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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雾中船·二十八 ...

  •   赤若冥慢悠悠地走远了,而留在原地的俩毒蘑菇谁也没动,颇有化身新的福西尔像的架势。

      “你不跟着?”晓无常问白亦墨。

      白发小孩看了看萨西二人的位置,背着他们将护目镜摘了下来,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疲惫地说:“让吾歇会儿吧。”

      他的眸色太过特别,容易让老代城主想起某位故人,从而引发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晓无常表示不理解,说:“咱俩全程有干什么实事吗?怎么还累了?”

      要是赤若冥在这里听到他这句话准会扶额苦笑,说你俩人也干了些事,就是没那么明显而已。

      清凉的风刮来钢铁运转的喧嚣,被遗留在原地的迷宫在法阵的作用下一排一排抽丝剥茧般化作一条条锁链,一头勾住浮起的塞拉城,一头缠绕上慈怀者号的尾端。

      慈怀者号的驾驶舱内,镜鬼纳威特站在船长的位置,手持浮游珠,屏气静心开始操作。

      而领航员的位置上,站着一只跛脚的鹳鹳。

      白亦墨眼中的线随着塞拉城的移动再次变化,他抬手捂住眼睛,疲惫地问:“屏蔽还开着吗?”

      “没关。”

      他叹气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曾来过或将要来这片土地吗?那些人又都曾和、将和什么人接触?预言帆又指引了谁的未来?”

      世间的联系无穷无尽,就算是最简单直接的联系,加以世间众生的基数,都是一堆又一堆理不明白的线团。

      “不知道。”晓无常摇头。

      “吾知道。”白亦墨说。

      晓无常瞬间了然,是信息类的个人技,玩家中出了名的费精神值。

      “不能不看吗?”

      白亦墨无奈摇头,他倒想不看,但作为伴生本命技能,能力效果炸裂,劣势也会很明显。

      例如空微的游戏人生,失败时会自动请“代打”。再例如晓无常,血流尽了就会化作蝴蝶翩翩吃人去了。

      白亦墨的本命技也不例外,这也没什么可藏的,他说:“一旦开启,所有都会涌入脑中。”

      【尘世缘】是瞬发技能,也就是说在他启动这个技能的同时可视范围内所有的联系都会直接载入他的大脑,造成绝对性的信息爆炸。

      所以白亦墨不喜欢在那些人流量大的地方待着,也不喜欢预言帆这种关联性很强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和那些“交际花”式的人物接触,光一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核弹。

      但很不巧,在他这一生中关系算得上好的那些人都是信息核弹,尤其某个失忆的家伙。

      晓无常这边打开自己的状态栏,挑了挑眉,说:“那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白亦墨半天没有回声,似乎觉得自己和这个陌生人说的话有点多,又似乎觉得不答话不符合社交礼仪,说:“撑不住?”

      晓无常倒也不计较他那段时间过长的沉默,只解释道:“我出去还得打一架,就不在这里打了。”

      白亦墨点头,“好运。”

      “借你吉言。”晓无常说罢,选择了游戏结算。他的身形如粒子般散去,与此同时,白亦墨的直播间也从黑屏变为了正常播放。

      几乎是瞬间,弹幕满屏。

      因为在赤若冥进入福金的小黑屋后他的直播间也被动关掉了,白亦墨这边直播间一开,观看用户自动被转移过来了。

      这群人刚刚在赤若冥直播间只看见赤若冥,在白亦墨直播间只看见白亦墨,早有人反应过来是屏蔽直播间的隐私道具,关注重点也早从剧情偏移到晓无常身上。

      〔报告,没找到晓疯子的身影〕

      〔晓疯子要么杀老好人去了,要么被这个直播间的主角,叫白亦墨是吧,被他反杀了〕

      〔会不会只是结算了〕

      〔不会吧,他哪有这么好心,还留两个玩家过满隐藏结局吃满奖励?〕

      〔不知道,反正我们公会的大佬已经去匹配大厅蹲他了〕

      〔你们还是太晚了,我们公会的大佬半天前就去蹲点了,已经在那边吃一顿了〕

      〔现场怪报告,西港公会的移动堡垒和魔烛公会的火焰龙已经把场地全占了,还有一些能感觉到数据但没有现身的大佬〕

      〔这是势必要杀晓无常一次啊〕

      〔萌新不懂,在游戏大厅杀人不是有很严重的惩罚吗?怎么这么多高阶玩家全来了〕

      〔杀人惩罚那点东西对于大佬们来说不算什么,七百级以上那些人最少都体验过一次。但杀晓无常那可是谁都没有过的体验,一换一都值,更何况这还是群殴,系统惩罚都不一定能分析出到底谁动的手〕

      〔就这么说吧,要是谁真的杀了无常散人,后面那些惩罚都不用管,pk台直接投降,bug副本有公会奖励的道具和攻略,回来还有欢迎会和自己公会顶级大佬的待遇〕

      〔原来晓无常七百九十六级的时候他的赏金池都有两百亿积分打底,本来他去神宴那些赏金被系统吞了,知道他回来众公会都去申请解封,现在他又回悬赏榜榜首了〕

      〔我靠,这么丰厚!我也要去〕

      〔别送!四百级以上再去〕

      〔为什么?他现在最多一百级,隔一阶都是碾压,用得着那么谨慎吗?〕

      〔公会公告是这样的,而且你没发现八百五以上的那些大佬都没出现吗?〕

      〔大佬们不都在准备下一个版本的天梯赛吗?不在正常啊!〕

      〔不正常,因为被晓无常杀的最多的就是现在高阶的那波人,他们才是最想趁虚而杀的〕

      〔确实,只能说明他们不知道晓无常现在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让我们中阶的玩家去送死?怎么这么多人去?〕

      〔那也没事啊!死了有公会帮忙复活给死亡红包,那可是能杀晓无常的几乎!千载难逢!等他等级再上去了可就糟了〕

      〔那倒也是,不亏!〕

      〔有人开直播了,我去蹲混战了〕

      〔确实,这边也没什么意思,走了走了〕

      〔我有一个小问题,斩尘剑去了吗?〕

      〔好问题,他要去了就不是小问题了〕

      〔三痴尊者在打竞技场呢,一张卡不用纯硬打,现在是不是连胜988场了?〕

      〔对,连胜999场有定制道具奖励,好像至今也没几个玩家完成〕

      〔那三痴去了帮谁?〕

      〔我们斩尘大人当然是去杀晓疯子的了!他生前可是无情道剑首,正道的光,才不会跟这种邪魔歪道同流合污〕

      〔可我怎么记得无常散人直通神宴复活后,三痴尊者刚出关,以为无常散人死了,一人杀进几乎所有的顶尖公会问是谁杀了晓无常,要算账〕

      〔废话,你的猎物被人抢了你不着急?〕

      〔你们三傻x的粉丝能不能闭嘴啊?我们无常大人一没聚众赌博二没压榨底层玩家,除了容易失控爱杀点人没有任何缺点,怎么就邪魔歪道了?〕

      〔晓疯子的狗又咬过来了,疯子和疯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你们够了,这是新人的直播间,要吵去你们自己的帖子吵〕

      ……

      弹幕的争吵白亦墨一概不知,他根本懒得看。

      白发青年向来是哪没人往哪跑,而只剩城市的塞拉城里最安静的莫过于曾经藏匿着先知的的那座小楼,也就是赤若冥去的地方。

      那栋楼很小,小到门前的台阶都被飘摇的野草盖过,小到白亦墨进那扇门都差点要弯腰。

      他来此也不为了进去,只坐在门口,静静地抱着膝盖,眯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

      屋内的赤若冥则是盘坐在屋子中央,将那个预言帆拆开,摊开放在了地上。

      原本薄薄的纸张仿佛再揉一揉就要破掉,但在小房间之内,它仿佛变得全新,一如他的主人刚将他折起时的样子。

      “你好,福金。”赤若冥说。

      一个浅浅的身影浮现在纸张之上,金发红瞳,与赤若冥在慈怀者号上看到的回忆一模一样。

      福金的脸颊很僵硬,他像是在学赤若冥,也僵硬地扬起嘴角,道:“晚上好啊,赤若冥。”

      两人盘腿对坐,只不过一个坐在地上,一个浮在空中。浮在空中的那个还没坐着的高。

      两个健谈的人会面,倒是谁也没先开口。似乎赤若冥在等福金先开口说出来这里的目的,而福金在等赤若冥说话才知道该说什么。

      赤若冥拿起地上的纸装模作样地开始研究,福金就看着他研究,一句话都没有。

      “半小时。”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白亦墨开口提醒。

      这信号代表塞拉城还有半小时就可以飞出海蜃的领空范围了,真正地重归人世间。

      这是“亚诺”计划的终极目标,也是面前这位飘着的福西尔大人用预言掩盖的谋划。

      这位先知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能在预言中加入欲求,让百年前的几个字变成一枚当下落在棋盘上的子,吃掉许多人的命运。

      赤若冥觉得好笑,一个从小就被隔离的家伙,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子和话呢?于是他先让一步,开了口:“你这从小被关小黑屋,也没人和你接触,怎么学的说话?说话是群居生物的特权吧,你该没机会掌握吧?”

      他把纸攥在手心,让饮辰躺在自己大腿上,撑着脑袋放低中心,微微仰视福金,又说:“还有你怎么出生就会说话,不合常理啊!”

      福金见他说话了,才开口道:“想知道?”

      “嗯。”赤若冥诚恳地点了下头。

      福金说:“我临死前拜托『时间』把我的意识暂时送到了作为婴孩的我的身上,不然我可就真夭折了。”

      『时间』?什么意思?是抽象的概念还是拥有这一神权的“怪物”?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一提到神权这个词赤若冥脑中自动蹦出了怪物这个词。

      真奇怪。

      “至于说话,我能预知未来啊。在不同时间线会有不同人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和我聊天,我与他们交流便学会了说话。”

      这个答案赤若冥姑且接受,福金很聪明,模仿学习就学会了说话和写那一手烂字,非常合理。

      但如果福金对话的都是玩家,从哪学会的写舟卜忑文字的?萨西他爹不像能好心教小孩写字的,这屋子的地板上的印痕表明这里原本没有放过桌子,只有一张床。

      在皇宫的那段时间学的吗?

      赤若冥暂时放弃了探究,纯聊天问:“从小被关着很无聊吧?”

      福金说:“我要求来这里的人给我讲故事,相应地给予他们预言,不算无聊。”

      每次开启的副本对于福金来说是不同时间的对话吗?还是平行时间所对应的不同可能性?

      福金的预言是对应的每种选择的不同未来,还是……

      赤若冥边思索着,边盘着手杖,微微抬头时对上了福建空洞透明的眸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于福金来说,他所预言的未来是一定的,但因为有副本的存在,这一定的未来加入了不同玩家这一不确定性,变成了平行时空,即一定存在的平行未来。

      福金的存档似乎没有重置这一选项,他模糊地记得每一场『雾中船』的游戏,也以此为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赤若冥笑道:“那希望你喜欢我带来的这个故事。”

      福金老气横秋地抚摸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点头说道:“这条是我最满意的了,一生共遇见了五个同伴,是最多的一次。”

      五个同伴?最多?是拥有神权的怪……人吗?

      这世上有许多这样的家伙吗?

      赤若冥又问道:“那,对于这场表演还满意吗?多么父慈子孝……”

      福金都不等他说罢,抢先嫌弃道:“你骂的好脏。”

      “不就是吗。”赤若冥耸耸肩,觉得自己没说错。

      本就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能因利害关系一致达到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不错的了。

      “整体来说不错,满分十分给七分。”福金说。

      赤若冥遗憾地“啊”了一声,微微蹙眉问:“好低的分数,因为节外生枝吗?”

      七分?不是满分的都是零分。赤若冥并不满意这一评价,可思来也是,福金想让他配合老代城主呈现给萨西的只有一个合理的过去与作案动机,最开始的审判与诛心不过是赤若冥自己气急了擅自加的。

      赤若冥想福金作为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被关了一辈子还被利用了一生,怎么会不生气呢,他说:“可你确实也在生他的气,不然也不会让萨西处决他了。”

      至少从福金给老代城主安排的结局来看他是生气的。

      福金却丝毫没有被不公平对待的自觉,平静地说:“有萨西惩罚他就够了,在我看来他功可抵过。”

      福金比他想得大度,赤若冥叹口气,释怀道:“是啊,你那个父亲,算是个合格的城主。”

      金发少年挑了挑眉,大概是因为从小摄入的营养少且不晒太阳,他的骨架长得很小,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很高的评价啊,真意外。”

      赤若冥道:“利用你这个独特的优势让一个村发展成一个城市,经济繁荣还保障了治安,现在也做好了为了塞拉城而名声狼藉地死去的准备。已经完全够格了。”

      老代城主让塞拉城发展起来了,让塞拉城人有尊严地活了下来,这一点就足够赤若冥给他这个评价了。

      福金也点头,他从兜中掏出一张平整的纸,以手指代笔,缓缓地写了起来。边写边说:“确实,本来我还安排好让萨西强迫他,结果他丑陋地挣扎了几年还是认命了,现在还开导起了萨西。”

      “但他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赤若冥道。

      福金嗤笑一声,道:“我又不像你,还对亲情抱有过幻想。拉萨穆丝是个听话的合作对象,他不聪明也不蠢,总是能顺着我的安排做事。如果不是他我从出生到死亡都说不了几句话。”

      拉萨穆丝这个名字赤若冥曾在老代城主口中听到,是萨西全名的一部分,他随口问:“姓氏?”

      “嗯。”福金承认道。

      到头来竟然是从福金这里知道了老代城主名字的一部分,赤若冥不禁感慨,纵然这么讨厌萨西,老代城主还是给予了他被世界承认的名字。

      “可你那个弟弟好笨。”赤若冥不禁吐槽。

      “确实。”福金也点头。

      “我和你爹已经把最佳答案喂到他的嘴边了,就怕说得再明白点他就露馅了。”

      拉萨穆丝为什么带着福金回到了塞拉城?塞拉城为什么要封闭又为什么要流浪?伯弗第八子是如何死的?

      这些都有原因,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塞拉城往后要想活下来,且作为一个隔绝许久的、失去矿脉资源的偏远城市体面地在丧子之痛buff的加成下的盛怒的伯弗公爵的地盘上活下来,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也需要一个杀死副本第八子的替罪羊。

      福金的预言帆仍然有效,仍然只限其代言人和预言对应之人可以打开,所以萨西仍会被伯弗保留,但剩下的人能怎么活还得看伯弗的脸色。

      他需要一个泄气的口子,需要一个凶手。

      这个人就是老代城主拉萨穆丝,但究竟是预言帆中的预言表面会是他,还福金的一些小私心,赤若冥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有说出真相的魔法,所以福西他们需要让萨西建立起一个逻辑自洽的“真相”,骗过他才能进而骗过伯弗公爵,交出老拉萨穆丝这个“凶手”的尸体,走出塞拉城未来的生路。

      福金的视线看向屋外的远方,似乎穿透了时空,隐隐泛着金光。他说:“足够了,给他一点时间长大吧。”

      萨西·拉萨穆丝·克莱福西。

      萨西是其母亲给予的名,拉萨穆丝是养父给予的姓氏,克莱福西是舟卜忑语“福西尔的使者”即先知的代言人。

      萨西从幼时所追求的父爱母爱,以为求之不得,转而变成了恨。但其实这些他都曾短暂地拥有过。

      舟卜忑人的名字只有爱他的人才能给予他,才能被世界所承认。

      也许再过个十几年萨西会在某个黄昏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进而有那么一瞬的怔住,控制不住松开手中茶杯,看它摔得粉碎,如同他那早就离他远去的家人们。

      但这都不重要,他现在只需要当一个带着老代城主的项上人头拜山头的小孩就够了。

      “你这些话听着很老啊!”赤若冥吐槽道。

      福金隔空挥舞起自己的拳头砸向赤若冥的脑袋,道:“你也不年轻,不配说我。”

      不管如何,赤若冥仍然为福金可惜。“真不公平啊,要是躲开魔力检测,你或许能活得长一些。”

      “没用的,在人们眼里我就是怪物。”

      福金倒是看得开。

      可赤若冥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孩而已。“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个话多的小孩。”

      非常唠叨,看他写的预言帆就知道了。

      福金听了他的话笑了笑,将新折好的纸帆放着自己和赤若冥之间,两手托着腮,声音里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活泼气。

      “因为你也是和我一样的怪物啊,芈兮兹菲尔。最伟大的救世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雾中船·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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