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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李之仪的□□签名改成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改的时候她还握了一下拳头,元气满满地说:“Fighting!”然而,自我状态的调整却不像修改一个□□签名那么容易。对着不知从何下手的数学题目,对着十几段要求背诵却连意思都还没讲的下学期古文,对着一寸多厚的英语试卷……而喜欢的韩剧刚刚更新了一集,今天还有一场精彩的选秀节目,明天晨曦还有网络在线的访谈直播,粉丝可以参与互动那种……另外,楼下还有活泼泼的市声,街对面楼上租住房子的某个漂亮姐姐竟然是个小三!一个中年阿姨带着兄弟姐妹骂上门来,那架吵得实在精彩……
      之仪很想翻个白眼再双手一摊,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然后就冲到窗边去津津有味地观战。可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咬牙切齿地对着满满一张A4纸的暑假作业目录,企图从中挑出相对喜爱的做一些。想了想,又扯过一张纸来,对着日历开始计划分割——喜爱的不喜爱的还是掺杂着进行吧,不然最后剩下的全是硬骨头,啃起来费劲还势必敷衍得漏洞百出。根据总量大致分一下,估计假期前能够全部做完。然后再看看今天的任务,好吧……这个要人命的古文背诵还是得进行。先……把不认识不明白的字查出来,把意思搞清楚应该会好背一点。不知不觉中,她沉进了手边这些具体的任务中,窗边的声音渐渐远去,焦躁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刘云峰老师每周一、三、五下午两点到四点上门。以前这个时候之仪刚好午睡醒来。现在她把午睡缩短了一些,留出时间先把下午要讲的内容预习一下,对着某些难题再挣扎一把,偶尔还是会想出那么一两道的。说实话,第一节课那800块实在是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在老师讲课的两小时里,她已经习惯全力以赴绝不走神。她惊讶地发现,这样坚持一周以后,她的注意力和意志力都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提升,连上大课补习班也更听得进去了。有一次送刘老师下楼的时候,她忍不住得意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他。刘老师微笑着说:“你这样的起点,进步确实会比较明显。”
      当是时,李之仪仿佛被迎头一棒,敲得眼冒金星——多么毒舌的老刘,多么残酷的现实啊!她臊眉耷眼地收好了得意的小尾巴,再不敢与时俱进地在□□签名上再来一个“今天奋斗了XX小时”之类的更新。而事实上,她每天奋斗的时间一天一天默默地拉长了。到了暑假的尾声,其实真的拉长到勉勉强强堪称“奋斗”的标准了。所以,平生第一次,她竟然有点期待开学的摸底考。可惜,就在她像个苍蝇一样暗搓搓地搓着手,准备一鸣惊人的时候,手机残酷地推送了一条消息:“蓉城教育局新规:为给广大学生减负,义务教育阶段,开学两周内严禁考试或变相考试……”
      于是,李之仪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开学了。返校领书的那一天,她和刘晓瑜钟宜淳胜利会师,各自交换了无数别后见闻。自那天一起观摩晨曦演唱会以后,她们就没再见过面。李之仪是被关在家里跟数学、物理死磕,刘晓瑜乡下的奶奶重病,她和爸爸一起回老家去住了一周,回来以后狂赶作业。钟宜淳则去了新马泰旅行了八天,剩下的时间也是赶作业啊赶作业。并且,她特别悲催地,在返校的前一天才发现还有一项抄写任务给记漏了!于是,鸡飞狗跳生不如死地赶了一个下午加整整一个通宵!
      “今天早上五点半,亲,五点半啊,我才做完!”钟宜淳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生无可恋地说,“现在我脑袋又胀又痛,还有点想吐。并且……”她伸出右手,“我的爪子已经废了,现在跟帕金森病人似的,无法控制地震颤ing……”
      “你就是傻。暑假作业老师检查根本不会仔细的。”邻座的一个男生说,“你抄一半应该就能过关了!”
      “那倒是的。”钟宜淳点点头,“可是扣下一半不抄,感觉总是哪里没对。”
      “这是你还不习惯,试过一次就好了。”男生说,“只要你试过一回,下次胆子就大了,就不会觉得有啥关系了。”
      “算了,我还是不试了。”钟宜淳说,“下次我早点和你们对一下假期作业的要求,不搞这样的乌龙就是了。本来也不至于赶成这样子的。”
      听完这段话,李之仪心情莫名平衡了。本来,她恋恋不舍地摸着作业本,心里充满了明珠暗投的遗憾——她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这次的暑假作业,没有敷衍,没有空白,错题还订正了!(老刘要求的),就这样交上去,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她做得有多么好,当然更不可能有表扬啥的。而今听见钟宜淳青白着脸色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是不试了……”的时候,她忽然就心平气和了。底线这种东西,多一步少一步,别人可能都是看不见的,无非就是自己心照而已。或者说,底线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别人都看不见的时候才有存在的意义……?李之仪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有了一点提升。
      开学后的课程尤其给了她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预习过的缘故,她觉得不但能够跟上,而且还时不时地有一点小惊喜——参照物是她的同桌,数学学霸,宋书涵。前两个学期宋同学时不时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她的数学作业。而现在这种目光出现的频率居然降低了!甚至还有一次,她的某种解题方法还得到了宋同学的认同:“嗯,我也是这么做的。”虽然,这是假期里老刘讲过的内容,她不过是照搬,但李之仪感觉她还是受到了鼓励——似乎她和宋同学之间已经跨越了物种差异!
      现在的李之仪正处在经奋斗获得成果的黄金时期。如同刘云峰老师所说的,像她这样的起点,真的努力一段时间,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水洗过一轮,清楚了很多。借着这股劲头,她的开学第一周,过得很是积极向上。连晨曦新出了一本书都没来得及关心,更没有第一时间抢购一本。以至于她的□□群里,同好们的话题都有点跟不上——大家都在晒自己抢到的晨曦新书,书里有晨曦的最新写真,那叫一个盛世美颜啊!这次居然还出了哥特风造型……而最最重要的,晨曦这本新书里还收录了他自己创作的几首新歌。学乐器的曦粉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用自己擅长的乐器演绎了,还把视频或者音频发再了群里,掀起了一轮又一轮高潮……
      李之仪是在二姐面店吃豌杂面的时候刷到这些消息的。她戴着耳机,嘴里含着面条,把一个曦粉用钢琴演绎的晨曦自创(?)新曲听了一遍,觉得确实很好听,浪漫唯美,仿佛童话。据说,这首新歌的MTV很快就要出来了……当然,在看这些听这些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刘对晨曦的有理有据的扒皮过程,想:“我没有那么蠢会认为这歌真的是晨曦写的……但是真的还是很好听哒!”
      就在她准备再听一个用小提琴演绎的版本的时候,她发现面店里的食客忽然都站了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像一群抢食的鹅。李之仪飞快扯下耳机——街面上那场跌宕起伏的大戏仿佛突袭的浪头,刷地甩了过来,几乎打了她一个趔趄。
      “啊啊啊……你个杀千刀的背时娃娃哦,你让我啷个活啊啊啊……!”这竟然是方婆婆在哭骂!我的天哪,李之仪从来不晓得方婆婆有这么大的肺活量,平时早上总是听到她一串一串的咳嗽声,她已经在意识里默认方婆婆可能肺不大好。而这一唱三叹,拐着弯往上拔高的调子,真不像是她一个老人家可以驾驭的。
      在方婆婆的身边,满脸通红,正试图把她往家那边拉的,是她的孙子方勇进,进进出出之仪都要叫他一声“方哥”的,其实“哥”这个辈分很有点可疑,毕竟方勇进已经三十好几了。但麻柳街这辈分同年龄没有半毛钱关系,老街坊自有一套由来已久的计算方式。林小花女士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别说反对,连脑子都不用过的。方勇进据说原来是纺织厂工人,当然,进厂的时候,纺织厂的效益就早就不行了,进去也是混个日子。拿一份要死不活的工资,糊口都要靠方婆婆贴补一二的。后来纺织厂几度改制,连名字都改得不见了,方勇进也从厂里出来,去开出租车了。和所有城市的出租车一样,这个行业当初也不是想进就进的。自己买个顶子(出租车顶灯,也就是说出租车运营资格)要花几十万,十多年前的几十万啊!够一套小房子了!确实也是一套小房子——方婆婆卖了一套小房子,据说还托了关系,才给孙子弄妥了这个职业。虽说自从方勇进的爸爸没了,妈妈再嫁以后,方婆婆一家日子过得就不那么景气,但蓉城老土著,挖地三尺还是可以找到一点管用的关系的。方勇进自从开上出租车以后,婆孙俩的日子就渐渐稳定起来,后来方勇进还找了对象,正正经经结婚生子了。虽说和奶奶一起住在麻柳街老房子里,没能换个大公寓什么的,但这个地段这个房子这种生活,也还不错了……也不知道方婆婆这闹的是哪一出……
      “你个背时娃娃,就是想要我死啊!我这一把年纪,确实也活到头了,我这是招人嫌了哇!”方婆婆的脸上糊满泪水,大概还有鼻涕,尖声叫到一半破了音,爆发出一阵大咳。方勇进又急又臊,说:“婆婆啊,你莫闹了,我们回去说,回去说嘛……”
      “为啥子要回去说?”方婆婆说,“就让街坊邻居都看着,看你啷个不争气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叔嬢嬢,你说你啷个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方勇进吸毒了?”面店里有人小声嘀咕。
      “没听说啊。你看他那肥头耳胖的样子也不像吸毒啊!”有人回答。
      “那他赌钱了?”
      “也不像。”
      “那他瞒倒方婆婆卖房子了?”
      “肯定不是!”好几个人同时说,“他们家房子全部都是方婆婆的名字,方勇进想卖都没得法。”
      “那他离婚啦?”
      “那啷个可能?我上个礼拜还看到他和纪萱萱两个亲亲热热地在街上走呢……”
      “莫猜了。”赵嬢说,“我好像听说是纪萱萱打了胎。这不是二胎政策放开了嘛,方婆婆喊他们再生一个,原来是说好了的,不晓得这中间又出了啥子问题,反正纪萱萱就去把怀起的娃儿打脱了。”
      “切!”围观群众瞬间失了兴致,“这么小个事情,闹啥子嘛!方婆婆也是,生不生二胎的事情,别个小两口各人商量了就好嘛,她发啥子飚……”
      “以为现在养个二胎容易哦?”街对面烧腊店过来吃面的老板娘吉小春叹了口气说:“奶粉、纸尿裤、读书、补习班……啥子都要钱。也不晓得方婆婆咋想的?”
      “她就生了方勇进他爸爸一个,结果出事没了,她觉得只生一个太不保险了。”赵嬢说,“我记得几年前她来吃面的时候说过一回。二胎政策出来了,她又在对门儿林小花那边说过一回。”
      面店里的人们静默了一刻,有人说,“唉,其实也是。方婆婆这个考虑也不是没得道理,方勇进他们也是,怀都怀起了,又跑去打脱……方婆婆肯定受刺激了嘛!”
      “就是不晓得他们原来啷个谈的条件。”吉小春说,“这中途变卦肯定得是有点啥子原因的撒!”
      李之仪听到这里时,豌杂面已经吃完了。她从桌上拿了纸巾擦擦嘴,去找赵嬢结账,没有留下来继续听八卦的企图。林小花女士对她的教导已经深入血脉:在街面上顺便听八卦是可以的,但是专门听八卦就不行了,至于吃着瓜子站在街边津津有味听八卦甚至讲八卦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发生。那是要被打断腿的节奏。再说了,这种八卦,不出三天就一定会揭穿谜底,并且势必会流传很长一段时间,她有的是顺便得知全部真相的机会。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等到三天,当天晚上她在晚饭桌上就知道了。消息由文瀚道友带回,很是可靠。方勇进和他老婆纪萱萱确实同意了再要一胎,条件是方婆婆把她名下的一套房子过户给他们家老大:女儿方敏。当然,娃儿现在还小,房产证不能单独挂名字,方勇进和纪萱萱占1%,方敏占99%。之所以提这个条件,据说是因为,如果纪萱萱二胎生的是个儿子,方婆婆肯定啥子东西都不会留给方敏了,所以先把方敏这一份留出来,他们才肯生。后来……后来方婆婆不干了,所以,纪萱萱也不干了。Over。
      “这就是一个双双撕毁协议的故事。”林小花女士做总结陈词。
      “好像各自都有道理,但总感觉哪里有点没对……”文瀚道友一边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一边弱弱地说。
      “哪里都没对。”林小花叹了一口气,说:“但所有的不对凑到一起竟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李之仪默默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把这个故事连同方婆婆家过往几十年的历史一起捋了一遍,觉得她妈妈说得可真对啊,这一堆怎么看怎么不对的乱麻交织在一起,竟然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比如,方勇进的几次工作转折,方婆婆都出钱出力,好像方哥在啃老。可是,方哥的父亲和爷爷,也就是方婆婆的丈夫和儿子是因为化工厂的事故过世的,当时赔了一大笔抚恤金,这笔抚恤金一直在方婆婆手里,后来还拿这个买了纺织厂的几套福利房(买的时候钱不够,并且本来不可以一个人买几套的。奈何方婆婆战斗力惊人,带着当时念小学的方勇进旷课,在纺织厂领导办公楼前哭了十几天。惊动了方勇进父亲和爷爷原单位化工厂、方勇进的小学甚至晚报。最后才艰难地取得胜利。)按理来说,抚恤金或者由抚恤金换成的房产以及方哥父亲的别的遗产,方哥该占一份,但这些全都攥在方婆婆手里。并且,方哥的妈妈改嫁走的时候,一分钱也没有拿到。从法律角度来看,这也不对。但同时,方婆婆也一个人尽心尽力把方哥抚养长大了,还努力为他谋出路,操办婚事,甚至现在部分承担抚养重孙子的责任。这些历史和最近的这出“奶奶要求孙子生二胎,孙子要求房子过名字,最后双双撕毁协议”的八卦连在一起,构成了一大团浆糊,并且这浆糊里还不是没有甜。这一家人日子过得并不差,孙子孙媳孝顺却又不完全愚孝,重孙女方敏品德和学业也都挑不出毛病。并且,老实讲,方婆婆除了强烈的控制欲、不算非常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以及动不动就把事情闹大的爱好以外,人也不错。话说回来,这样的弱点往往和能干独立会谋划这样的长处共生,形成强悍的生命力。方婆婆把一切都抓在手里,确实也保证了抚育幼童,实现了财产增值。这对于一个现年七十多岁,仅仅念过小学三年级的,前纺织厂挡车女工来说,已经殊为不易。
      “所以,”李之仪咽下一口青菜,“我们作为吃瓜群众,安安静静地吃瓜就好了。他们家的生态系统挺……茁壮的。”
      “嗯。”文瀚道友发出一声感叹:“这就是人间烟火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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