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客》柏丰

18、向北方

　　叶将领着常晔往外走，分心又发现这次任务特别注明了奖励，不像以前拆盲盒似的，而且……

　　“我上一个任务还没结算，怎么就开启下一个任务了？”　叶将在心里问谢泽。

　　谢泽心里已经有了底，保守着说：“不出意外的话这是系统在不可控因素影响后作出的一个补偿任务。”

　　“这类任务根据任务核心的，就是常晔的心理变化选取了一个目前期待值上涨最快的东西作为任务目标。之所以还没等上次任务完结就发出是因为碰上这样期待值在短时间内迅速升高且完成度十分容易的事情概率比较低，目前系统判定补偿任务大于日常任务，就发布了。”

　　叶将听完就琢磨起这个补偿任务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告示栏附近，一直安静跟着的常晔忽然加快步伐，目标明确地奔着告示栏去了。

　　叶将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顿时就提了起来，虽是慢了半拍，但叶将想起常家d便追了过去，一把?过常晔，正欲说上两句，目光循去，所见的是常晔微微低头耸拉下眼皮的那一瞬落寞，他的话忽地卡在了喉咙口，在怔愣中，他听见常晔沙哑着声音问他：“梭田口在哪里？”

　　迟疑片刻，他回答道：“北方。”

　　“北方……”常晔一阵恍惚，思绪像是飘向了远方，“那边正在打仗。”

　　叶将不知作何回答，只好沉默。

　　“我想参军，去北方参军。”叶将猛地抬眸，不偏不倚地与常晔对视上。

　　于此同时，系统音响起：[任务完成，获得300金币]

　　这个消息炸得叶将耳边一片轰鸣，他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常晔苦涩地笑了笑，道：“叶兄，如今这般形式，这里应该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吧。我本就是自北方来的，现在不过是回去罢了。”

　　他想起叶将曾经对他说的，末了又道：“留在这儿和去北方，横竖不过一死，我既已死过一次，便是不怕这些。叶兄你知道吗，我怕的是苟活着……”

　　叶将心中酸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先回去。”

　　常晔道：“何况常家剩余家眷全都流放到梭田口了，我去说不定能照应他们一二。常家人待我不薄，如今我假死逃脱，不能不管他们死活，自己一人苟活一世。”

　　“我可以偷偷跟着他们，实在不行我就先到北方，到时在想办法。不能保证他们重获自由身，但可以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呀。”

　　常晔一路上说了很多，叶将一言不发地听着。

　　常晔觑着叶将的脸色不是很好，忙道：“交到叶兄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我知道你为我考虑了许多，可能我本就不适合生活在京城里吧，我现在想到我要回去北方，心里轻松了很多呢。我在这儿学到了很多东西，去参军也不一定是送死。”

　　沉默了一路的叶将忽然道：“苟活不好吗？”

　　常晔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既已死过一次，不应更当知道活着的不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运气可以重活一世，你不好好珍惜这条命，却在此时去参军，去走上辈子的老路……”叶将狠狠瞪着常晔，说到后面气息明显有些不稳。

　　谢泽当即截了叶将的话：“叶先生，这是任务。”

　　叶将深吸了两口气，没再说什么，一甩衣袖拐了个弯便要走。

　　年少时蹉跎光阴，被病魔折磨了数年，在病榻时最常回想的就是自己短短几年的自由日子，他不愿求死，却也求生不得。如今天降狗屎运才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眼前这人竟虽也死过一次，却不知珍惜自己的生命。

　　谢泽觉着，叶将对生的执念太深了。

　　常晔第一次见这样的叶将，有些无所适从，呆了片刻便回去房中多了起来。

　　他已经决定明日晚上些便北上了。

　　明日一早便是常家其余家眷流放的日子，流放前会先进行游街，常晔想再去看他们一眼，这事儿他并不打算告诉叶将。

　　所以第二天常晔偷偷摸摸出门，转身关门时看见叶将抱着胳膊看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常晔心虚地笑了两下，道：“叶兄也准备出门啊。”

　　叶将依旧冷着一张脸，道：“走吧。”

　　常晔道：“走什么？”

　　叶将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看了常晔一眼，常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叶将叹了一口气，把黑斗笠摁在常晔头上，无奈道：“人多眼杂，戴好了。”

　　再装傻就有些不礼貌了，常晔正了正帽檐，与叶将走了出去，走到半路道：“我以为你生我气呢。”

　　常晔是个二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叶将白了常晔一眼，道：“我有什么好气的。”

　　听语气不像，于是常晔老老实实闭口不说话了。

　　叶将说出口便觉着自己语气不太对，他昨天想了一宿，也和谢泽唠了一宿，当时的冲动劲早过了，也明白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气的，他知道常晔看了告示第二天肯定要来给常家家眷送行，于是早早就等着常晔，顺便给常晔解释一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常晔，常晔问了之后却说不出口了。

　　有些别扭。

　　囚车缓慢行驶着，今日来围观的人很多，叶将他们站在了人群后面些，也不方面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

　　几日不见的常二姐憔悴了许多，耷拉着脑袋，眼睛半睁不闭，有气无力的。

　　同行的常捷年很快看见了他们，他并未声张，他与常晔四目相视，浅浅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带着安慰性的笑容，随后便移开目光。

　　常晔追了一段，直到人群渐稀，不便隐蔽，才不得不又返回了将军府。

　　一回到将军府叶将就被叶尚英叫了去，叶将嘱咐常晔一定要待在房里等他，得到了常晔的应答后才安心离开。

　　这次叶尚英没在大堂等他，而是在一处较为偏僻的书房。

　　叶将行了个礼，喊了声：“父亲。”

　　几日不见，叶尚英鬓间的白发徒然多了许多。

　　叶尚英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叶将觉着眼熟得很，还不等回想起来，便听叶尚英道：“这是常丞相留给常晔的东西，原本是要等他立冠时给的，也没来得及。你代我交给常晔吧。”

　　叶将接过收好，叶尚英道：“梁骁稹那小子吵着要见你，他烦人得很，就许他今日来了，估摸着也就是这个时候到了。”

　　梁骁稹跟叶将从小一起长大，两三天便要往丞相府里跑一趟，他来更不需要叶尚英特意告诉叶将，常晔在府里时特意这么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两人眼神相撞，叶将答了声“是。”

　　叶将先去吩咐了声让梁骁稹到时去酩酊湖的湖心亭找他，没来得及回房间，直接去了湖心亭。

　　等了一会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梁骁稹提着一个食盒一步一步走来：“如今要见你可真是难如登天啊！”

　　叶将道：“这几日染了风寒，昏沉了几天，我这不病刚好就来了。”

　　梁骁稹诧异道：“怎么义父跟我说的是你这几日被关禁闭了？”

　　叶将：“……呃……”还真没料到他老子找的是这个借口。

　　叶将“呃”了半天，似是方才看见梁骁稹提着的食盒，夸张道：“哎哟，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给我带东西了？”

　　梁骁稹想也没想道：“什么给你的，这是我给专门给常晔捎的，他人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哈哈哈”

　　叶将只得尬笑，心说这个梁骁稹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梁骁稹趁胜追击：“诶，你该不会是打算瞒着我吧？”

　　“怎么会……”叶将干巴巴道，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常晔在这儿？”

　　“这很难猜吗？”梁骁稹显然也想不通，“今早游街不见常晔，先前我怎么跟义父说他就是不让我来找你，偏偏在今日又可以了，这不是很容易就想到常晔在你们这儿。”

　　梁骁稹“嘿嘿”笑了两声，打开食盒，神秘兮兮地道：“不说这个了，你猜猜这是什么。”

　　叶将瞟了眼，不过是些常见的糕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想去值得梁骁稹这么显摆的只有风雪客栈的吃食了。

　　梁骁稹高深莫测的摆了摆手，道：“这可是常二姐亲手做的糕点，先前我没吃完，留了这么些，想着常晔肯定想念得紧，索性全部打包带来了。”

　　他挑了挑眉：“够意思吧。”

　　叶将奇道：“之前的糕点你居然留到了现在……行，我待会儿给常晔带去。”

　　“也不想想每次是谁收拾常二姐带来的食盒。”梁骁稹得意道，随后想到什么又感叹起来，“也算是阴差阳错了，常晔如今恐怕是不能留在京城了吧，他有什么打算吗？”

　　叶将深深看了梁骁稹，忽然灵机一动，北上这事儿他是不敢跟叶尚英说的，一说准再也出不了家门，只能先斩后奏了，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我打算带他游历四海，我知道我父亲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就需要你从中帮忙帮忙。”

　　梁骁稹来了兴趣：“如何帮忙？”

　　“你只需要先帮我打几天掩护，等过个几天我走远了，再跟我父亲坦白就行。”

　　梁骁稹牙疼地看着叶将，嘀咕道：“我一来你就让我干这‘好事’……”

　　…………

　　叶将聊完神清气爽地回到房间，却不见常晔的身影，仔细转了圈发现常晔的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叶将心知糟了，这人恐怕是怕他不准北上，就趁机偷摸着自己跑了。

　　白日太明显，常晔应当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等晚上才会走，心中一捋清楚，也来不及收拾东西了，提起食盒就跑了。

　　叶将四处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常晔，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心中更是如火在烧，如油在煎，焦急地踱了几圈步，最后打算赌一把，往上次两人乘船的那条路走了。

　　叶将跑得又快又急，感觉嗓子都快冒烟了，刚到便见常晔登船的背影，算是险险追上了。

　　他三步并作一步，大步跨进船中，震的船一阵晃悠。

　　常晔扶着船身缓了一会儿，抬头一看竟是叶将。

　　他惊讶之余，嘴巴张张合合：“叶……叶兄？你这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将喘了几口气，气息还未平稳，反问道：“谁说我不去北方了？你小子可真让我好找。小没良心的，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叶将越说越气，常晔猛地抱住了叶将，无语凝噎，只道：“叶兄……”

　　叶将忽地发现，常晔如今已经同他一般高了。