今晚,你陪我?”

      ——每月的这个时候,日暮影都要消失那么一两天,高层的人多少都心知肚明。

      琴酒不留痕迹的顿了顿。

      “别太过分。”

      日暮影笑的更厉害了,只是笑在脸上,眼睛却是冷冰冰的,他穿着白衣,像是一只冷静自持却勾人夺魄的艳鬼。

      “你来掌握这个度,就不过分了。”

      最终不欢而散。

      黑衣男人转身离去,地上扔着和服,日暮影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把木屐脱下,光着脚走向和男人完全截然相反的方向。

      本来脚步声就很轻,脱下木屐后,就更轻了,一身白衣,像是飘走似的。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弯弯眉眼,那笑容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他数着心里的时间,一天一天的计划着,他想着。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不想,你也会来。

      在这个漩涡中,试探,付出,代价,交付一切的筹码,最后,只需要再压上一个轻飘飘的我。

      付上对等的代价,你敢压上你自己,坐在我的赌桌对面吗,gin。

      真奇怪。

      明明不讨厌你的,g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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