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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光 ...

  •   “滴滴,滴滴,滴滴,滴——”

      心脏起搏器,冰冷的。

      砰,砰。

      肾上腺素。

      血液在流失,又被补充。

      近乎于全身换血,新鲜血液输入,一遍又一遍。

      好热烈的光,皮肤炙热的疼痛。麻醉剂,刀子划过肌理。

      七次。

      七次抢救。

      窗外的树叶缓慢的凋零着,在他的面前落下,他看不见。

      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身上的伤,却因为眼盲而变得更加瘙痒疼痛。

      贯穿伤,枪伤,刀伤,骨折,身上缠满绷带。

      在ICU躺了一个月,他的状态终于稳定。被送到了VIP病房。

      病房是双人间,因为没有单人间了。不过,没关系。他只是躺在那里,听能听到的一切声音,闻一切他能闻到的味道。

      换病房的时候琴酒来了一次,他总是冷冰冰的,他的眼神就仿佛剔骨刀,一层一层拨开他的利益外壳,然后分辨他的灵魂真相。

      “你还喷香水啊,真想不到,gin。”

      “幻觉?”

      “你就当我是幻觉吧。”

      那是机械和血的味道,还有几分雪的香气。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这味道和琴酒的长发很相配适宜。但再说几句,琴酒说不定就会甩袖离去,他就不说了。

      gin坐在他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很闲吗,gin?”

      “我看起来很闲?”

      的确,琴酒愿意抽时间过来他身边盯着,已经是他仁慈了。他还以为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琴酒会直接给他一枪以绝后患。

      大约是很有趣,日暮影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低笑,后来笑的浑身颤抖。没有长好的伤口崩裂,血液顺着绷带流了出去。大约是染到床单上了,但是他和琴酒都不在乎。

      琴酒复杂的看着床上的青年,他才十七八岁,比他小几乎十岁,他苍白着脸,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灰扑扑的,望着空中的某一点,偶尔又会转向他的方向。

      他笑起来,就像一支冬日里被埋在雪里的花。花枝颤抖着,几乎要把他自己折断。

      “如果眼睛没有恢复的话,请你来亲自杀了我吧,gin。”

      那青年这么说着,他的笑容冰冷残忍,和琴酒初次见他时的笑容有几分相似。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会忍不住反击的呐。”

      没用的组织成员,尤其是日暮影这种知道了太多的组织成员,结局无非就是死亡。

      琴酒未尝也没有见他最后一面的心思来的,但真到了这种抉择,他还是微妙的觉得有几分浅薄的不舒服,只是那不舒服很快就消失,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想吃子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不顾人在医院,直接点燃。

      烟味飘到日暮影的鼻尖,他看到日暮影似乎嗅了嗅,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的意思。

      琴酒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日暮影的样子。

      琴酒几乎是在组织中长大的,他被boss收留时,他也才十几岁。但日暮影来到组织的时候,年纪比他那时都要小。没人觉得这孩子能干出什么事。即使他的监护人是那两个毒蛇一样的人。但他偏就是一身血的完成了任务,他动手的时候,那双黑暗的双目,在灯光下闪烁出冰冷而残忍的笑意。

      他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没人会质疑这件事,他是个疯子,冷静理智但极度危险的疯子。他疯到他每年都回去看自己的老家都没人觉得他对组织不忠。

      怎么说的,他就是做这一行的。

      不过为了避免他不忠,还是把他放在了执行者的位置上,没人想让这个疯子掌握权利。

      他又想起一个月之前他把人带回来时候的场面,满地都是血,他已经近乎于昏迷了,他抱着青年,轻飘飘的,他把人送去组织里的医院,在路上人就没气儿了,他把人放地上做心肺复苏,好不容易救活,送去紧急抢救,最后因为机构的医院实在不是什么救人的地方,不得不带人转院到大医院,他就看着青年躺在救护车里,心脏起搏器一下一下压在他的胸膛上,直到把人送进抢救室,他才发现自己的黑大衣上面全都是亮晶晶的血。

      他手上还拎着那份资料,他站在抢救室,点了一支烟,有人告诉他医院不能抽烟,他扫了那护士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捻灭了。

      实话说,他和格拉帕没那么熟,他们利用他,却不信任他。格拉帕也不需要他们信任,他我行我素,软硬不吃,在组织里的关系一向平淡。说他是波本那样的神秘主义者,又不至于。因为这青年十分透明,毕竟他生长于此。

      烟烧到尾巴,烫到了指尖,琴酒再抬头看青年,他闭着眼,漆黑的发和纤长的睫毛,皮肤白的雪一样,黑与白相互纠缠扭曲,刺目而漂亮。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琴酒心中嗤笑一声,知道这人只是装睡。他懒得计较,站起身,把放在柜子上的帽子重新扣在头上,转身要走。

      “以后你还是别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

      日暮影轻笑了一声。

      “病人可闻不得烟味。”

      琴酒径直离开病房,背后还回荡着那人轻巧缱绻的笑声。

      他没有片刻迟疑,只是离开,在他离开的那个转角,刚好在另一边的楼梯有一个青年走了上来。青年看到他的背影,挑挑眉,回到自己的病房。

      病房里的日暮影缓缓睁开眼,其实他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但习惯性还是睁开眼。他望向虚无的黑暗,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味道,像是药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的味道。与这味道一起的,是一道属于另一个青年含笑温和的声音。

      “有人在这里抽烟?休息的好吗,先生?”

      “你是谁?”

      “抱歉,你看不见吗?”那声音清澈的像是流水,干净的不染半分尘埃,光是听见都会觉得心下一片安宁,让人放松。那青年似乎走到了他的身边,尽管看不见,日暮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我是幸寺慕。”

      那青年这么介绍着,携着一种很干净的气息,让人想起丛林里的山泉。

      “看来您要和我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似乎有些苦恼,然后走来走去找了些什么,放到他手心里。

      “这是什么?”

      “是驱病符做的御守。”

      日暮影冷笑一声。

      “那你怎么会在这?”

      既然这东西有用,你怎么会在这?

      日暮影觉得自己有些暴躁,但经历过生死大关,又病痛交加孤身一人潜伏了那么长时间,他有些难以控制的厌恶一切掌控,他呛声琴酒并不含糊,如今又有个什么人说一个符咒就能免去他的痛苦,他只觉得好笑又讽刺,根本不想留人面子。

      只是那个人并不生气,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笑道。

      “嗯……说不定正好是因为它我才能活到今天呢?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他再次说道:

      “我是幸寺慕,你呢?”

      “日暮影。”

      “啊,日暮影,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那青年似乎在笑,黑暗中逐渐描绘出他笑着的样子,只是并不真切。

      “影子什么的,还是算了。”他顿了顿,“以后我叫你小光吧?”

      手指骤然收紧,被子被抓出一道道沟壑,青年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似的,自顾自说道。

      “只有我这么叫你,我叫你小光吧?”

      “为什么?”

      “因为你的旁边有一扇窗,光影落在你的头上,很漂亮。”青年笑着道,“你明明是一束光,为什么要叫影呢?”

      这种蠢话。

      日暮影垂下眸,半晌不语。

      “小光,吃过饭了吗,等会助理会送来一些,要不要试一试?”

      那青年仍然喋喋不休,很自来熟的和他说来说去。

      后来日暮影才知道,幸寺慕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vip病房,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

      后来日暮影才知道,他们会住在一间病房,是幸寺慕故意的。

      但他目前一无所知,所以他只是眨眨眼,试图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幸寺慕的影子。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察觉到青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青年才再开口。

      “抱歉,刚刚你的情绪不对。如果你不喜欢那个来看望你的人,我就不让人放他进来。”

      ……

      “他不会再来了。”

      日暮影动了动缠满绷带的身体,他忽然觉得很累,像是这一个多月的疲惫终于反应过来给他的身体带来一些磨难一样。他这次终于闭上眼,有陌生人在身边,却少见的没让他觉得警惕。

      “眼睛会好的吧?”

      幸寺慕忽然低声问道。

      “你的眼睛很漂亮,一定会好的吧?”

      “你都没见过。”

      幸寺慕沉默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带来了一些转瞬即逝的信息,但日暮影没能抓住,那信息很快就飞逝而去了。

      “没关系。”

      他体贴而温柔的开口,让人觉得他配得上一切美好的单纯的事物。

      “没关系,我的眼睛也不太好。”

      他说着,笑了一下。

      “不过在我死之前,我还能用这双眼看到你。这样很好。”

      他轻声补充道:

      “我也希望,你能用那漂亮的眼睛,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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