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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画圆我填色 用野蛮的方式 ...

  •   大多数时候父母亲都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我,但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颇为严苛。例如晚上九点必须上床睡觉,睡觉前必须刷牙,刷牙必须刷上三分钟,我会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被母亲喊醒,然后搬着小凳子坐在床边等她给我编两根羊角般的辫子,洗漱完穿上校服后,她会给我五元,这是我的早餐和放学回家坐公交的钱,最后父亲开着摩托把我送到学校门口。这是精致的流水线作业,困住了我,困住了父母,也困住了无数人。
      六一儿童节前,各班都要针对儿童节主题画板报和墙报,班主任趁着最后一节班会说明了低年级班主任想要几个同学帮助绘画板报的意愿,我有幸因为刚劲有力又漂亮的粉笔字也是板报墙报绘画的一员,班主任拟定让本班绘画人马画完后出动,可承担所有绘画工作的两个女孩儿言辞拒绝,只因被寻求帮忙的班主任骂过。我倒是无所谓,另和其他兴致勃勃的同学组队趁着午休和放学前往目标班级。几天辛苦,虽不及本班绘画人马的水平,但还是不错,最后一天中午过来收尾,同伴却凑在我的耳边说:“本来想让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帮忙画,但是来的是我们,任谁都不高兴。”指明了低年级班主任的不满,又或者倘若影响班级评优,我和我带来的同伴们实属‘罪大恶极’,那应该是我的错吗?愧疚点燃的怒火浇到两位班主任身上,如果不是我,又为什么允许我进行这项作业,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为什么错的还是我?心头当然酸涩,寻着放学为板报收尾的机会,将粉笔弄个稀碎,将堆在门口的颜料故意踢倒,流满走廊。后来怎么样早就记不得了,只知道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劝我做人应该诚信,不能毁约,我大概答应了,可能也听进去了,回想起来,六一当天的午餐比以往多了个鸡蛋,那鸡蛋尤为美味。
      六一文艺汇演,班主任呼吁大家积极参加,尽可能将自己父母邀请,观看节目。问父母,他们犹豫,瞧瞧彼此,用生意忙,搪塞回来,我把思绪投向三物,可三物自己不也有文化汇演吗?于此,整个操场的小凳子上坐满了一大一小、欢声笑语的人们,我撑着脑袋看那些被簇拥着登台演出的小孩儿,百无聊赖之际,发誓下一次登台的演出,一定有我的身影,届时我便会同父母一样,因为忙碌,无暇顾及其他了。六一放学早,正午刚过,社区就充斥着孩童的声音,我乘着公交车回去,远远瞧见三物等在站台,心中平白无故像石头投入湖泊,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三物见到我就拉着我要走,嘴里碎碎念着:“就差你了,就差一个了.....”我问干什么?三物说打牌,我将手一甩,说:“我不去别人家!”母亲曾告诫我,去别人家会被拐,拐走了就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了也什么的都不记得。我也没问为什么,只见母亲煞有其事的表情,就默默将其记到了心里。三物有些不耐烦,额角绒毛翘在阳光下,她皱皱眉头,说:“好吧好吧,我们去你家打!”我一如见到两条彩虹般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冷冷清清的家里会聚集这么多吵吵闹闹的小孩儿。几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自己定下了一套麻将的规则,大体上就是将斗地主的规则套用到麻将,比大小,筒比条大,通过“碰”来组成两个以上的对子,最后比对子的多少和大小,每一轮开头还要进行摸牌。打牌的占着一边认认真真,看牌的见缝插针比打牌的还要认真紧张,就见三物神情严肃,摸起一张牌,在手里摩挲,忽地喝然,重重拍在桌上,那笑容好似五月怒放的鲜花,直言:“我赢了!二最大!”本无规则可言的游戏,稍稍投机取巧,也能让牌桌上这些三教九流的牌友们哑口无言。可我左右没看出来,趁着热烈氛围,摩拳擦掌,恳求三物让我试试,三物当即退让,站在我的身后。
      其实我从来不会仔细去记规则一类的东西,听见讲解规则便开始犯困。所以我完全不懂应该怎么出牌,怎么碰,三物站在我身旁心急如焚,指天谈地,差点就越过我上手了。几个正义的判官瞧着三物愈发不顺眼,也可能因为自家这边屡屡处在下风,将骂人的话咽下,对三物说:“你怎么这样?这是作弊的!”比我们大点儿的想要摆弄长者姿态,摇头晃脑言道:“我爸说了,观者不语,意思是看别人打牌的不能说话,只能看着。”三物没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也许受益在我,我居然暗自兴奋,期待接下来会有什么发生。先前‘观者不语’的家伙被三物狂妄的姿态激怒,丢了手里的牌站在椅子上骂三物:“你怎么这么野呢?没教养还是听不懂人话?我爸说听不懂人话的都是畜牲!听懂了吗?畜牲!”三物替我摸了张牌,对着场上的余牌对比,说:“我们赢了!”‘观者不语’闻言,低头瞧瞧自己的,没等反应过来,三物拉着我轰走了这些人,他们边走边骂,骂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隔了老远都回头喊一句:“我回去告我妈!”我和三物只顾着笑他们鼻涕就要淌到嘴里,笑得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从那会儿起,我就觉得三物好极了,好在什么地方呢?好在她会给我奶糖吃,好在她会和我说话,玩闹,一起欺负那些讨厌的人,好在她从没有告诉疯子我是小偷,好在父母亲夸她斯文懂事;但我也觉得她没那么好,她骗我的花生,她让我输了游戏,她还觉得爆炒猪肝好吃,这简直不能忍受。可权衡起来,好的部分还是比不好的部分多,我郑重决定让三物看看的我秘密基地。秘密基地其实就是我睡床上层,上层是独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我用半人高的玩偶挡住楼梯的缺口,这样除了我就没人能够上去。我又堆了各种书本在床边,把蜡笔,废报纸,胶带,剪刀统统藏在枕头下面,我用剪刀在我的空间唯一的一面墙上划刻出了两个区域,又用报纸在一边墙上搭出几个狰狞的小人,一边用蜡笔画一个活的房子。邀请三物的时候,徒然觉得那小房子和小人单调了些,就让三物等在下层,自己上去添两笔,上去以前我万分嘱咐三物不要偷看,说着拿了本绘本给她看,随后专心致志投入创作。蜘蛛侠还有‘彼得一激灵’,我就不能有什么‘一二一激灵’吗?警觉身后不上不下游荡着冷颤,猛地转身,却什么都没有。我扒着床栏杆望下去,三物好端端抱着书本,茫然的抬头问:“好了吗?”我摇摇头,说:“下次给你看,今天就在我家吃吧。”三物合起书本,说:“好。”
      七月中旬的一天,表哥家前来拜访。四个大人围在桌子上时而神情严肃、时而说说笑笑。表哥有着十足的潮流范儿,一见到我,便拉着我夸夸其谈,谈论关于他的舞蹈、他的梦想。他随身携带着一个薄笔记本,里面贴满了各种他喜欢的明星的贴画,我一边翻,他一边绘声绘色的讲解。翻到大概中间几页的时候,掉出来两张卡通贴画,表哥嫌弃的把贴画丢到一旁沙发上,继续他的讲解。一堆靓男俊女对我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在我眼里他们难道不是一个人吗?我的神思天马行空,游离在表哥无法找到的地方,最终落在两张贴纸上,情不自禁乐呵乐呵的傻笑。临近饭局尾声,父母也将表哥的父母送到门口,表哥收起本子,换上沉郁严肃的姿态,随着父母飘然离去,独独忘了那两张贴纸。我捡起贴纸,欣喜若狂的找到三物,送给她一张,告诉她:“这是我们的了!”三物拿着贴纸横竖不知道怎么物尽其用,我灵光一现,拉着她来到我床铺下层,推开杂物后,露出另一块雪白的墙壁。我问她想画什么?她想了想,拿起黑色蜡笔,墙面中央赫然出现一幅不规则的圆,我说:“就这样吗?”她点点头,我却是磨刀霍霍向墙壁,抄起五颜六色的蜡笔,将三物单调的圆填满,三物十足满意,撕了手上贴画去装饰,一张用完了,又伸手拿我的,我急着把贴纸护在胸前不给,蜡笔散了一地,三物认真同我讲道理:“我都让你画我的画了,你也要给我用你的贴纸,这样才公平。”我寻思着这话没什么不对,即便心里仍旧有些不乐意,可她是三物,给三物总比给别人好,恰逢灵感大发,我把贴纸给三物后,拿起蜡笔到父母床对面的墙上,以洗发水上的曲线为基调,画了只光彩逼人的凤凰。三物走来细细观赏一番,却吐出‘像鸟’二字,我敲着墙面大声纠正:“凤凰!是凤凰!”
      三物不做争辩,见夜迷蒙了,母亲对她说:“就在这儿睡吧,我给你把下边收拾一下。”三物不知怎么回答,诚然我也希望三物留下来玩儿,就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三物只好给父母去了个电话,便在杂物收拾出来的空间里睡得酣甜。我睡在上层实在酷热难耐,像个小贼一样,和三物挤到了一处。早上三物敲着我的脑袋将我喊醒,说:“早说要一起睡嘛!”我理直气壮,脸红到耳朵后面,道:“没有!就是天太热了!”此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上层,母亲见我不睡了,就把杂物统统收到上层,我心安理得的入住下层。后来我常常对着下层墙壁的画发呆,也不为什么,只是觉得那些线条、那些色彩,还有那些贴纸,每一个都恰到好处,顺滑到总让人忘了时间,就像摔得稀碎的粉笔和到处倾洒的颜料,多看了点书,终于知道那种让人忘记时间的感觉是什么了。我对三物说:“那叫灵动,叫鲜活,叫......”一时词穷,三物看看上层的人和房子又对比旁边的凤凰,却说:“我还是觉得那只凤凰画的好。”遇见苟余以后,我同苟余说起六一画板报墙报时自己干得坏事儿,苟余敲敲我的脑袋,直说我是个混蛋。
      这些是后话了,记忆冲刷过后,什么都不剩,凤凰还是房子还是人都褪色模糊,唯独那贴了贴纸的色块让我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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