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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皇储(4) ...


  •   刘继詹心里一咯噔,这个人……是皇子!?
      可……晋国皇室中人哪位是少年白头的?从未听说过啊……如此体弱多病、大夏天还穿这么厚的……难不成是那个传闻……呃……有些不太好的皇储殿下!?
      原本以为这个人是位清廉正直的好官,可居然……
      先前自己对着他说了那么多坏话……他……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刘家是不是就要绝后了?
      要完了……
      刘继詹突然感觉两眼一花,浑身无力。

      “让人进来吧。”
      案桌前,谢缜舒对刘继詹的面色似无所觉,仍然抱着阿音,闻言只是抬眸,眼底清润无波。他自然地轻挑左边的长眉,嘴角尚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对着站在一侧的飞云,淡声吩咐道。

      一边说话,他一边在心里冷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求见,
      是凑巧,还是有什么鬼心思……

      “殿下,这几日下官照您的吩咐请城里的那些个富商吃饭,让他们为赈灾捐款捐粮……可是!他们捐的那些东西,价值都还比不上他们身上的一件衣物!
      “这可如何是好啊!?下官已是再三督促,可他们就是不愿意啊……如今下官只要一想到城里城外还有那么多饥民和患者,心里就直发慌啊……”
      张源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常服,才刚刚年逾半百就已顶着一头稀稀拉拉的白发,苦着一张脸,直接就双膝跪地,抬手用袖子抹着眼睛,对着谢缜舒嚎啕哭诉起来……

      谢缜舒见此,不由得身子往后挪了挪,把怀中的阿音抱得更紧了些。

      *

      是夜,酉时。

      “殿下,这些是庖厨按您的吩咐熬出来的掺入了草木灰与麸皮的粥,每一碗比例都稍有调整,碗底也标注了准确量度……”淳太姆站在灶前,瞧了眼身侧一碗碗绿不绿白不白的粥,对着刚来的谢缜舒恭敬地行礼,心里有些打鼓。

      这粥煮出来是这个颜色——真的可以吃吗?淳太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阿娘,这么多碗粥哇,刚好我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嘞!殿下不是说需要试吃吗?我就先不客气地做这第一人啦!”
      不料,一直跟在谢缜舒身边的飞云直接大大咧咧地上前端起其中一碗,将粥一下子咕噜噜地灌进了肚子里。

      “嘿嘿——”飞云吧嗒了一下嘴,放下碗,抓了抓脑袋后正经地评价起来:“这碗可能不行,味道奇怪得很。不过倒是带着些许草香,涩中带点甘。”

      谢缜舒看着飞云火急火燎的动作,一时失神。上一世朝中绝大部分官员都反对他往粥里掺入草木灰和麸皮的决定。

      前代就是因为官员赈灾时,干了这种往粥里掺水分的事儿害死了太多人,让高祖得以找到契机成功打着“清君侧”的旗子起兵谋反,才会亡国更代。
      以至于此后百年里,大燕百官再贪,也不敢贪赈灾粮,生怕步了前代后尘。
      更何况饥民自己活生生饿死只是天命如此,而若是施的粥导致饥民死亡那便是戕害无辜的真罪行。绝大部分聪明人都不希望让自己的手上直接沾血,但是——放任自流或者借刀杀人可以。
      至于同意的人也不愿和他冒险,若非他极力强调责任全部自负,可能赈灾也不会顺利进行。

      本来淳太姆因他不过三言两语便完全同意掺杂的方案,还领着人一个下午就收集到了草木灰和麸皮就已经让他颇有些惊讶了。

      而飞云……

      “殿下,您就还是别试了吧,您身子骨本就不好,这……”这粥口感不可谓不古怪,万一把受不得大刺激的殿下给苦晕过去了可怎么办?
      正准备入寝就被淳太姆央着拉过来的钟大夫钟于甫随意挑了一碗粥喝了一口,嫌弃有点苦,舀了碗清水漱了漱口,提议道。

      谢缜舒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四人,摇头,说:“不必了,一碗粥而已。多个人总是要多份力量的。”

      看来——原主,还挺有几位忠侍的。难怪原主待他们那般不一样。
      他心里稍稍感慨了一句。

      ……

      翌日。

      山阴县内,百山层峦叠嶂,连绵不绝。山腰间的白雾渐去,露出郁郁苍苍的树木,繁密的枝叶拦住了肆意张扬的日光,微风吹过,地上斑驳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东白山山脚,车轮滚滚,碾过土地辘辘地响,马蹄声徐徐缓缓,马车艰难地驶过崎岖的山路。紫檀楠木制成的舆身,雕琢着精细的竹叶形花纹;一帘雪青色的绉纱掩住了雕花镂空的窗牖。
      马车前面则是一辆又一辆满载货物的车,还有一位位手持刀枪的侍卫护行。

      本地人见了,必是要感叹一句:又是一队抱着侥幸心理没有请镖师的商户从这条山道经过。
      可惜啊可惜……

      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只剩下树叶随风摇曳哗啦作响的沙沙声。整座山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殿下,属下……真的必须要如此穿么?不这么穿不行么?为何不让云哥……还有飞雪她们来……”飞河看着身上的衣服,向来沉稳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几分凝重,似有苦难言。
      昨天为了确定那粥的做法和用量,他都已经近乎吃吐了。今天一大早爬起来更是连粥都没喝,就打扮成这番模样来到这里……
      而且——为何太子殿下这么穿好看得让那几个飞影卫都给看痴了,而他这么穿却让飞云他们直呼见了鬼?

      真有那么丑吗?
      难不成是衣服款式和颜色的问题?
      那张尚未褪去少年稚气的脸上,一贯少年老成的模样因为一身女装而褪去了几分庄重,表情如同即将踏上赴死的刑场。他浑不自在地扯了扯浅粉色的衣领子,脸颊上抹的两团吸睛的腮红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跟着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飞云体格健壮,扮不成女子。而你,目前尚是个少年郎,身形较小,更适合些。”本来在闭目养神的谢缜舒听到声音,半盍着眼,开口懒懒地解释道。
      “根据刘继詹所言,东白山土匪近日开始频繁抓过路女子上山,虽说不知缘由,但投其所好总没错。若不是飞雪她们分身乏术,孤也不必如此安排。”

      “至于你的妆容,”他眼角抽了抽,说:
      “你且先忍忍罢。”

      谢缜舒掩在白纱下的薄唇微抿。
      脱下了惯常穿的玄衣和藏蓝披风,换上了一件浅蓝色曲裾深衣,外面裹着一件毛绒绒的月色披风,白发被盘成螺髻。
      本就疏朗如玉的相貌,加上原主瘦削的身形,再经过如此一番打扮,更似女郎了。

      他忆起在府衙时,当飞雪知道他与飞河需要易容时,热情地向他毛遂自荐,甚至还情绪激动地在飞河脸上捯饬以做示范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真是难以招架。
      还好飞雪不能强迫于他,还好自己上辈子学了些易容的手段。不然如果让他顶着和飞河如今差不多的尊容……

      “吱嘎——”
      一道短暂而尖锐的声音用力刮过飞河的头皮,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起,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坐在前室驾马的车夫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吓得急忙勒住马匹,却一个不慎从马车上滚了下来,他面色痛苦地瘫在地上,躬着身子,手按在腰侧处,哭着喊道:“哎呦喂——俺的腰啊——”
      飞河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伸手正欲掀开帷幔查看车外的情况,却被还端坐着的自家主子出声拦下。

      外面传来兵刃相碰的声响,接着是一道粗犷雄浑的男声高喊:“留下财物,便放各位一马!”

      谢缜舒睁开眼睛,狐眸中划过一道暗芒。
      终于来了。

      他将披风裹紧了些,倾身向前,一只手扣着门框,另一只手一把掀开了帷幔。
      冰凉的手掀开柔顺的丝绸帘幕,手腕纤细而冷白,今日一早起来,这只手上破天荒地戴上了一只较厚的翡翠色玉镯。一缕微风戏弄般轻轻撩起谢缜舒脸上覆着的面纱,又轻轻将其放下。
      日光倾洒进来,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透过微开的眼帘,先是看了眼地上的车夫,然后侧目望向前方。

      太阳正高挂东南,一位熊腰虎背的壮汉穿着自制的简陋土甲,手持一张弯弓,坐在高头大马上。

      虽然侍卫们已经隐隐落于土匪下方,但是土匪还是莫名地停下了动作。
      打斗声渐渐消失……

      壮汉一脸胡子拉碴,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放下了手中的弓,用力紧了紧马缰,努力摆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喃喃了一句:“这斗花子看着倒是不错啊……”
      后高声喊道:“这姑娘看着……真是国色……花香啊……哈哈。这怎么年纪轻轻头发就白了呢?为啥一个人在这里啊?是不是家里人对你不好?嘿嘿——不若让哥哥做你的男人往后护着你,如何啊?”

      不如何。
      谢缜舒睁开半眯的眼,莫名地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喉间涌起淡淡的腥甜味。他忍了忍,终于把想咳嗽的感觉咽了回去。

      斗花子。
      身材。

      他低头看向自己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的平坦纤瘦的胸脯,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在这里放东西了。

      不过——
      哥哥。

      呵。

      他眸色微深,从来没有觉得“哥哥”一词有何不妥的他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好像非常地倒人胃口,抬头看着壮汉,扣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却没有说话。

      “你这个癞蛤蟆许是瞎了眼,不会说话也不要胡乱吠些污言秽语。不过区区一个山野莽夫,也妄想染指我家殿……姑娘。
      “我家姑娘身边带着如此多侍卫,何时只一个人?你们公然拦路抢劫,简直无法无天!……”飞河跟着谢缜舒走出了车厢,站在前室,听到壮汉的话后,面色冷了下来,带点少年肥的脸上没了表情,冷声斥道。

      马背上的壮汉面色阴沉难看,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化为实质将飞河刺成血窟窿,场面一时有些僵硬。
      他猝然低头讥笑了一声:“甸姑娘,你这丫鬟脾性不太好啊……兄弟们,拿好乍子,带甸姑娘进寨子!
      “对甸姑娘尊敬点!往后她就是大家的大嫂了!柴房里的那些个斗花子等老大我办完了喜事就是兄弟们的媳妇了!”

      呃,甸姑娘?大嫂!?飞河噎住了。
      “好!!谢谢大当家的!”土匪们则一个个面露喜色。

      与此相反,侍卫们神情警戒地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泛着寒光的刀头纷纷指向土匪。

      “各位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东白山到处都分布着我的兄弟,想逃是逃不掉的!若是各位能够放弃这些个财物以及这两位姑娘,然后再把你们手中的刀丢在地上,我和兄弟们是不会阻拦各位离开的!”
      大当家手持弯弓,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下巴上的胡子也一颤一颤的。

      谢缜舒掩在袖子里的左手轻轻用食指指尖碾了碾自己的拇指。本以为这壮汉只是这支小队伍的头头,没想到竟是大当家。
      “砰然”的一道碎裂声,清脆而刺耳,众人转头看去,原是谢缜舒手腕上的玉镯不知怎的竟从马车上直直摔落在路面上,碎成数块。

      玉碎为号,当弃——

      见此,侍卫将刀缓缓放下,随即当着土匪的面声音不高不低地耳语起来:“咱们还是别护着‘她’了吧,万一咱们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方才若不是我躲得快,那刀怕是要砍上我的肩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啊,明哲保身为好。刚才又不是没打过,以我们几个的身手根本打不赢他们那些天天把头系在腰上的人。”

      “嗯嗯,是啊……”他们面面相觑,齐齐把手中的刀丢到地上,走得干净利落,不过——倒有个人站在原地踯躅了两秒,然后扯起躺在地上艰难地想要爬起来的车夫,把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带着个人跑了。

      大当家看着侍卫们纷纷离开、落荒而逃,一派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不也就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看向已经踱步下了马车的谢缜舒,言语调戏起来:
      “姑娘,你瞧,你的车夫还有侍卫都丢下你跑了呀,所以……你是让为夫找个人帮你赶马车……还是和为夫共乘一骑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皇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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