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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储(5) ...


  •   谢缜舒用右腿使劲踩了踩地面,忍着脚下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仍亭亭立着,没有闲心去因为大当家的话感到恶心,鬓边沁出了些细汗,他偷偷给飞河使了一个眼色,飞河收到示意急忙说道:
      “我家姑娘怎能……能骑马!她‘身娇体弱’可不能磕着碰着!我……我扶姑娘上马车……”

      “莫急,小娘子,照我东白山的规矩,进寨子可都是要搜身还得把眼睛给遮住的!郑平,给这两位蒙上长巾!”

      东白山上,寨子里,一间柴房。
      男子狼狈地坐在地上,一双狐眸被一抹不知道土匪们从哪里撕下来的脏旧黑色长巾覆住,白发凌乱,双手双脚均被粗麻绳牢牢捆着。

      痛。
      脚不会坏了吧。

      “飞河。”他的声音微弱,“咳咳……咳咳咳……”

      “殿下,您没事吧?怎会有血腥味?您莫不是受伤了!?”飞河赶紧向声源处挪去,被蒙住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担心地问道。
      先前说来了月事……难不成太子殿下真是女子?看着完全不像……

      “无事。孤的右鞋底上有一块玉碎片。”他咽下了喉中的血,说:“你将它取下来,把绳子割断。”

      半个时辰前,大当家指派郑平领着谢缜舒和飞河来到这间柴房。
      “我这也是按照大当家的吩咐,给两位姑娘手脚都捆上绳子。而且,大当家也没说可以取下这蒙眼布,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大嫂当是不会介意吧?”男子语气讨好地说道。此人虽是一介乡野土匪,却又自带一些书卷气。
      谢缜舒未说话。
      飞河则是心里冷笑,这个土匪真是问了一个好问题,谁不会介意自己被捆着手脚、蒙着眼睛?

      郑平只能利索地将尚站着的两人分别捆好。

      “哪里来的血腥味?”郑平嗅了嗅,疑惑地问。

      “小女子来月事了……”太子殿下紧紧咬了咬牙齿,脑子一瞬间转得飞快,却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其他理由,只好压着声音说。

      饶是处事不惊的飞河也被太子殿下这道娇滴滴的女声给雷得七荤八素,瞳孔骤缩,但碍于尚有人在此,只好按下惊讶不表。

      郑平不知道对方压根就不是女子,倒是立马信了,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我去叫厨房给您煮碗姜汤来暖暖身子……”

      想到此,谢缜舒松了口气。还好女子每月都来癸水,不然这身血腥味就不好瞒过土匪了。
      舌苔上半天散不去的姜味涩得他眼角晕出生理性泪花,沁湿了布条。

      好苦——
      他咽了咽口水,掩在衣领下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要把苦味跟着口水咽进肚子里。眯着眼试图透过黑布看清周遭的环境,却无果,绑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手指轻颤。

      东白山上东白寨,西鬼门里悍匪待。
      刘继詹说,东白寨的大门,也被当地人痛恶地称为西鬼门,一旦进了,不是做悍匪,就是当亡魂。
      可他,从不喜二选一。自然另寻一个选择了。

      飞河伸出绑在一起的手,在地上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谢缜舒的脚,觳觫着移到鞋底处,指尖触到一块尖硬的碎片和一滩濡湿黏稠的液体。
      他微僵,喉咙里挤出三个音:“殿下……您……”
      “把东西取下,割断绳子。”谢缜舒低声说道。

      “是。”飞河猛吸了一口气,喉咙里轻轻呜咽了一声,将扎进太子殿下脚掌肉里的玉碎片小心地抠了下来。
      谢缜舒咬着下唇,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青筋分明凸起。
      一手黏腻的血液让飞河险些抓不住这块约有拇指长短的碎块。他一边双手颤抖着用力割断绳子,一边压着声音试探地问:“殿下,您身上分明还有些玉质首饰,为何一定要……何苦至此?”

      “有备无患。若等到上山后,孤再拿一块玉来摔,动静大,易引起怀疑;况且,无论是谁抓人,多半会用绳子捆住。有块尖利的东西在身,总是好的。”
      取下了玉碎片后,谢缜舒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攥着的手松开,手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印。

      “那为何不早做谋划,一开始便藏着?”飞河不甘心地问。

      “藏了啊,被他们没收了不是吗?”他淡然挑眉,反问。
      飞河一时陷入了沉默。是啊,藏在自己腰带里的小刀一个不小心在土匪搜身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他本以为那顶多是用来防身的,便没藏的多深。
      可是,不管如何,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太可怕了。
      太子殿下,自昨日起,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边想,一边移到自家殿下身后,用玉碎片开始割划捆绑在其手腕处的麻绳。

      本来玉的质地较金属类软的多了,用它割断麻绳已是十分吃力。飞河割了很久,对方手脚上的绳子才被划开大半。

      谢缜舒不愿等绳子被彻底割断,于是使劲一挣,绳子受力绷紧,立马应声而断。
      他迅速解下覆在脸上的蒙眼布,丢在一边,一改平常懒懒的模样,审视周瞻地环扫了一遍房间里的设施,而后伸手拿走了飞河手上的玉碎片,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磨断了捆在对方手脚上的粗绳子。

      谢缜舒随即将擦拭干净的玉碎片放进了袖子里,接着卷起深衣的下摆,从为了方便藏东西专门穿的高筒凤凰翘头履的隔层里取出一个药瓶和用桑皮纸折得方方正正的药包,又将药包递给飞河。
      “先前在山脚时,太阳尚处于东南方向,时辰大约在巳时,想必如今快要午时了,接下来就按昨晚的安排行事。”他轻声吩咐道。

      “是。”
      飞河听令,将药包小心地塞进了胸前内袋里,取下卡在自己头发里的一根铜丝,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不远处守着他们的土匪,心一横,将铜丝插了出去,探到锁的位置后直接捅进锁孔,全神贯注地尝试着开锁。

      谢缜舒见此,背过身轻轻脱掉了自己右脚的鞋袜,手法熟练地在伤口处撒上金疮药,继而取下脸上的面纱,将其叠成长条,小心翼翼地缠在伤口处,仔细打了个结,然后穿上鞋子。
      他忍着痛站起身,开始在柴房里翻翻找找。

      一番操作下来,飞河已经将门锁撬开,突兀的啪嗒一声惊动了守在门口不远处的土匪。
      土匪转身,皱眉疑惑地看了看发出声响的柴门,挠了挠头,向前走去。

      一,二,三——

      土匪抬脚慢慢走至门前。飞河透过门缝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影,心里头刚刚数到三的时候便“唰”地一下打开门,一跃上前将土匪死死压在了地上。
      “唔唔……”土匪使劲挣扎着。
      飞河咬着牙一只手用力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利落地将人劈晕了过去。
      接着,他手脚麻利地把土匪拖进屋子里,换上土匪的衣服,并用谢缜舒刚从柴房里翻到的长绳子捆住了对方的手脚。
      一切妥当后,二人兵分两路,飞河循着之前郑平去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谢缜舒则往相反的方向摸索。

      “公子……你……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喂!?你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啊!?”一道刻意压着声音的女声从一侧柴房里传出来。
      谢缜舒侧身贴在墙面上,循声望去。
      原来这里锁人的不只是一间柴房,而是一整个院子,方才站在门口的那一个土匪其实不是守着他们,而是守着整个院子。

      谢缜舒抿唇,有些不解。那其他土匪呢?
      手搭在墙上,又环视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天予不取,傻子所为。

      趁此时院子里还没有土匪,他屏息轻步走到传出声音的柴房门口,瞧见门口的锁,拢了拢手,抬手将垂落的头发拈出其中一缕打结呈环状,将有小环扣的一端深入锁孔。

      “啪嗒。”
      他推开门。

      屋子里,面对着大门蜷着的少女抬眼看向他,“你……你又是谁!?你要做什么!?”

      谢缜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少女的问题,掀开眸子,发现房间里除了一个少女之外,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他听到声音缓缓抬头,额头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许久,变成了深褐色。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身体竟微微僵住,一双桃花眼睁圆,唇瓣也不可察地颤了颤。

      门口的人逆着日光,芳兰竞体、晔晔风姿。尽管说衣衫凌乱、白发不整,且还面无血色,却更添几分破碎之美,狐眸眼尾狭长又微微上翘,既清冷又艳绝。
      眉目疏朗映星河,眸光清浅掩玉寒。

      戚忱闭上眼。耳畔也莫名地没有了声音。

      “两位可是被人抓上来的?”谢缜舒抬脚迈过矮矮的门槛,信步走了进去。

      少女忿忿,咬着牙,身子挣扎了一下,手腕被麻绳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冷哼,以为对方和土匪是一丘之貉,不满地说:“难不成还能是我自己走上来的吗!?你是谁!?
      “不男不女的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还拿绳子捆我!!”
      一块玉碎片冷不丁放在了她的手上,她一个哆嗦,抬头看向谢缜舒,警惕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用它来割断绳子了。
      “小姑娘,需不需要我帮你?”谢缜舒就像没听见方才人家刻薄的话,蹲下身子,温声软语地问道。

      当少女还在犹豫不决时,他出乎少女意料地拿走了那块玉碎片,重新握在了手中。

      已经被飞河擦去血迹的碧玉碎片置于手心,青白两色相映夺目。他直起身退后两步,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说:“我可以救你们,但是——你们需要帮我侦查到这座土匪山的地形。”

      原本打算拒绝接受帮助、自力更生地用玉碎片划断绳子的少女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愣愣地瞧着玉碎片重回对方手里。
      “啊?”她呆呆地抬头,看向面前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角落里少年人尚处变声期时低哑的声音:“不必如此麻烦,我知道地形。”

      “不过,再过不久那些人就会来这送饭,你们逃跑若是被他们发现,咱们几个人都要遭殃。
      “而且,你们就算知道地形也无甚作用,东白山除了寨子里面管理较为疏松,其他地方都设有哨位,你们逃不掉的。”
      戚忱闻言,睁眼盯着谢缜舒,好心提醒道。
      虽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但眼神却犀利冰冷,眉骨突出,眉眼英气逼人。虽是少年,脸庞却不似飞河那样柔和,反而,面部线条分明流畅,更为恣意硬朗,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

      “你所言是真?”太子殿下似是狐疑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戚忱,见其神情不像作假,自个儿也懒得满山跑,于是顺坡下驴,把探山一事作了罢。
      本想随手拉两个马前卒的……
      唉——
      “既如此,那就不解绳子了罢。唔,我名谢舒,不知台甫如何?”出门在外,还是报个假名吧。

      “戚忱。”“我是许殷,许诺许,殷红殷。”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

      少女,哦,许殷才知道问的原来不是自己,状如不满似地嘟了嘟嘴,双手抱膝,恨恨地偏过头去。

      谢缜舒点点头,却只是对着少年说:“现在——可否麻烦你同我略微说说此山地形?无用也无妨,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戚忱凝视对方少顷,看着对方脸上浅浅的笑意,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
      “东侧:东麓山脚的小径,有哨卫六人;再上,经‘望云亭’,有哨卫八人;山腰翠竹巷,会有十名哨卫藏于竹林。南侧:山脚处‘山泉亭’,哨卫多假扮村民在此地乘凉纳阴;其上方步道,哨卫一般会躲在沿途稻田里或果树上……”

      东南西北四侧说完后,他吞了吞嘴里都快要停止继续分泌的口水,一双眼睛依然盯着谢缜舒不放。

      记下戚忱的话之后,感受到对方炽热视线的谢缜舒一言未发,仅仅在心里偷偷地盘算了须臾。虽通过这个少年的神色辨不出其所言的真假,但为了省时,不被其余土匪察觉,他快速地在脑袋里成功绘制了一张简易地形图后,说:
      “既如此,我便不久留了。二位,先告辞了。”
      不等屋里二人再说什么,他拿着玉碎片闪身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关上,唇角撷着的淡淡笑意紧跟着荡然无存。
      他抬手将门重新上了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皇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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